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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編 田野考古資料

漢長安城城門遺址的發掘與研究

王仲殊

1956年至1962年,筆者任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今為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漢長安城工作隊隊長,與隊員們一同調查、勘察漢長安城遺址,究明了城墻、城壕和全城的平面形狀,城門的位置,街道的分布,長樂宮、未央宮、桂宮等主要宮殿的范圍以及武庫的所在(圖一)。

圖一 漢長安城平面圖

漢長安城共有12個城門,平均分布在城的四面。東面的3個城門自北而南為宣平門、清明門、霸城門,南面的3個城門自東而西為覆盎門、安門、西安門,西面的3個城門自南而北為章城門、直城門、雍門,北面的3個城門自西而東為橫門、廚城門、洛城門。經勘察,可以確認宣平門、霸城門、西安門、直城門4個城門的遺跡保存較好,而其他城門的遺跡多已破壞殆盡,甚至毫無留存。于是,從1957年年初開始,對這4個遺跡保存較好的城門進行發掘,同年年末基本上結束。這里,就勘察、發掘工作的主要成果作敘述,并結合歷史文獻的記載作相關的考證。

一、宣平門

宣平門又稱東都門,門外另有郭門,郭門亦稱東都門。王莽時,改宣平門之名為春王門。關于宣平門的名稱,《三輔黃圖》和《水經注》有比較詳細的記述。《三輔黃圖·都城十二門》:

長安城東出北頭第一門曰宣平門,民間所謂東都門。《漢書》曰,元帝建昭元年,有白蛾群飛蔽日,從東都門至枳道。又疏廣太傅、受少傅,上疏乞骸骨歸,公卿大夫為設祖道,供張東都門外,即此門也。其郭門亦曰東郭,即逄萌掛冠處也。

《水經注·渭水》:

東出北頭第一門本名宣平門,王莽更名春王門正月亭。亦曰東城門,其郭門亦曰東都門,即逄萌掛冠處也。

宣平門遺址保存較好,3個門道如數存在。我們用大面積揭露的方法,全部加以發掘。從遺跡的堆積情況,并結合文獻記載來看,宣平門建于西漢初期惠帝時,經西漢一代,至王莽末年或稍后在戰火中被毀,而后代又迭經重修改筑,在東漢、魏晉、五胡十六國時代至北朝,以迄隋代,一直作為一個城門而繼續存在,到唐代乃始廢絕(圖二;圖版壹)。

圖二 宣平門遺跡平面圖

(一)西漢和王莽時的總體形制

由于宣平門在東漢、魏晉、五胡十六國時代、西魏和北周時一直作為一個城門而被繼續使用,屢經重修改筑,西漢時的門道遺跡基本上已經不存在了。然而,我們可以根據西漢時所筑的夯土遺存,主要是城門兩邊的城墻和門道與門道之間的隔墻,究明西漢時的宣平門有3個門道,寬度各約8米(減去兩側置礎立柱的處所,門道的實際寬度約為6米),門道與門道之間相隔約4米。由于城門兩邊的城墻寬度為16米,可以判定西漢時宣平門3個門道的縱長亦各為16米。

根據鉆探,我們發現在宣平門南門道以南和北門道以北各約17米處,城墻向外(向東)突出。突出部分的寬度約為25米,其長度在南邊約為35米,在北邊僅存14米,但可推定其原來長度亦在35米左右。城門兩邊的城墻有突出部分,這種情形亦見于后述的霸城門遺址。突出部分的建置有利于城門的防守,使攻城者臨近城門時三面受敵,其作用略如后世的“馬面”。然而,由于這種突出部分僅存在于宣平門、霸城門等長安城東面城門,故可認為其設置主要是為了增加城門的壯觀(圖三)。

圖三 西漢宣平門總平面復原示意圖

文獻記述,謂宣平門有郭門。宣平門兩邊的城墻向外突出,使人懷疑這是否即構成了郭門。但是,根據有關記載看來,郭門的位置顯然不在這里。《漢書·昌邑王傳》:

(劉賀)旦至廣明東都門,(龔)遂曰:“禮,奔喪望見國都哭,此長安東郭門也。”賀曰:“我嗌痛,不能哭。”至城門,遂復言。賀曰:“城門與郭門等耳。”

《水經注·渭水》:

其一渠東逕奉明縣廣成鄉之廣明苑南,史皇孫及王夫人葬于郭北,宣帝遷苑南,史皇孫及王夫人卜以為悼園,益園民千六百家,立奉明縣以奉二園,園在東都門。昌邑王賀自霸御法駕,郎中令龔遂參乘至廣明東都門是也。

據此,宣平門的郭門應在奉明縣廣明苑,而就龔遂兩番勸哭的情形看來,郭門與城門之間應有一段稍長的路,絕不是近在咫尺。因此,宣平門兩邊城墻的突出部分與郭門無關。

北宋宋敏求《長安志》述漢長安城的12個城門,特別指出東面的3個城門有郭門,除謂宣平門外的郭門曰東都門之外,又謂清明門外的郭門曰東平門(又曰東城門),霸城門外的郭門曰青門,而后二者的“郭門”在自漢迄唐的各種書籍中都沒有任何記述。我們推想,宋敏求在實地調查時看到漢長安城遺址12個城門中唯東面的3個城門在門的兩邊有如上所述的城墻突出部分,就將它們視為郭門,除根據記載稱宣平門的郭門為東都門外,又分別以清明門的別名東城門和霸城門的別名青門附會為該二城門的“郭門”之名。如今我們僅能察見宣平門和霸城門的兩邊城墻有突出部分,這是由于清明門兩邊城墻的突出部分乃至城門本身的遺跡全已破壞無存之故。

正是由于宣平門在后世迭經重修改筑,門址中的西漢和王莽時的遺物都散見于后代的土層中。其中,銅錢有五銖3枚、小泉直一2枚、貨布1枚、貨泉7枚(圖版貳,1—5)*,又有銅鏃2枚、銅鋪首(木器上的附件)1枚(圖四)。此外,還發現40余枚陶球(可能作為彈丸在城門防守上供使用),大小不等,一般直徑在2厘米左右,有的帶黃綠色釉,有的飾重圈紋,由于同樣的陶球亦在西安門王莽末年或稍后的堆積層中被發現,可以認定它們是西漢和王莽時的產物(圖五)。在許多破碎的瓦片中有著9枚瓦當的殘件,計“都司空瓦”瓦當1枚、“長生無極”瓦當2枚、云紋瓦當6枚。以上各種遺物,可以補充說明西漢和王莽時宣平門的有關情況。

圖四 宣平門遺址出土的銅鋪首

圖五 宣平門遺址出土的陶質彈丸

圖六 宣平門遺址出土“發(弩)”封泥的照片和拓片

最值得注意的是,在北門道的東漢堆積層下,發現了半截西漢的封泥,其形制屬“半通印”。印文應有兩個字,但只剩一個“發”字,另一字已因封泥斷缺而不見。封泥寬2.5、殘長1.9厘米,印面寬1.2、殘長1.3厘米(圖六)。《封泥考略》和《封泥存真》著錄“發弩”封泥,《簠齋陳氏藏印》著錄“發弩”印,形制都與此大同小異,可幫助判定此半截封泥原印“發弩”二字。《漢書·地理志上》:“(南郡)有發弩官。”顏師古注:“主教放弩也。”

可以肯定,西漢及王莽時在宣平門屯兵,城門校尉與發弩官因任務上的關系而有文書往來,所以在城門上有這封泥的遺落。考慮到南郡與長安相距甚遠,往來不便,而《封泥考略》所錄南郡“發弩”封泥的印文形制又與這“發弩”封泥頗不相同,推測當時除南郡以外,京師亦有發弩官,而宣平門遺址發現的這枚封泥應屬京師長安的發弩官。

(二)東漢時的重修

在王莽末年或稍后的戰爭時期中,與從其他曾經發掘的城門遺址中所見到的情況一樣,宣平門也遭焚毀。焚燒后所余的灰燼、炭屑和崩塌的紅燒土等雖已因后世重修城門時經過清理而不存在,但仍可看到3個門道的兩壁都被燒得發赤,而且有所崩壞。上述在晚期土層中發現的西漢和王莽時的銅錢以王莽的小泉直一、貨泉和貨布為多,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城門焚毀的具體年代是在王莽末年或稍后。

根據發掘出來的各種現象來看,宣平門在這以后是經過多次重修和改建的,而第一次的重修是在東漢。重修的遺跡是在北門道和南門道的王莽末年或稍后被燒得發赤并有所崩壞的老壁上用細密堅實的夯土補筑,形成了門道的新壁(圖二;圖版壹、圖版叁)。從北門道保存較好的處所度量,這新補的夯土厚約80厘米。北門道北側的城墻前壁,也包上了這種新的夯土。與西漢的老夯土相比,東漢新補的夯土顏色較淺,呈淡黃色,而西漢的夯土則呈黃褐色。從層位關系上考察,這修補的新夯土的筑成年代應在王莽末年或赤眉進軍長安之后,在五胡十六國時代之前,換言之,是在東漢或魏晉間。因為,無論在北門道或南門道,這新筑的夯土都包住了王莽末年或稍后被燒壞了的西漢時所筑的老壁,而在北門道南壁的東端和南門道南壁的東端又被十六國時代再次修補時所用的土坯和磚所包住,年代的上限和下限都是很明確的。至于具體的修筑年份,則在東漢的初年。關于這一點,我們是根據史書的記載。《后漢書·杜篤傳》:“(建武十九年)于長安修理東都城門。”李賢注:“長安外城門,東面北頭第一門也。”

《后漢書》的記載指明所修理的是城門,不是郭門;李賢注既說是東面北頭第一門,又說是外城門,似乎略有矛盾。但是,可以肯定,東漢光武帝建武十九年(43)修理的東都門應該是長安城東面北頭的城門,而不是設置在奉明縣廣明苑的郭門。經過修理的這座城門,一直被使用到東漢末年,甚至延續到魏晉(其間或許又經過小規模的修理,但不涉及門道夯土壁的改造)。正是因為宣平門在東漢末年繼續被使用,所以在有關東漢末年長安城的文獻記載中此城門被多次提到。《三國志·董卓傳》注及《后漢書·董卓傳》注引《漢獻帝起居注》:

初,天子出,到宣平門,當度橋,(郭)汜兵數百人遮橋。

《三國志·董卓傳》注引張璠《漢紀》:

司徒王允挾天子上宣平城門避兵。

《后漢書·董卓傳》:

王允奉天子保宣平城門樓上。

《后漢書·獻帝紀》及《續漢書·五行志》:

