“表彰?”
劉臨深挑了挑眉毛,反應過來雷大壯的意思。
“你是想把那個年輕人,提到前臺來,當做烽都的一塊招牌?”
雷大壯點頭,毫無遲疑地道:
“在如今局勢下,有這樣的英雄人物,自然要大大宣揚,我還準備將他的名字報上去,讓他去參加武考。”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驚。
劉臨深敲了敲桌子,語氣深沉。
“雷掌院,這年輕人的資料我也看過,以他的出身來歷,只怕并不適合參加武考,這是上面交代的大方針,不可輕動。”
自從雷大壯空降靖安院,明眼人都知道,這位是帶著任務來,專門針對劉臨深這個司衡長。
但這也是兩人第一次,將這種沖突,擺在正式會議上,此舉的意義,已經超越了他們談這件事本身。
雷大壯意義不明地笑了下:
“劉司衡的消息倒是靈通,通知還沒下來,好像就已知道了內情?”
劉臨深面容不變,輕飄飄地略過了雷大壯言語中的尖銳意味,淡淡道:
“我活了這么多年,自然有些朋友,我倒是覺得,雷掌院似乎欠缺了些考量。武考制度,是為道國選拔人才,能夠為我所用,才叫人才。
“從這一點來說,舊道脈傳人天然就不值得信任,更何況,這年輕人才十七歲,你就要把他推到前臺來,這是拔苗助長啊。
“依我看,此人年紀輕輕、鋒芒畢露,不是好事,若是風頭太盛,指不定就會誤入歧途,古往今來,有太多這種例子……”
劉臨深說到這兒,轉頭望向張石居。
“張老哥久居昆侖大學,應該再清楚不過,依我看,對這種天才,與其破格提拔,倒不如磨一磨他的性子。”
左右他還有三年時間,指不定再過段時日,上面的政策又變了,何必急于一時呢?”
張石居神情一黯,似是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可他還是痛心疾首道:
“劉臨深,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就是因為我們這種態度,才逼得那些人走投無路,以至于被玄教所蠱惑?!
“你覺得這種年輕人要壓一壓,我倒是覺得要爭一爭,這是不只是立場問題,也是情感問題啊……”
劉臨深不置可否,只是道:
“張老哥,你到底還是書生意氣,他如果撐不過去,等不到機遇,那也是時勢使然,怨不得旁人。
“說的更直白些,他目前展露出的實力、天資,固然不差,可還不值得我為他破例。
“道國下轄數十行政星、資源星光是登記在冊的‘種民’就多達數百億,更遑論還有那么多黑戶,要什么天才沒有?”
此話一出,張石居默不作聲,雷大壯倒是不覺得奇怪,劉臨深這番論調,也在他預料之中。
這老東西位置坐得太高,看得太遠,對很多事也就看得輕了。
一個年輕人的前途,與那些家國大事比起來,實在是輕如鴻毛,如何會被他看在眼中,想在心里?
只是雷大壯以監道使的視角來看,劉臨深這種居高臨下,俯瞰一切的心態,已經有了危險的苗頭。
但凡稍稍發展一下,必會釀成惡果。
他目光深沉。
甚至有可能,已經釀成了惡果。
劉臨深頓了頓,語氣和緩了些:
“當然,我也知道,你和雷掌院都看中他,既然如此,該給的嘉獎、榮譽,我一點都不會少了他。
“至于發布會這個形式,我個人還是持保留意見。
“搞得大張旗鼓,興師動眾,豈不是把他當成靶子,放給玄教中人打嗎?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人,不該承受這種重擔,雷掌院還是再思量下吧。”
劉臨深雖然語帶關切,可雷大壯還是聽出來,其人的言外之意。
他絕不是擔心寇梁如何,而是怕這個“招牌”被玄教中人輕而易舉扼殺,連帶著影響了司衡臺的威望。
——這個老東西!
雷大壯吐出一口氣,朝劉臨深點了點頭,又看了眼手上腕表,一撐桌子站起來,雷厲風行道:
“也到我和異源公司約定的時間了,那我就回去整理一下資料,等到時機成熟了,再來匯報,告辭!”
說完,他也沒有再客套的意思,轉身便走了出去。
這一次,雷大壯雖然看似被劉臨深壓過了一頭,卻趁機探明了這位司衡長的態度,對某些事也更有把握。
走到會議室門口,雷大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轉過頭,看向劉臨深,以及坐下首的三位掌院,忽然道:
“據說,赫壘公司的林總,似乎正在公司內部擺了靈堂?我公務在身,不便出席,還請待我慰問一番,感激不盡。”
他說到此處,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種不加掩飾的森然意味:
“以后有機會,我一定親自登門拜訪,同林總推心置腹,以寬其心吶。”
在場眾人哪個不是人精,完全感受得到雷大壯的惡意,心里都打了個突,知道這位新掌院的意思。
——死一個吳管家,還不算完!
見雷大壯離開,張石居也站起來,他看了眼劉臨深,跺了跺腳,神色中滿是失望。
“老劉,你,唉!”
劉臨深毫不退縮,與之對視,神情也是一改方才的霸道、威儀,變得無奈起來,真誠道:
“張老哥,以你的性格,本來就只適合在學院里搞學術,如今摻和到這種事情里來,又是何苦?
“這雷大壯來勢洶洶,你跟他一起,豈不是平白給人當槍頭子使?你我多年交情,我又如何忍心見你落得這般下場?”
張石居深深看了他一眼,只覺得這位昔日好友,如今竟然變得如此陌生,想說的話都堵在了嗓子眼里,意興闌珊。
到最后,他只道一句:
“老劉,你好自為之。”
張石居說完,也不再多言,一甩袖子,徑直遠去。
等這兩個刺頭都走后,其余三位掌院才算是松了口氣,興業院掌院看向劉臨深,神情不虞,還是小心道:
“劉司衡,如果這雷大壯真查出來了什么,咱們司衡臺這邊,豈不是很被動……”
劉臨深反問道:
“你的意思是,咱們屁股下,真的有‘什么’?”
興業院掌院訕笑幾聲,還不知如何接話,就見劉臨深站起來,長袖一拂,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蓋棺定論。
“以前,你們和異源、赫壘合作,是為了經濟建設,我能理解,也予以了最大限度的寬容,可現在不一樣了。
“有些事,自己回去處理好,做得干凈,就不會有麻煩。
“只要烽都內外連成一片,他雷大壯就算是龍王爺,有翻云覆雨的手段,也掀不起三尺浪。”
聽劉臨深如此自信,其余三位掌院也是神情振奮。
的確,這幾十年來,類似的事情還少了嗎,可哪一次不是雷聲大,雨點小?
有了劉臨深表態,眾人的心思也活絡了起來。
是啊,如雷大壯這種世家弟子,怎么可能在紅土星久留?
哪怕其他一切不提,他就不怕在這種資源貧瘠之地,耽擱自身修為?
既然如此,相信以劉司衡的手段,只要自己不出亂子,堅定穩住,這一次也必然是有驚無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