(初平二年)三月,長安宣平門外屋無故自壞。

這些記載,都說明在東漢末年漢獻帝遷長安時宣平門仍然存在,而且是一座建有門樓的完好城門。

東漢時補筑的夯土壁有著許多方形的凹槽。在北門道的南壁,保存情況最好,可以數計凹槽共有6個。在北門道的北壁,凹槽只剩下2個,其余已遭破壞,但推測原來的凹槽數目可能與南壁的相等(圖二;圖版叁)。兩壁的凹槽,大小都相仿佛,寬約40、深入壁內約22厘米,而位置卻并不嚴格對稱。在南門道的南壁和北壁,東漢補筑的夯土壁雖都被十六國時代的土坯和磚包住,破壞甚多,但在個別的處所仍然可以看出有凹槽的形跡。顯然,這些凹槽是為了安插建門樓用的木柱而設的。我們沒有在凹槽底下發現柱礎石,這可能是由于現存的門道地面已不是東漢的,而是北周至隋的。即使東漢時曾置柱礎,它們也很可能已經在后世被移去了。

東漢重修后的宣平門,北門道的寬度可以精確測得為6.5米。這較之西漢時門道寬為8米要狹窄,但由于建樓用的木柱系安插在兩壁的凹槽內,實際寬度所減不多,與西漢時實寬6米比較,相差不大。南門道由于破壞較甚,已不可能度量其寬度。應該指出的是,我們沒有在宣平門中門道發現東漢修補的夯土。這可能是由于東漢時只使用北門道和南門道,而未使用中門道,也可能是使用了中門道,但中門道兩壁仍西漢之舊而未加補筑,更可能是中門道兩壁雖經補筑,但補筑的夯土已在十六國時代再度重修的過程中被破壞無遺了。

東漢末年,長安城戰亂不絕。《三國志·董卓傳》:“(李)傕質天子于營,燒城門、宮殿。”但是,在宣平門北門道和南門道的東漢夯土壁上沒有發現火燒的痕跡。事實上,《三國志·董卓傳》所記李傕燒城門是在漢獻帝尚居留于長安城之時,而此后獻帝經宣平門出長安城時宣平門猶完好,可見此城門不在被燒之列。

與東漢的遺跡相應,在宣平門門道的晚期堆積層中發現了一些銅錢,其中有五銖錢2枚,從錢文的書體看來,應該是東漢時鑄造的。此外,值得注意的是有10枚形小質輕、制作陋劣的小銅錢,有的沒有文字,有的鑄出不規整的“五朱”字樣,根據以往的考古發掘工作,可以確認它們是東漢末年的產物(圖版貳6—11)。《三國志·董卓傳》:

初平二年,徙天子都長安……悉椎破銅人、鐘虡,及壞五銖錢,更鑄為小錢,大五分,無文章,肉好無輪郭,不磨

《后漢書·董卓傳》:

又壞五銖錢,更鑄小錢,悉取洛陽及長安銅人、鐘虡、飛廉、銅馬之屬以充鑄焉……又錢無輪廓、文章,不便人用。

《后漢書·獻帝紀》:

董卓壞五銖錢,更鑄小錢。

由于上述銅錢發現在長安城的城門遺址中,這城門在董卓據長安時又確實被使用著,錢的制作和形狀等又與文獻記載符合,說它們為董卓時所鑄,是確有可能的。

此外,在五胡十六國時代至北朝的堆積層中還發現了2枚云紋瓦當,從形制、花紋看來,應屬東漢的產物。

(三)后趙時的改建

宣平門第二次改建的遺跡,存在于它的中門道和南門道。在中門道的兩壁,緊挨著西漢的夯土,各有一層厚約1.3米的新的夯土。這夯土中含有一些紅燒土粒和炭屑,可以推測是采用了城門附近經過焚燒的土而加以夯筑的。夯土很結實,但夯層不顯。在這夯土之外,包著一層磚,形成了用磚砌成的新壁。磚的砌法是重疊,一層橫鋪,一層縱鋪,交替而上。在南門道的兩壁,則在東漢補筑的夯土之外,用土坯(其中也夾雜少許的磚)鑲砌,成為新壁,土坯的砌法則是直鋪、平疊。中門道的磚壁保存甚好,而南門道的土坯壁則破壞較甚。此外,在中門道和南門道兩側的城墻外壁(即門道與門道之間的隔墻的前壁),也用平疊的磚包砌,形成了磚壁,磚的形制與中門道兩壁所用的磚相同(圖二;圖版肆、圖版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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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七 宣平門遺址出土后趙的磚1. “石安宋利”文字磚 2. “石安曹處”文字磚

圖八 宣平門遺址出土的后趙磚上的文字

為了究明宣平門第二次改建的年代,我們檢驗了上述的這些磚。磚的制作粗糙,大小甚不一致,表面往往帶有不很規整的繩紋、席紋和菱格紋。重要的是有不少的磚在磚面上模印凸起的“石安田□”、“石安宋利”、“石安曹平”、“石安曹處”、“石安王苻”、“石安王承”、“石安宗成”等字樣(圖七、圖八)。顯然,“田□”、“宋利”、“曹平”、“曹處”、 “王苻”、“王承”“宗成”等為人的姓名,而“石安”則為地名,后者對判斷第二次重修宣平門的年代提供了極為有利的條件。《魏書·地形志》:

“(咸陽郡)石安,石勒置。”

《長安志》卷十三:

后趙石勒于渭城置石安縣。

后趙石勒時在咸陽設置石安縣,這是中國歷史上咸陽地區置有石安縣的唯一記載。上述刻印有“石安”字樣的磚在長安城遺址被發現,它們無疑是后趙時的產物。這種磚在長安城的遺址中散見甚夥,而在宣平門的遺址上則見到它們被用來修筑城門。從磚的形制、紋飾和所印文字的書體觀察,其制作年代亦應在五胡十六國時代,而“石安”的文字則確定了它們是后趙時在咸陽地區制作的。《晉書·石季龍載記》:

以石苞代鎮長安,發雍、洛、秦、并州十六萬人城長安未央宮。

《十六國春秋·后趙錄》:

(建武)十一年,發雍、梁十六萬人成長安未央宮。

李好文《長安志圖》根據這些記載,乃謂:

漢城惠帝時筑,后趙石虎亦嘗修之。

由此可見,后趙石虎確曾大規模地修筑過長安城,雖然沒有言及宣平門,但考古發掘的結果,結合歷史文獻的記載,可以充分證明后趙在修筑長安城的宮殿之時也修筑了長安城的主要城門宣平門。宣平門第二次重修、改建的年代問題,于此得到了具體的解決。

在宣平門中門道的許多后趙時所用的磚塊中,另有一塊記有年月的磚。此磚平素無花紋,在磚面上刻有“大興四年四(月)”六個字,其中“月”字已因磚的殘破而缺失(圖九)。在中國歷史上,使用“大興”年號的君主,唯有東晉元帝與北燕馮弘。東晉元帝的“大興”共四年,相當公元318—321年;北燕馮弘的“大興”共六年,相當公元431—436年。北燕的政治、軍事勢力未及于關中,當時關中地區屬北魏統治,不可能用北燕的年號。東晉的大興四年(321)與前趙劉曜的光初四年(321)相當。劉曜于光初二年(319)始徙長安,其時距西晉覆滅不久,長安之人仍奉東晉年號,所以在磚面上刻“大興四年”文字。東晉大興四年下距石虎建武十一年(345)修長安城宮殿不過25年,下距石勒太和二年(329)占領長安城則僅8年。我們不能判斷后趙修筑宣平門的準確年份,但可斷定是在石勒太和二年至石虎建武(329—348年)年間。這樣,在后趙修筑宣平門時,偶然使用了大興年間(318—321年)所造的磚,這也是合乎情理的。要之,大興四年紀年磚的存在不能否定宣平門第二次改建的年代主要是在后趙時的結論。

圖九 宣平門遺址出土的紀年銘磚拓本

后趙改建的宣平門,南門道的形制已因后世破壞而難于究明,甚至門道的寬度亦不能求得。然而,中門道的遺跡卻保存得很好,可以精確地測量其寬度為5.3米,與西漢和東漢時的門道相比,都有所減狹。門道的磚壁每隔1.15米處設一個方形的凹槽,寬各約25、深入壁內各約20厘米。北壁現存凹槽6個,南壁現存凹槽4個,這是由于兩壁都受到一些破壞,磚壁損毀,凹槽的數目亦因而不全。若就門道的縱長測計,兩壁原來應各有凹槽7個,位置基本上對稱(圖二;圖版肆、圖版伍)。這些凹槽,與存在于北門道的東漢夯土壁的凹槽一樣,是用以安插木柱的。在每個凹槽的底部,都墊有一塊礎石,礎石上還往往遺有木柱炭化后的痕跡。由此可見,后趙時的宣平門仍建有門樓。

后趙宣平門門道的縱長應為13米,但中門道的西端略有損毀。在中門道北壁離門道前緣約2米處,尚遺存著一塊門墩石,可見門扉即設置于此。南壁的門墩石,則已因破壞而不存。北壁的門墩石長40、寬22厘米,圓形的臼窩直徑12厘米。由于臼窩中遺有鐵銹的痕跡,可知門扉下部的轉軸(門樞)使用了鐵。在門道前緣的中央,有一塊形狀不甚規整的石頭,它的下部深埋地下,上部露出門道地面約15厘米。這石頭的設置是為了用以擋住兩個門扉,使其不被過于推向外面。從門墩石的形制和這塊擋門石的存在判斷,城門門道的兩扇門確是向內開啟的。

我們推測,宣平門第二次改建雖在后趙,而改建后的城門則沿用到后趙以后。就中門道而言,兩側的磚壁是后趙時修筑的,但與磚壁相應的門道地面的最后形成則應在后趙之后。門道地面以下的“路土”厚達25厘米,應該是在后趙至后趙以后的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形成的。在中門道的地面上發現了一個車轍,車軌寬1.5米(圖二)。這車轍的年代最早不超過后趙,卻很可能是屬于后趙之后的。中門道的磚壁有火燒的痕跡,嵌在磚壁凹槽內的木柱亦燒成了炭,而整個門道則被火燒后的灰燼、亂土和崩塌的磚塊所填滿。可以肯定,后趙時重修的宣平門最后被毀于火。被毀的年代,從遺跡堆積的層位關系上考察,僅能知其在后趙至北朝,而就歷史事實作推測,或許是在后秦末年(417)東晉大將劉裕攻長安之時。

在后趙改建過的中門道地面以下,埋有一段磚砌的水道,寬1.2、深2.3米,磚的砌法亦為橫直相間的重疊。水道底部遺有一層很薄的砂土,其上則全部填黃褐色的亂土。由于沒有磚筑的券頂,推測當時可能用粗大的枋木橫列鋪蓋。南門道亦有類似的水道,但所砌的磚已在后世被挖去。

在宣平門的北門道,沒有發現后趙時改建的遺跡。但是,也沒有發現后趙時將北門道填塞的情形。由于北門道在北周和隋代確被使用著,后趙時北門道被棄置不用的可能性是不大的。我們推測,由于東漢時補筑的夯土壁保存良好,后趙時可能仍加利用。若北門道亦有所改建,則主要限于城門的門樓。

(四)十六國時代至北周時的情況

我們在宣平門的南門道和北門道發現北周至隋代的地面,以及隋代地面上所遺的車轍,從而可以肯定,自后趙以后,經前秦、后秦、西魏、北周,宣平門仍然作為一個城門被使用著(圖二;圖版壹、圖版叁、圖版陸)。根據發掘工作的實況,結合文獻記載,可以認為宣平門在當時已改稱“青門”。洪亮吉《十六國疆域志》引《十六國春秋·后秦錄》:

(姚)泓計無所出,謀從青門出降于(劉)裕。

所謂青門,一般都認為是長安城東出南頭的霸城門。所以,《長安縣志》也就以為后秦姚泓時的青門即是漢時的霸城門。但是,應該指出,這樣的認識是否正確,值得商榷。

為了將問題徹底究明,我們在這里對“青門”的名稱詳加考證。《漢書·王莽傳中》:

(天鳳三年)霸城門災,民間所謂青門也。

顏師古注引《三輔黃圖》:

長安城東出南頭名霸城門,俗以其色青,名曰青門。

《水經注·渭水》:

第三門本名霸城門,王莽更名仁壽門無疆亭;民見門色青,又名青城門,或曰青綺門,亦曰青門。

阮籍《詠懷》詩:

昔聞東陵瓜,近在青門外。

按秦時邵平種瓜,《史記·蕭相國世家》和《漢書·蕭何傳》皆僅謂在長安城東,阮籍詩始謂在青門外,而《三輔黃圖》和《水經注》則皆謂此青門即系霸城門,是亦無可非議。

但是,必須指出,在以后的十六國時代和北朝時,霸城門都沒有又稱青門的記載,而宣平門又稱青門的記載卻不止一處。《后漢書·袁紹傳》注引《漢獻帝春秋》:

太傅袁隗、太仆袁基,(袁)術之母兄,(董)卓使司隸宣璠盡口收之,母及姊妹嬰孩以上五十余人下獄死。《卓別傳》曰:悉埋青城門外東都門內。

按東都門為宣平門的郭門,而宣平門自身亦有東都門之稱。《董卓別傳》謂東都門內的城門為青城門,則此青城門自應系指宣平門而非指霸城門。根據《三國志》和《后漢書》的記載,東漢末年宣平門仍稱宣平門不改。因此,可以認為,《董卓別傳》稱宣平門為青城門不是根據東漢末年的情況,而是在以后《董卓別傳》撰著前宣平門才改稱為青城門的。

從考古發掘的實際情況來看,霸城門在王莽末年或稍后的戰火中焚毀,至少就其南側的一個門道而言,此后是一直廢棄不用的,火燒后崩塌的亂土、碎瓦、灰燼、炭屑等填塞了整個門道而未經清除,充分說明了這一點。當然,我們不能排除霸城門的中門道、北門道(遺跡全已破壞無存)在后世經重修、改建而被繼續使用的可能性。但是,如前文所詳述,宣平門在新莽末年或稍后被焚毀,此后不止一次地重修改建,在五胡十六國時代仍然作為一座完整的城門而存在,這已因考古發掘工作而得到證實。所以,后秦時的青門應該是宣平門,不可能是霸城門。這與《后漢書·袁紹傳》注引《漢獻帝春秋》及《董卓別傳》謂東都門內的城門為青城門的記述是符合的。

關于宣平門在五胡十六國時代已改稱青門之事,除上述《董卓別傳》以外,還有其他更為明確的記載。《后漢書·逄萌傳》:

(逄萌)解冠掛東都城門。

李賢注:

《漢宮殿名》:東都門今名青門也。《前書音義》曰:長安東都城北頭第一門。

《太平御覽》引《漢宮殿名》:

長安有宣平門、覆盎門、萬秋門、橫門,郭門東都門今名青門。

“東都門今名青門”,《太平御覽》所引與李賢《后漢書》注所見完全相同,毫無差異。按《漢宮殿名》之書,《隋書·經籍志》中未見。《舊唐書·經籍志》和《新唐書·藝文志》皆錄《漢宮閣簿》二卷,其與《漢宮殿名》是否為同一書,當然很成問題。但是,除李賢《后漢書》注以外,《藝文類聚》和《初學記》亦引《漢宮殿名》,兩者各撰作于唐武德、開元間,《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謂其所采多為隋以前書,而姚振宗《隋書經籍志考證》則直說《漢宮殿名》等書皆為隋以前之地記。要之,《漢宮殿名》的作者及著作的確切年代雖不明,但系漢以后、隋以前的作品,則是可以肯定的。

李賢《后漢書》注引《漢宮殿名》僅謂東都門改稱青門,未說明此東都門是郭門抑或是城門,但李賢注引《漢書音義》謂系北頭第一門,當系指城門。前已述及,《后漢書·逄萌傳》記逄萌掛冠的東都門系郭門,《太平御覽》所引《漢宮殿名》謂改名為青門者亦系郭門,而《董卓別傳》所說的青城門則又應系城門。在青門為郭門抑或為城門的問題上,諸書記述似有矛盾。這是由于宣平門的郭門與城門關系密切,郭門稱東都門,而城門亦有東都門之稱,易于混淆之故。然而,無論如何,《漢宮殿名》與前述《董卓別傳》一樣,其所說的青門應是宣平門(亦稱東都門),絕非霸城門。現在,宣平門遺址東面近處的村落稱“青門口”、“青門口東村”、“青門口西村”,自亦應與宣平門改稱青門的歷史事實有關。《董卓別傳》和《漢宮殿名》皆為漢以后、隋以前的書籍,說明了宣平門改稱青門大致是在4世紀初至5世紀前期的所謂五胡十六國時代。

必須指出,在關于宣平門改稱青門的問題上,王先謙《后漢書集解》所說是有錯誤的。針對上述《后漢書·逄萌傳》的李賢注文,《后漢書集解》引沈欽韓《漢書疏證》:

《黃圖》,長安城東出南頭第一門本名霸城門,民見門色青,名曰青城門,或曰青門;東出北頭第一門曰宣平門,民間所謂東都門,注誤。

王先謙和沈欽韓認為逄萌掛冠的東都門即系宣平門,這固然正確,但他們將《漢宮殿名》中所說的青門當作西漢和王莽時的霸城門,反而說李賢的注文有誤,則是不符合事實的。

究明了自五胡十六國時代以來宣平門已改稱青門之后,我們就可以進而了解宣平門在北周時的情況了。在宣平門的南門道和北門道,由于北周至隋行人的出入和車輛的往來,自門道地面以下形成了一層厚達半米的“路土”。在北門道的路土層中發現了一枚“五行大布”銅錢(圖版貳,12),據《周書·武帝紀》記載,此錢為北周武帝建德三年(574)所鑄造,證實了北周時宣平門的北門道和南門道仍然在通行,這與文獻記載是完全符合的。《周書·武帝紀》和《北史·周本紀》:

(建德六年五月)青城門無故自崩。

《隋書·五行志》:

后周建德六年,青城門無故自崩;青者東方色,春宮之象也。

《周書·宣帝紀》:

(大象元年三月)帝親擐甲胄,入自青門,皇帝衍備法駕從入,百官迎于青門外。

這些記載,與考古發掘所見的現象結合起來,都能說明以上事實。但是,這里也還存在著一個應予解決的問題。《資治通鑒·陳紀七》:

(陳太建十一年,即周大象元年)三月庚申,天元還長安,大陳軍伍,親擐甲胄,入自青門。

胡三省注:

青門,漢長安城東出南頭第三門也。門色青,故名青門。

顯然,與王先謙、沈欽韓誤將《漢宮殿名》中的漢以后、隋以前的青門認作霸城門一樣,胡三省也錯誤地將《周書》和《北史》中所載的、從而也見于《資治通鑒》的青門誤作霸城門了。這不僅無視《董卓別傳》和《漢宮殿名》中的記述,而且與現今宣平門遺址東面近處的村落各稱“青門口”、“青門口東村”、“青門口西村”的顯明事實不相符合。發掘工作證實,霸城門南門道于王莽末年或稍后焚毀之后,始終是廢絕的。中門道、北門道縱使在后世經重修、改建而被繼續利用,但作為一座城門,形制不整,規模甚小,北周的皇帝是不會“大陳軍伍,親擐甲胄”,由此門進入長安城的。要之,北周時的青門與后秦時的青門一樣,不可能是長安城東面南頭的霸城門,而應該是東面北頭的宣平門,而當時宣平門已改稱為青門。庾信《哀江南賦》有“踐長樂之神皋,望宣平之貴里”之句,則只是表追懷古昔之情而已。事實上,根據考古發掘,可以知道宣平門一直被使用到隋代,而隋代亦稱其為青門。《隋書·宇文化及傳》:

大業初,煬帝幸榆林,化及與弟智及違禁與突厥交市。帝大怒,囚之數月。還至青門外,欲斬之而后入城。

所謂入城,自系指新都大興城,而青門則應指長安宣平門的故址。

(五)廢棄的年代

前面已經說過,宣平門中門道的焚毀可能是在后秦末年。我們發現,在焚毀了的中門道的前端,筑有一堵寬約1.7米的土墻(圖二;圖版伍)。這土墻為版筑,夯層顯明,墻的外壁甚為整齊、光潔。筑墻的目的,似乎在于杜絕中門道而一任焚毀后的亂土、灰燼等堆積在門道內。這土墻壓住了后趙以至十六國時代后期的車轍,包住了后趙時所砌的磚壁,可證它是中門道焚毀以后才筑的。另一方面,土墻之外為隋代的地面,而土墻所壓則為后趙以至十六國時代后期的門道地面,可見此墻筑于隋以前。可以認定,在十六國時代后期焚毀之后,中門道被筑墻堵塞。到了北周和隋代,改稱為青門的宣平門實際上只有南門道和北門道,由于兩個門道位置對稱,修筑整齊,仍不失其為一座壯觀的城門。

在南門道和北門道的隋代地面上,清楚地遺有兩條車軌寬為1.3米的車轍,其年代亦應該是在隋代(圖二;圖版壹、圖版叁、圖版陸)。在北門道的東部入口處,發現了一枚鑄有“五銖”字樣的銅錢,緊貼在地面上。這五銖錢直徑稍小,周郭甚寬,“五”字的中間兩筆斜直,近穿孔處有一直道,顯然是隋代所鑄(圖一〇;圖版貳,13)。《隋書·食貨志》:

高祖既受周禪,以天下錢貨輕重不等,乃更鑄新錢,背面肉好,皆有周郭,文曰五銖,而重如其文。

圖一〇 宣平門遺址出土的隋五銖錢

由此可知,隋文帝即位之初便新鑄五銖錢,通用全國,而兩《唐書》則記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廢五銖錢而改用“開元通寶”錢。這枚隋代所鑄五銖錢的存在,說明了發掘出來的門道地面和地面上所遺車轍的具體年代。

在北門道和南門道的隋代地面以上,填有唐代的夯土。這夯土夯打結實,層次顯明,由于其中夾雜著不少紅燒土粒,可見是采用了城門附近經過焚燒的土。夯土中還夾有自西漢以迄唐代的碎瓦片,其中有唐代的瓷片。夯土中除了有貨布、貨泉和東漢末年的小銅錢外,尚有一枚上述唐高祖武德四年始鑄的“開元通寶”銅錢(圖版貳,14)。根據夯土的層位關系和其中的包含物,可以判斷這夯土筑于唐代無疑。推測隋遷都城于大興,唐代仍以大興為都城并改名為長安,而以漢代以來的長安城故址為禁苑的一部分,城門已失去作用,乃作有計劃的填塞。填塞的夯土,無論在門道的前端或后端,都與原來的城墻取齊,很是整齊。不難理解,填塞的意義在于斷絕北周、隋代以后的城門門道,使其不復交通,同時亦在于修整兩漢以來的城墻,繼續利用而作為禁苑的圍墻。在填塞的時期,南門道的隋代地面和地面上所遺車轍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壞,唐代夯土深入隋代地面以下約半米(圖二;圖版壹,2)。

如前所述,與北門道和南門道的情況不同,宣平門的中門道可能早在后秦末年被焚毀,門道內填滿了亂土和灰燼等,由于現存的門道只是門道的下部,所以沒有發現唐代的夯土,但不能認定在門道的上部(在亂土和灰燼等之上)沒有填唐代的夯土。今日的地表耕土層以下,在南門道為唐代的夯土,在北門道和中門道卻都另有一層灰褐色土,其中發現“圣宋元寶”、“元豐通寶”等銅錢(圖版貳,15),可見此土層是宋代以后形成的。在北門道,可以明顯地看出所填唐代的夯土在宋以后受到了破壞。因此,可以認為,在中門道上部亦填有唐代的夯土,只是在宋以后被破壞而已。

漢長安城的地理位置在關中,其與外地的交通以關東方面為主要。宣平門作為長安城東面北頭的城門,位置重要,出入經由,十分頻繁。漢以后的各代多仍有以長安城為都城的,宣平門的重要性不減當初,故屢經重修、改建。與其他的城門相比,此城門的使用延續最久,其在文獻記載中之被述及亦最多。可以說,宣平門的存在與自漢迄隋的長安城相始終,這不是偶然的。

二、霸城門

霸城門又稱青門,王莽更名仁壽門。關于霸城門的名稱,《三輔黃圖》和《水經注》各有較為詳細的記述。《三輔黃圖》卷一:

長安城東出南頭第一門曰霸城門,民見門色青,名曰青城門,或曰青門;門外舊出佳瓜,廣陵人邵平為秦東陵侯,秦破為布衣,種瓜青門外,瓜美,故時人謂之東陵瓜。《廟記》曰:“霸城門亦曰青綺門。”

《水經注·渭水下》:

(自北而南)第三門本名霸城門,王莽更名仁壽門無疆亭,民見門色青,又名青城門,或曰青綺門,亦曰青門;門外舊出好瓜,昔廣陵人邵平為秦東陵侯,秦破為布衣,種瓜此門,瓜美,故世謂之東陵瓜,是以阮籍《詠懷詩》曰:“昔聞東陵瓜,近在青門外。”

應該指出,霸城門又稱青門的記述最初見于《漢書·王莽傳中》之謂“(天鳳三年)霸城門災,民間所謂青門也”,這當然是確實無疑的。但是,《三輔黃圖》和《水經注》只是追記西漢和王莽時的舊稱,不能據以認為南北朝時代長安城猶有別名為“青門”的霸城門的存在。阮籍的《詠懷》詩為《水經注》所引用,又為《昭明文選》所收錄,詩中的“青門”雖為霸城門的別名,亦不能由此認定三國魏時長安城仍有別名為“青門”的霸城門繼續作為一個完好的城門而供出入交通。如前章所述,《董卓別傳》《漢宮殿名》等記五胡十六國時代后期及北朝時稱為“青門”的城門不是指霸城門,而是指兩漢以來被長期沿用的宣平門。這里,我們先將問題說清楚,以免引起誤會。

(一)西漢和王莽時的總體形制

在前章敘述宣平門的形制時,曾述及宣平門南邊和北邊城墻各有向東的突出部分。應該著重指出,霸城門在形制上亦有相似的情狀。只是,如以下所述,與宣平門兩邊城墻的突出部分相比,霸城門兩邊城墻的突出部分長度稍增,寬度大減,不無差異。

經過勘察、發掘,可以究明,霸城門南邊城墻的突出部分保持著原來的寬度為10米,但長度已殘缺不全;北邊城墻的突出部分雖然亦有殘缺之處,卻保持著原來的寬度為10米,又保持著原來的長度為40米。霸城門的北門道和中門道的遺跡已完全破壞無存,但南門道遺跡保存較好,可測得其寬度為8米(減去兩側置礎立柱的處所,實際寬度為6米),而南門道的南壁與其南邊的城墻突出部分相距為20米。經發掘,霸城門附近的城墻寬度為16米,從而可以推定霸城門南門道的東部(前部)雖殘缺,門道原來的縱長亦應該為16米。這樣,按照對稱的原則,我們可以復原西漢和王莽時霸城門的總體平面圖(圖一一)。

圖一一 西漢霸城門總平面復原圖

如圖所示,霸城門3個門道的縱長各為16米,橫寬各為8米,這與宣平門是相同的。但是,與宣平門不同的是,霸城門的門道與門道之間相隔14.5米,而宣平門的門道與門道之間相隔為4米。門道與門道間隔增大,可顯示整個城門的宏偉、壯觀,這可能是因霸城門的位置正對準著長樂宮的東闕之故。

在霸城門兩邊城墻的突出部分與城墻本身之間稍有隙縫,可以察見城墻本身的表面有著許多排列緊密的圓形小夯窩,如后文所述,它們顯然具有裝飾意義(圖一三)。因此,可以判定,城門兩邊的城墻最初是沒有這種突出部分的,而是經過一定的時日之后才加以增筑的。

《漢書》及《三輔黃圖》《水經注》等許多史書、文籍皆記宣平門外有郭門,但宣平門兩邊的城墻突出部分與郭門無關,已如前述。《漢書》及《三輔黃圖》《水經注》等皆不記霸城門外有郭門,可見霸城門外根本沒有郭門的設置,霸城門兩邊的城墻突出部分當然與郭門毫不相干。撰作于北宋的《長安志》謂霸城門的外郭門曰青門或青城門,這只是出于宋敏求個人的理解,不足為信。關于這一點,我們在前章述及宣平門的郭門時已有過較詳細的說明。

我們發掘了霸城門南邊城墻突出部分的北拐角和南拐角,也發掘了北邊城墻突出部分的北拐角(南拐角已因破壞而不存在)。在各個拐角的接近漢代地面處,各有一塊大型的板瓦,緊貼在夯土壁上,凹面向外(圖版柒);在北邊城墻突出部分的北拐角,板瓦之下的地面還積有許多碎瓦片(圖一二)。按照我們的理解,這是為了把沿著墻的拐角流淌下來的雨水導入地下。在板瓦之上,原來或許還有其他如水管之類的裝置,但已無痕跡可尋。

圖一二 霸城門北邊城墻突出部分拐角處的瓦片設施

據發掘所見,在南門道附近,城墻前壁是保持著原來的墻面的,墻面上都打印有許多排列緊密的圓形小夯窩。這些夯窩直徑約4厘米,夯杵的頭部應為半球狀,其與夯筑城墻用的夯杵頭部之為扁平的圓形、直徑皆為7厘米者顯然不同。十分明顯,在城門近處的城墻表面用夯杵打印這許多排列緊密的圓形小夯窩,其作用不在于增強城墻墻體的堅固,而在于為城門外表作裝飾。經觀察判明,在杵打之前,曾經用水澆刷,以求墻面平整、光滑,從而使這許多小圓窩更能顯示其裝飾效果(圖一三)。《水經注》在述及漢長安城的城門時,有“隱以金椎,周以林木”之語(亦見《三輔黃圖》所引《三輔決錄》)。所謂“周以林木”,是指在城門附近多植樹木;所謂“隱以金椎”,則應該是指在城門兩邊近處的城墻(包括門道與門道之間的隔墻)表面用鐵杵打印圓窩,有如上述。

圖 一三 霸城門附近城墻表面所飾小夯窩

(二)南門道的形制和結構

如前節所述及,霸城門北門道和中門道的遺跡已經完全破壞無存。因此,這里只能僅就南門道的形制和結構加以敘述。

霸城門南門道的東部(前部)因破壞而缺失,門道的縱長殘存為10.5米。根據門道南側附近發掘所見城墻寬度為16米,又根據后述直城門保持完整的門道縱長皆為16米判定,霸城門3個門道的縱長亦各為16米。由于南門道的東部(前部)遺跡缺失在5米以上,我們對于這個門道的形制、結構的了解也是不夠完全的。特別是門道前端(東端)的情形,如門扉的設置等,就無從得知了。

前面已經說過,南門道的寬度,按其兩側夯土壁的距離計算,約為8米,減去置礎立柱的處所,門道的實際寬度為6米。門道兩側的石柱礎都鋪列在門道地面上,這與后述西安門和直城門門道中的石柱礎都嵌入門道地面以下的夯土內相比,有著明顯的不同。由于門道的東部(前部)已破壞,南側的一排石柱礎殘留14塊,北側的一排石柱礎殘留12塊,推測當初整個門道的石柱礎應為兩側各20塊左右。石柱礎形狀不整齊,大小多有差異。最大的一塊長、寬各約80厘米,最小的一塊長約80、寬約20厘米。要之,石柱礎大小的差異只表現在它們的寬度上,而長度一般都在80厘米左右,所以排列時是按長度取齊的,而它們的厚度皆約為20厘米,無甚差異,有利于鋪列的齊平。這些石柱礎排列在門道兩側,有的排得很緊,有的排得較疏,相互之間有空隙。由于石柱礎系放置在門道的地面上,所以要在它們的外面涂上一層泥,以填塞各礎之間的隙縫,并包住整排的礎石,使其不顯露于外(圖一四;圖版捌、圖版玖)。

圖一四 霸城門南門道遺跡平面圖

在門道南側和北側的整列礎石之上,各置有二排木條,姑且稱之為“枕木”(建筑考古學上或稱“地栿”)。這些長條狀的枕木雖然已被燒成炭,但基本上保持著原來的形體,斷面作長方形。它們一般都長約1.4米,只北側的二條各長達2.7米;寬度都相等,計35厘米;厚度亦相等,約20厘米。由于木材燒成炭,形體收縮,所以枕木的原來的長、寬、厚度要比上述的數字稍大。在內側的一排枕木上,置立著木柱。由于木柱系置立在枕木上,每塊具體的礎石不是單獨地對每個具體的木柱負重。所以,礎石的數目不必與木柱的數目相等或相應,大小不必都一致,排列亦可不必十分緊密、整齊。木柱直接置立于枕木之上,沒有任何榫頭、卯眼之類的裝設。

木柱斷面為圓形,大小都相等,直徑皆為30厘米。由于已被燒成炭,形體收縮,估計原來的木柱還要更粗些。木柱的數目,在門道的北側因保存情況不好,已不能清數,其在門道的南側則殘存15個。估計整個門道原有的木柱應為兩側各20個以上,共計40余個。木柱與木柱的間距一般在20厘米左右,個別處所的木柱排得較緊或較疏。與這些木柱的位置相應,在門道南側的夯土壁設有圓弧形的凹槽,以嵌入木柱,但凹槽甚淺,凹入于夯土壁內僅約5厘米,所以木柱的大部分露出在夯土壁之外。在門道北側的夯土壁上,則沒有這樣的凹槽(圖一四)。由于后述西安門和直城門門道的西漢夯土壁上也都沒有凹槽,我們推想霸城門南門道南側夯土壁上的凹槽是新莽于火災后重修霸城門時添設的。《漢書·王莽傳中》記“天鳳三年(16)霸城門災”,已如前述。然而,必須說明,這只是一種猜測,未必準確。

說到這里,順便插入幾句話。我們不厭其煩地詳細敘述霸城門南門道兩側設置礎石、枕木和木柱的具體情狀,是為了闡明西漢時是如何建造城門的門樓的。霸城門南門道遺跡保存較好,特別是遺跡年代久遠,其在古建筑學的研究上頗具價值,這是不言而喻的。在考古學的用語上,這樣的礎石和木柱多稱為“排叉柱”,它在后世被長期沿用,而礎石和枕木等的具體形狀、規制則有所改變,各有不同。

在整個現存的南門道內,滿滿地填著焚燒后垮塌的夯土,堆積高達2.5米,而原來的高度還應該更大。這些垮塌的夯土,全部被燒得紅透。我們推想,這大量的夯土塊縱然有一小部分是從兩壁傾倒的,但大部分應該是從門道頂部直塌下來的。因為,相對而言,兩壁的夯土在焚燒時受熱不是太大,表面固然要被燒紅,但不至于被燒得如此深入、紅透,而被燒之后也不會大量傾倒。所以,可以認定,在門道頂部必然有一層很厚的夯土,焚燒后全部下塌。我們推測,當時是在門道頂部用許多長而且粗的大木杠橫架在門道兩壁所立的木柱上,其余端插入夯土壁內,在這許多緊密鋪排的木杠上筑成一個厚實的夯土臺基,在臺基上建造城門的門樓。這樣,毫無疑問,城門門道的頂部不是圓弧形,而是平形的。這與近世有些用磚筑成的城門門道之為圓弧形券頂比較,是大不相同的。

值得重視的是,在南門道的地面上,遺留著一條明顯的車轍,車軌寬度為1.5米,與前述宣平門隋代門道地面上所遺車轍之軌寬為1.3米相比,是有著較大寬度的。從遺跡的層位關系可以判定,這條車轍的年代與城門焚毀的年代一樣,是在新莽末年或稍后(圖一四;圖版捌)。如前所述,漢長安城共有12個城門,平均分布在城的四面,每面各3個城門。霸城門與長安城其他的城門一樣,有3個門道。每個門道寬度均為8米,減去兩側置礎立柱的處所,實際寬度為6米,正與4個車軌的寬度相當,這不是偶然的。張衡《西京賦》:

觀其城郭之制,則旁開三門,參涂(三途)夷庭,方軌十二。

薛綜注:

一面三門,門三道,故云參涂(三途),涂(途)容四軌,故方十二軌。

霸城門南門道地面所遺新莽末年或稍后的車轍,進一步證明了《西京賦》及其注文所述之確切、真實。

發掘工作發現,在南門道后端(西端)的南側,緊靠著城墻的內壁,設有用夯土筑成的臺階,寬2.2—2.8米,殘存4級,每級高約20厘米(圖一四、圖一五)。可以肯定,城門守衛人員是經由這個臺階登上門樓的。

圖一五 霸城門內側的夯土臺階

此外,在南門道與中門道之間的隔墻的后方,還可能建有供城門守衛人員居住的房舍,只因遺跡破壞過甚,難以察知其詳情。房舍近處遺有一個圓形的石磨盤,直徑52厘米,形狀規整,制作良好,當為城門守衛人員生活上所用之物(圖一四、圖一六)。

圖一六 霸城門遺址出土的石磨盤

(三)城門毀棄的年代

霸城門南門道內的土層堆積情況,與宣平門相比,可謂極為簡單。在現今的地表土下,除個別處所有一層厚約20厘米的黃褐色土(其形成年代應在宋代以迄近代)之外,大部分處所則是現今的地表土層(厚約15厘米)直接壓住厚達2.5米的燒土堆積層(圖一七)。這燒土堆積層主要是從門道頂部塌下來的碎亂夯土,都被火燒得發紅、發紫,其中夾雜灰燼、炭屑、碎瓦之類。在這燒土堆積層之下,便是城門門道的地面,這地面的年代下限與門道被焚毀的年代是一致的。在燒土堆積層中所含和門道地面上所遺的器物中,凡屬可以判定年代的,例如銅錢,都是西漢的五銖和新莽的大泉五十、貨泉、貨布及布泉。瓦當大多數為云紋瓦當,也有個別“永奉無疆”“都司空瓦”的文字瓦當(圖一八)。特別是在一些板瓦的碎瓦上猶可察見殘存的“都建平三年”“居攝二年”“始建國五年保城都司空”等紀年文字的戳印(圖一九)。這些遺物都足以證明霸城門南門道的焚毀年代是在新莽時期。

圖一七 霸城門南門道被焚燒崩塌的夯土塊填塞的情狀

圖一八 霸城門遺址出土瓦當的拓片

圖一九 霸城門遺址出土板瓦上的紀年文字

使人很感興趣的是,我們發現了一面銅鏡。它已碎成9片,其中5片包含在門道的燒土堆積層內,4片遺落在門道的地面上,當系城門守衛人員所用之物,城門焚燒時從門樓掉落下來而被崩塌的堅硬夯土塊砸碎。9個碎片互相拼合,可以測得鏡的直徑為15厘米,厚約0.3厘米,緣部厚0.5厘米。鏡鈕呈半球狀,鈕座為四葉形,座外有方框。方框之外為主要花紋區,其間有鳥形(朱雀)和獸形(青龍、白虎)的紋樣,并置乳狀突起八個及L·T·V形符號各四個。在主要花紋區之外,繞有一周銘文,文字因銹蝕而不可識,再外則是一周櫛齒狀紋。緣部里邊是一周鋸齒狀紋,外邊是一周流云狀紋(圖二〇)。凡是對中國古代銅鏡有所研究的人,一眼便可認知此鏡通常稱“方格規矩鏡”,或稱“博局紋鏡”,是新莽時期最為盛行的銅鏡。我們判定霸城門南門道的毀棄年代在新莽末年或稍后,也可以從這面銅鏡的出土得到證明。

圖二〇 霸城門遺址出土的銅鏡

此外,要加以說明的是,在南門道的燒土堆積層中發現了10余枚銅鏃,大小和型式與后述西安門中門道、東門道地面及燒土堆積層出土的銅鏃相同,亦有助于判定它們的制作年代主要在新莽時代而不可能是在此后的東漢。

王莽末年(地皇四年,公元23年),劉玄攻入長安城;此后一、二年,赤眉又進軍長安,長安城發生戰爭。可以認定,漢長安城12個城門之被焚毀都是在王莽末年或稍后的時候。但是,《漢書·王莽傳中》云:“(天鳳三年)七月辛酉,霸城門災,民間所謂青門也。”由于王莽天鳳三年(16)霸城門遭到一次火災,要判斷我們發掘出來的霸城門南門道內燒土堆積層的形成究竟是在天鳳三年的火災中抑或是在地皇四年以后劉玄、赤眉攻長安城時的戰火中,這就成為一個不易解決的問題了。

在燒土堆積層內和門道地面上發現的許多西漢和新莽的銅錢,包含著新莽的貨泉和貨布。據《漢書·王莽傳》記載,貨泉、貨布這兩種銅錢皆為王莽地皇元年(20)所始鑄。但是,按照《漢書·食貨志》記載,貨泉與貨布的始鑄年代則在于王莽的天鳳元年(14)。如若《漢書·王莽傳》的記載正確,而《漢書·食貨志》的記載錯誤,那就可以確切地判定,雖然在天鳳三年遭受過一次火災,但發掘出來的南門道燒土堆積層是在此后王莽末年或稍后的戰火中形成的。然而,貨泉和貨布究竟是始鑄于天鳳元年,抑或是始鑄于地皇元年,這是古錢學上久已存在的問題,雖然經過有關學者們的爭議和討論,卻未能得到徹底的解決。所以,我們不能依據貨泉、貨布這兩種銅錢的鑄造年代來判定霸城門最后焚毀的年代。反過來說,如果我們能確實斷定發掘出來的燒土堆積層是天鳳三年的火災中形成的,則貨泉和貨布就應該始鑄于天鳳元年,而不可能始鑄于地皇元年。但是,對于霸城門南門道內燒土堆積層的形成,我們不能作這樣的判斷,所以關于貨泉和貨布的鑄造年代問題也不能貿然信從《漢書·食貨志》的記載而否定《漢書·王莽傳》記載的正確性。

無待于言,《漢書·王莽傳中》“(天鳳三年)霸城門災”的記載是確切可信的。然而,霸城門有三個門道,門道與門道之間相隔達14.5米,天鳳三年火災的焚燒程度如何,以及是否燒及南門道,這些都是問題;從南門道的遺跡看來,此門道是否在這次火災中被燒及,亦屬疑問。天鳳三年距王莽滅亡的地皇四年尚有7年之久,其時正屬新莽政權的盛期,城門因火災而焚燒,按理是要重修的。在當時,長安的城門象征國都,且不論其在防衛以及交通等方面的重要性如何,即使僅就觀瞻而言,亦不可不加以修繕。特別是王莽為維護其統治地位,必須高度崇尚禮制、儀典,不能置都城城門之被焚燒毀壞于不顧。王莽于地皇元年(20)距滅亡不遠之時尚且大興土木,營造九廟,天鳳三年正當其統治之盛世,當然要妥善修理在火災中被燒壞的霸城門。要之,不論天鳳三年霸城門的火災是否嚴重延燒及于南門道,我們發掘出來的南門道燒土堆積層不是天鳳三年火災所形成,而是與其他許多城門門道中的燒土堆積層一樣,是在地皇四年(23)劉玄攻長安或次年赤眉進軍長安城時于戰火中焚毀而形成的。這樣,貨泉和貨布若系天鳳元年所鑄,固然可出現于燒土堆積層中,若系地皇元年所鑄,也同樣可于燒土堆積層中存在。對于這兩種新莽銅錢的鑄造年代問題,這里只能繼續作為懸案而加以保留,盡管筆者個人傾向于認為它們是始鑄于地皇元年的。

我們在前節曾經指出,霸城門南門道兩側的礎石置于門道的地面上,與后述西安門、直城門的礎石之被埋入門道地面以下的夯土內不同,從而推測這是由于霸城門南門道在天鳳三年的火災中遭焚毀,重建時改變了原來的設計。按此推測,南門道重建的年代應在天鳳四年以后,最早亦不能早于天鳳三年七月。但是,如前所述,在門道燒土堆積層出土的碎瓦中有打著“都建平三年”(前2)、“居攝二年”(7)、“始建國五年”(13)的戳印的(圖一九)。這些早于天鳳三年而制作的板瓦之被繼續使用于南門道的門樓上,說明南門道的門樓不曾在天鳳三年的火災中被嚴重焚毀。

總之,我們的發掘工作證明,在王莽末年或稍后的戰火中焚毀之后,霸城門的南門道始終是廢棄、堵塞的。至于北門道和中門道,它們在后代是否經過修理而被繼續使用,則因遺跡全遭破壞而無法究明。就文獻方面而言,我們沒有見到任何足以說明霸城門在后世經過重修、改建而被繼續使用的記載。霸城門在西漢和新莽時俗稱“青門”,這是事實。但是,魏晉以后、隋以前的許多書籍記述中的“青門”不是霸城門的俗稱,而是宣平門的改名,則是毋庸置疑的。

三、西安門

西安門又稱平門,王莽更名信平門。關于西安門的名稱,《三輔黃圖》卷一記述甚詳:

長安城南出第三門曰西安門,北對未央宮。一曰便門,即平門也,古者平、便皆同字。武帝建元二年初作便門橋,跨渡渭水上,以趨茂陵,其道易直。《三輔決錄》曰:“長安城西門曰便門,橋北與門對,因號便橋。”王莽更名曰信平門誠正亭。

《水經注》記西安門北對未央宮,本名平門,王莽更名信平門誠正亭,而未謂西安門又稱便門。《三輔黃圖》引《三輔決錄》謂長安城西門曰便門,已如上述。據查證,《黃圖》引《三輔舊事》亦謂西面南頭的章城門又曰便門,可見便門是長安城西面南頭章城門的別名。西安門又稱平門是實,但未必又稱便門。

與漢長安城的其他各個城門相同,西安門建造于西漢惠帝時,經歷二百余年,始終是一座重要的城門。王莽滅亡之后,赤眉軍進攻長安,西安門焚毀于戰火。發掘工作判明,在東漢以至北朝的長時期中,也可能是在其中的某一時期內,西安門作為一個城門,經過重修,其門道被繼續使用于出入交通,到唐代才被全部填塞。

(一)西漢和王莽時的總體形制

參照前述宣平門、霸城門及后述直城門的情狀,并根據歷史文獻的記載,可以確認西安門與漢長安城的各個城門一樣,設有3個門道。我們在發掘工作中只發現2個門道的遺跡,另1個門道的遺跡則因遭受破壞而全然無存。經勘察究明,這一受到破壞的門道位置在現今的路溝中,它是西安門的西門道,而我們在發掘工作中發現的2個門道則為西安門的東門道和中門道(圖二一)。

圖二一 西安門門道遺跡的平面和剖面圖

1.地表土 2.唐以后土層 3.唐代夯土 4.路土 5.燒土 6.夯土 7.淤土

中門道的北端(后端)保存較好,而南端(前端)缺損甚多,門道縱長殘存12.6米;東門道南端(前端)受破壞,北端(后端)亦有所損缺,門道縱長殘存12.1米。參照前述宣平門、霸城門西漢時門道縱長應為16米,尤其是根據后述直城門保存完整的門道縱長之為16米判斷,西安門門道原來的縱長亦應為16米。經精確度量,按門道兩側夯土壁之間的距離計算,東門道和中門道的寬度各約為8米,減去兩側置礎立柱的處所,門道的實際寬度各約6米,這與前述霸城門的南門道及后述直城門的中門道、南門道是完全相同的。

尤其值得重視的是,西安門東門道的西壁與中門道的東壁相距為14.5米,證明了我們在前章復原西漢霸城門的總體形制時所作霸城門門道與門道的間距為14.5米的結論是正確無誤的。西安門西門道的遺跡雖因破壞而無存,但可判定其與中門道之間的距離亦為14.5米無疑(圖二一)。與宣平門門道與門道之間相隔4米相比,霸城門、西安門門道與門道的間隔增大,可顯示整個城門的宏偉、壯觀,這或許是由于霸城門西對長樂宮,西安門北對未央宮之故。

我們曾在前章詳述宣平門和霸城門兩邊城墻各有向前(向東)的突出部分,并推斷清明門兩邊城墻本來也有這樣的突出部分,只因遭到破壞以致遺跡無存而已。我們又指出,根據歷史文獻記載,宣平門外確有郭門,但城門兩邊城墻的突出部分與郭門無關。歷史文獻不記清明門外和霸城門外有郭門,可見霸城門兩邊城墻的突出部分與所謂郭門毫不相干。撰作于北宋時代的《長安志》稱宣平門、清明門、霸城門三個城門在門外設郭門,這是由于作者宋敏求在考察漢長安城遺址時誤認城門兩邊的城墻突出部分為郭門之故(北宋時,清明門遺跡可能保存尚好)。宋敏求《長安志》僅謂上述長安城東面的三個城門于門外設郭門,不謂包括西安門在內的其余九個城門在門外設有郭門,與此相應,我們在勘察發掘工作中沒有發現西安門兩邊的城墻有類同于宣平門、霸城門那樣的突出部分。應該說,在城門的總體形制上,這是西安門等長安城的許多城門與宣平門、霸城門等城的東面三個城門的重大差異之所在。

漢長安城的地理位置在關中,其與全國各地的交通要以函谷關以東的中原以及其他各地區為主要,這或許是長安城東面三個城門之所以在門的兩邊城墻設上述那樣的突出部分以增強其在形制上的宏偉、壯觀之故。

(二)東門道、中門道的形制和結構

我們在前節已經說明,西安門東門道和中門道的寬度各為8米,減去兩側置礎立柱的處所,門道的實際寬度各為6米。東門道、中門道的縱長分別殘存為12.1米、12.6米,而原來的縱長應各為16米。

在門道內的兩側,緊密地排列著許多巨大的石塊,作為門道內所立木柱的礎石。中門道的東側殘存礎石10塊,西側殘存礎石11塊;東門道的東側殘存礎石11塊,西側殘存礎石9塊。應該說明,東門道南部兩側的礎石經過后世的擾動,不在原來的位置上。按門道原來的縱長為16米估計,東門道兩側和中門道兩側原有的礎石應各為15塊或16塊,與霸城門南門道兩側的礎石相比,數目稍小。礎石的形狀不規整,大小亦不一致。最大的一塊長140、寬100厘米,最小的一塊長60、寬50厘米,一般多為長約100、寬約80厘米,顯然要比霸城門南門道的礎石為大。礎石的厚度一般為30—35厘米,亦超過霸城門南門道礎石的厚度。必須指出,中門道的全部礎石和東門道未經后世擾動的一部分礎石都埋入在門道地面以下的夯土內,礎石的表面與門道的地面取齊。這與后述直城門中門道和南門道的情狀相同,而與前述霸城門南門道的情狀有異。正是由于礎石埋入門道地面以下的夯土內,所以它們的形狀可以不規整,大小亦可以不一致。這樣的礎石雖然不能完全排除其對所立木柱有一定的防潮之類的作用,但最主要的功效則在于為其所置立的木柱奠基,以免木柱因負很大重量而逐漸陷入門道地面以下的夯土內,從而影響城門門樓的牢固(圖二一、圖二二)。

與霸城門南門道一樣,在門道兩側的礎石上,各鋪列著二排枕木,而在里邊的一排枕木上置立木柱。通過枕木,幾塊礎石集體負擔著幾根木柱共同承托的重量,而不是每一塊具體的礎石單獨地對每一根具體的木柱負重。如下文所述,木柱的數目遠較礎石的數目為多,也說明了這一問題。就遺跡保存情況最好的中門道而言,門道兩側殘存木柱各為15個或16個,估計門道兩側原有木柱應各為23個或24個,合計將近50個,與霸城門南門道相比,差別不是很大。木柱直接置立于枕木上,沒有任何榫頭、卯眼之類的裝置,與霸城門南門道的情狀完全相同。枕木的長度各有差異,最長的為2.6米,最短的為1.3米,寬度基本上一致,一般都在35厘米左右;枕木的斷面成長方形,厚度都為20厘米。木柱斷面為圓形,保存較好的直徑為30—35厘米。由于枕木和木柱都被焚燒成炭,可以認為它們原有的長、寬、厚度和直徑等都要比上述的數字為大(圖二二)。

圖二二 西安門中門道遺跡平面圖

以上所述西安門門道的情狀,都與西漢和新莽時的霸城門、直城門門道所見的情狀相似、相同。我們在前章述及霸城門南門道的結構時,曾就門道內因焚燒而崩塌的夯土堆積作推論,認為在門道兩側所立許多木柱的頂端橫架木梁,在緊密排列的木梁上筑夯土臺基,而城門的門樓即建造在這夯土臺基之上。西安門門道內所填因焚燒而崩塌的大量夯土塊雖在后世重修時被移除,但我們仍然判斷其門樓的結構應與霸城門相同。

在城門內側(北側)中門道與東門道、中門道與西門道之間的長約14.5米的隔墻的后面(北面),緊靠著城墻的內壁,筑有房舍,應為城門守衛人員的居住處。在中門道與東門道之間的隔墻后面,尚可見到一塊礎石和其上所立的一根木柱的殘余,它們便是房舍的構件(圖二一)。由于絕大部分遺跡已經破壞無存,所以不能究明房舍的形制。

在門道地面及燒土堆積層中發現了許多鐵釘,當系用于釘合城門建筑上的木結構。但是,應該說明,有些鐵釘則是用以釘入若干筒瓦脊部的圓孔內,以固定其在城門樓頂所鋪的位置,以免移動、滑落。

與其他城門遺址一樣,西安門遺址出土許多瓦當,主要可分為云紋瓦當、文字瓦當兩大類。云紋瓦當的紋樣雖大致相似,但仔細區分,多有差異。文字瓦當則有“長樂未央”“長生無極”“都司空瓦”等類別(圖版拾)。與宣平門、霸城門遺址的瓦當一樣,這許多附在筒瓦前端的瓦當應該是在城門焚毀之前皆被使用于城門的樓頂等處的。這說明,在西漢末年至新莽時期,同一座城門所使用的瓦當是多種多樣的。我們推想,西漢初期惠帝始建城門時,所用瓦當的種類是比較一致的。然而,在以后的長時期中,城門的門樓、房舍幾經翻修,瓦當亦不免除舊添新,以致各種不同類型的瓦當混雜在一起。“長樂未央”瓦當的存在,表明了這種瓦當的使用不限于長樂宮和未央宮。“長樂未央”四字屬一般的吉祥語,不是專指漢初所建的長樂、未央兩宮。此乃常識,無須多言。

在東門道底下深處,埋有一段用磚筑成的水道,北自城內,南至城門之外,延伸甚長(圖二一;圖版拾壹)。我們在門道南端切取了水道的斷面,量得水道下部寬1.65、頂端高1.32米。水道的砌筑是在兩側用長方磚重疊,磚長28、寬13.5、厚6厘米,一層橫鋪,一層直鋪,交替鋪疊高至58厘米時,由兩側往上券筑頂部。券頂的磚長26、寬19、一邊厚3、另一邊厚5厘米,斷面呈楔形,而磚的前端和后端又各設半圓形的榫頭和卯眼,可互相接合(圖二三)。水道的底是自然的黃土(生土),經過平整,但沒有鋪磚。據探測,水道的底面在北部稍高,在南部略低,有微小而明顯的傾斜度,從而可證水道的功效在于將城內的雨水或生活用水等水流導向城外,淌入城壕。長期以來,由于水流中沙土的沉積,加上雨水帶著泥沙從磚縫中浸透,水道已全部被淤積的泥土所填滿,無層次可分。

圖二三 西安門東門道底下水道所用的楔形磚

勘察發掘工作究明,水道埋入城門門道底下的過程是先自門道地面向下掘一條溝,寬2.3、深4.6米,由溝底向上砌筑水道,筑成之后用土將溝填平,所填之土經夯打,很結實,但不顯層次,與版筑的城墻夯土有明顯的區別。

應該指出,我們在后述直城門北門道的發掘工作中也發現了這種磚砌的水道,而根據鉆探、勘察,在清明門和雍門的門道底下亦有類似的水道。除清明門門道下的水道或許是供明渠出城之用以外,《水經注》記長安城附近水流未曾謂有通過西安門等城門的。因此,可以進一步推定,這些磚砌的水道是專供由城內向城外排水之用的。對于一座四周筑有高大城墻的大城市來說,如何排除城內的積水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在西漢初期建筑城墻時,已經考慮到這個問題而作了諸如在城墻下部埋置斷面成圓形或五角形的陶質水管之類的措施,但仍然不夠充分、完善,所以又不得不建造更多、更大的水道以排水。這些磚砌的水道必須穿城而出,而城墻既厚且高,穿鑿不易,從而選擇了在城門門道底下掘溝以埋置水道的這一辦法。

(三)西漢和新莽時的遺物

王莽末年或稍后,與長安城其他各城門一樣,西安門亦在戰火中焚毀。在門道的燒土堆積層中,以及被燒土堆積層壓住的門道地面上,遺留著各種器物,其種類包括兵器、工具、文具、生活用具、車輛構件及貨幣。從器物的形制看來,它們的制作年代早則在西漢中后期,晚則在新莽時期。應該說明,制作于西漢中后期的器物寥寥無幾,制作于新莽時期的器物則占絕大多數。不論制作年代或早或晚,在城門焚毀之前,所有這些器物都是被使用著的。茲按器物的類別分別敘述于下。

銅鏃 25枚,大小、形狀多有差別。值得注意的是,這許多銅鏃與霸城門遺址出土的各種銅鏃相比,幾乎完全一致(圖版拾貳,1)。

鐵鏃 3枚,與霸城門遺址出土的鐵鏃相比,形狀、大小亦無差異。須加說明的是,其中一枚鐵鏃粗大,且附有很長的鐵桿,估計須用強弩才能發射(圖版拾貳,2)。

以上許多銅鏃及少數鐵鏃,雖不完全排除其為攻城者所射入的可能性,但主要應為守城方面積存于門樓上備用,城門焚毀,箭桿燒失,銅鏃、鐵鏃墜落于門道地面或夾入燒土堆積層。

鐵戟 1件,出中門道地面。筒部圓柱形,有銎以納木柄。葉部扁,中間厚而不顯脊,兩側漸薄而成刃,兩刃向前聚成尖鋒。葉部下方一側突出鉤刺,彎曲而尖銳。全長48.5、筒部長21.2、葉部長27.4厘米(圖二四)。

圖二四 西安門遺址出土的鐵戟

鐵刀 1件,出中門道地面。已殘缺,僅存柄部,柄端附環。柄的斷面與刀身斷面一樣,呈三角形。殘長11.3厘米,估計原來的長度為20—30厘米。此刀形體不大,但亦可作為武器使用。

鐵鎧甲 1件,出中門道地面,由許多小鐵片綴合而成,已殘缺。每個鐵片長各4.8、寬3.5、厚0.2厘米,平面作長方形,而其中一個短邊及其兩角弧曲。鐵片上有兩個小孔,用以穿細繩,將許多鐵片綴合成鎧甲(圖版拾貳,3)。

石研 研盤和研具各1件,出中門道地面。研盤圓而扁平,直徑13.7、厚2.4厘米。研具圓柱狀,長4.1、上端直徑4.4、下端直徑5.3厘米。上端圓面刻一“張”字,當為使用者的姓氏(圖二五)。

圖二五 西安門遺址出土的石研

陶球和石球 共35件,其中石球僅1件,出中門道地面和燒土堆積層中。渾圓形,無紋飾,陶球直徑1.7—2.4厘米不等;石球較大,直徑2.6厘米。與前述宣平門遺址發現的40余件陶球一樣,這些陶球和石球可能被作為彈丸而在城門防衛戰中使用。

銅鏡 1件,出中門道地面,只剩3個碎片,猶可察知鏡的緣部飾流云紋,其內側又飾鋸齒紋;鈕座為圓形,其外有方框,方框外有“T”形圖案,主要花紋區設乳狀突起。可以判定,此鏡與霸城門遺址出土鏡同屬新莽時期最為流行的“方格規矩鏡”(圖二六)。

圖二六 西安門遺址出土的銅鏡碎片

銅蓋弓帽 2件,出東門道燒土堆積層。圓筒形,中空成銎,上部突出一鉤。一件頂端平素,另一件頂端飾作半球狀,長度各為4.5、6.2厘米。二者大小、形狀雖有差異,但不排除其為同一車蓋上所使用的可能性(圖二七)。

圖二七 西安門遺址出土的銅蓋弓帽

銅錢 共85枚,計有半兩、五銖、大泉五十、小泉直一、貨泉、貨布、布泉等7種(圖版拾叁)。茲分別敘述如下。

(1)半兩 1枚,出中門道地面,直徑2.5厘米,重1.7克。查史書記載并結合考古發掘出土實物例,這種“半兩”錢以鑄于西漢文帝時期的可能性為大。鑒于此錢制作粗劣,甚為輕薄,亦不排除其為“榆莢錢”之類的私鑄品的可能性。

(2)五銖 8枚,4枚出中門道地面,2枚出東門道唐代夯土,2枚出東門道地表土。其中5枚“五”字中間二筆斜直,“銖”字的朱字頭方折,直徑2.5厘米,鑄造年代應在西漢中期;另3枚“銖”字的朱字頭方折,而“五”字的中間二筆弧曲,直徑2.6厘米,鑄造年代以在西漢中后期的可能性為大。

(3)大泉五十 32枚,12枚出中門道地面及燒土堆積層,18枚出東門道地面及燒土堆積層,1枚出東門道唐代夯土,1枚出東門道地表土。直徑2.6—2.9厘米,重3.9—8.8克不等。據《漢書·食貨志》記載,應始鑄于王莽攝政時的居攝二年(公元7年)。

(4)小泉直一 2枚,出中門道地面和燒土層中。直徑1.5厘米,重1.4—1.5克。據《漢書·食貨志》記載,應始鑄于王莽始建國元年(公元9年)。

(5)貨泉 35枚,出東門道、中門道的地面和燒土堆積層及東門道的唐代夯土中,可分四種不同的型式。Ⅰ式9枚,直徑2.3—2.4厘米,重2.6—3.4克;Ⅱ式7枚,直徑2.4—2.5厘米,重4.4—6.4克;Ⅲ式9枚,直徑2.6—2.7厘米,重10.5—11.6克;Ⅳ式10枚,直徑2.8—3.0厘米,重15.5—18.8克。Ⅰ式9枚的大小、重量基本上與《漢書·食貨志》記載符合,其他Ⅱ式、Ⅲ式、Ⅳ式共26枚的大小、重量都在不同程度上超過《漢書·食貨志》所記。

(6)貨布 4枚,1枚出中門道地面,2枚出東門道地面,1枚出東門道東漢至隋的路土層中。通長5.8—5.95厘米,重17—18克。據《漢書·食貨志》記載,貨泉和貨布始鑄于王莽天鳳元年(14),但《漢書·王莽傳》則記貨泉和貨布始鑄于王莽地皇元年(20),我們的發掘工作不能判斷兩種不同的記載孰是孰非。

(7)布泉 3枚,2枚出東門道地面和燒土堆積層,1枚出東門道唐代夯土。直徑2.6厘米,重3.0—3.2克。《漢書·食貨志》《漢書·王莽傳》皆未記新莽時期新鑄銅錢有稱為“布泉”的,而《周書·武帝紀》則記周武帝保定元年(561)更鑄銅錢,文曰“布泉”。《周書·武帝紀》的記載雖無可非議,但如學術界所普遍認同,新莽所鑄各種銅錢中應包含布泉在內,我們的發掘工作也為這一定論增添新證。

在上述西安門遺址發掘出土的多達85枚的銅錢之中,除半兩1枚、五銖8枚之外,其余大泉五十、小泉直一、貨泉、貨布、布泉等新莽時期所鑄銅錢達76枚之多。由此可見,王莽罷西漢五銖錢而改用各種新錢,雖然種類繁多,規制復雜,使用極為不便,卻憑借其統治權勢,強力推行,在首都長安城尤其如此。

(四)城門焚毀的年代及后世繼續利用的情況

根據上述的遺物,特別是各種銅錢,可以確斷西安門的焚毀當在新莽末年或稍后。《后漢書·隗囂傳》:“囂與數十騎夜斬平城門關,亡歸天水。”李賢注:“《三輔黃圖》曰,長安城南面西頭門。”按隗囂與劉玄決裂,自長安城出走天水,事在漢光武帝劉秀的建武元年(25),此時西安門尚完好,可見西安門之焚毀不能早于建武元年。但是,在城門門道地面和燒土堆積層出土的85枚銅錢中,鑄造年代最晚的為各種新莽錢,其數量計76枚之多,則又可證城門之被焚毀決不會距建武元年過久。從歷史事實出發作考證,我們認為西安門之被焚毀是在建武二年赤眉軍進駐長安城之際,或其后與鄧禹的軍隊交戰之時。

城門焚毀之后,灰燼、炭屑、碎瓦以及大量崩塌的燒土塊等應該滿滿地堆積在門道內,霸城門南門道堆積厚達2.5米,直城門中門道和南門道堆積厚達2.9—3.9米,便是實證。然而,西安門中門道堆積厚僅70厘米,東門道堆積厚僅30厘米,這顯然是由于后世在繼續利用西安門的門道時將灰燼、炭屑、碎瓦及大量崩塌的燒土塊等加以清除之故。

后世繼續利用西安門的門道,可以從門道中殘存的燒土堆積層上有一層“路土”而得到證實。中門道的路土厚約25厘米,東門道的路土厚約60厘米,它們的形成當系由于在一個較長的時期內,城門門道曾經行人和車馬出入的結果(圖二一)。特別有意思的是,在中門道的路土層上還可以隱約地看出有一個車轍的痕跡,車軌寬為1.7米,我們在繪制的中門道堆積的剖面圖中有如實的表示,讀者們細察此圖,必能知悉。這路土層壓住了城門焚燒后形成的燒土堆積,而東門道的路土層又被唐代的夯土所壓住。因此,我們可以確認這路土層的形成年代的上限在東漢,下限在隋代,可能是在東漢至隋的長時期中形成的,更可能是在東漢至隋的某一時期中形成的,但具體的年代則因文獻記載不足,又因路土層中的遺物缺乏而不能考定。在東門道的路土層中,出土西漢至新莽的銅鏃和銅錢,它們顯然是從路土層下面的燒土堆積中翻混上來的,不足以成為判斷路土層形成年代的依據。

發掘工作證明,西安門東門道在后世曾被重新開辟,以致門道兩側夯土壁之間的距離增至11.8米,大大超過了西漢和新莽時兩側夯土壁之間的寬度為8米。上述門道內東漢至隋的路土層伸延到門道的新開劈部分,即可判斷重新開劈的東門道的年代亦應在東漢至隋代(圖二一;圖版拾壹)。當然,這只是從遺跡的層位關系上判定的年代上限和下限,至于開劈的具體年代如何,則因相關的遺跡、遺物欠缺而無從得知。

在東漢至隋代的長時期中,長安城雖已不如西漢和新莽時那樣的昌盛、繁榮,但仍不失為一個重要的都市,而且有不少朝代在此建都。因此,西安門門道之繼續被利用意味著這里仍然是一座城門之所在。我們在發掘工作中僅發現門道內東漢至隋代的路土層乃至路土層表面所遺的車轍,而沒有發現與此相應的城門及其門道的建筑遺跡,這可能是由于后世的西安門在建筑規格上比較簡陋,而更重要的原因則或許在于相關的遺跡受到了破壞,所以無法全部發現。

與前章所述宣平門的情況一樣,到了唐代,西安門的門道亦被有計劃地填塞,在東門道還存在著唐代填塞門道時所筑的堅實夯土,至今厚達3米(圖二一)。這夯土的層次分明,每層厚度約10厘米,其中夾雜一些紅燒土粒,與宣平門的完全相同。夯土內包含著西漢和新莽時的銅錢和銅鏃等,它們無疑是從新莽末年或稍后的門道地面和地面上的燒土堆積層翻騰上來的。東門道南部(前部)西漢和新莽時的地面受到破壞,門道兩側的石柱礎亦被翻動,可能都是唐代填塞門道時之所致(圖版壹)。唐代夯土中還夾有一枚開元通寶銅錢(圖版拾叁,15),與宣平門的情況相比,既為偶然的巧合,亦屬當然的事實。我們估計,中門道在唐代亦經用夯土填塞,只因門道遺跡自現今地面以下保存甚淺,唐代所填夯土受到破壞,所以未有遺留。至于西門道,則如本章開頭時所敘明,全部遺跡已遭破壞,毫無留存,所以不再作相關的推論。

四、直城門

直城門本名直門,王莽更名直道門。關于直城門的名稱,《三輔黃圖》《水經注》先后作敘述。《三輔黃圖》卷一:

長安城西出第二門曰直城門,《漢宮殿疏》曰西出南頭第二門也,亦曰故龍樓門,門上有銅龍,本名直門,王莽更曰直道門端路亭。

《水經注·渭水下》:

(西出)第二門本名直門,王莽更名直道門端路亭,故龍樓門也。張晏曰:“門樓有銅龍。”《三輔黃圖》曰:“長安西出第二門,即此門也。”

直城門本稱直門,王莽更名為直道門端路亭,這是確實無疑的。但是,《三輔黃圖》引《漢宮殿疏》謂此門為故龍樓門,門上有銅龍,《水經注》亦稱直城門為故龍樓門,并引張晏之言而謂門樓有銅龍云云,則是以訛傳訛,必須糾正的。《漢書·成帝紀》:

帝為太子,初居桂宮,上嘗急召,太子出龍樓門,不敢絕馳道,西至直城門,得絕,乃度。

《漢書·成帝紀》的這項記載表明,龍樓門為桂宮的南門,門外有一條東西向的大街,通往直城門。與長安城內的各條大街一樣,此街分成三股,中間的一股為“馳道”,專供皇帝通行,雖貴為皇太子亦不得穿越,故太子出龍樓門之后,沿北側的一股道路向西行至直城門,由此轉入南側的一股道路向東行至未央宮北闕,乃得入宮。然而,《三輔黃圖》《水經注》等書籍作者誤解《漢書·成帝紀》的記述,將桂宮南門龍樓門與長安城西面城門直城門相混淆,宋敏求《長安志》亦從其說,這顯然是錯誤的。應該說明,《陜西通志》《長安縣志》以及王森文所作之圖皆已就此問題作了正確的敘述。我們為鄭重起見,在這里再作說明,以糾正《三輔黃圖》《水經注》等的虛假、不實之詞。

直城門遺址保存情況甚好,3個門道的遺跡各有不同程度的存在。發掘工作證明,與長安城其他城門一樣,直城門建于西漢惠帝時,王莽末年或稍后焚毀于戰火。此后,直城門的中門道和南門道完全廢絕不用,一任火焚后崩塌的大量燒土和灰燼、炭屑等堆塞在門道內而不加清除。與此相反,北門道經過清理、改修,在五胡十六國時代至隋代仍被作為出入交通的通道而繼續利用,與西漢和新莽時期相比,雖然形制簡陋,規模大減,猶不失其為長安城的一個城門之所在(圖二八;圖版拾肆)。

(一)西漢和新莽時的總體形制

如上文所述,與漢長安城其他各個城門一樣,直城門共有3個門道。每個門道的寬度,以兩側夯土壁之間的距離計算,各為8米左右,減去置礎立柱的處所,實際寬度各約6米。值得重視的是,直城門中門道前端(西端)遺跡保存非常完善,而后端(東端)遺跡有所損缺,南門道的前端(西端)遺跡有所缺失,而后端(東端)遺跡保存極為良好。這樣,以中門道前端和南門道后端為準,我們得以精確度量直城門門道的原有縱長為16米,與近處城墻的寬度一致。北門道經后世修改,遺跡多有破壞,但仍可推定其在西漢和新莽時的原有縱長亦為16米(圖二八)。我們在前章曾詳細述及,宣平門門道與門道之間的隔墻長約4米,霸城門、西安門門道與門道之間的隔墻長皆為14.5米。發掘工作表明,直城門門道與門道之間的隔墻長約4米,與宣平門相同,而與霸城門、西安門有異。按照我們的推想,這是由于霸城門西對長樂宮,西安門北對未央宮,而宣平門、直城門則不與城內重要宮殿相對之故。

圖二八 直城門平面圖

我們在前面敘述西漢和新莽時期西安門的總體形制時曾強調指出,根據我們的勘察、發掘,作為漢長安城東面的城門,宣平門和霸城門在門的兩邊城墻各有向外(向東)的突出部分,清明門可能原來亦有類似的突出部分,因遺跡全遭破壞而無存。宋敏求《長安志》謂漢長安城東面的三個城門皆設郭門,就是指上述3個城門在門的兩邊城墻有這種突出部分而言的。但是,我們仔細查考史書、文籍,確認在漢長安城的12個城門之中,唯獨宣平門在門外設郭門,而郭門與城門相距較遠,可證宣平門兩邊城墻的突出部分與郭門無關。史書、文籍皆不記清明門和霸城門在門外建有所謂郭門,更可確認這2座城門兩邊的城墻突出部分與所謂郭門毫不相干。宋敏求《長安志》不記西安門、直城門等長安城南面、西面乃至北面的九個城門設郭門,而我們在勘察、發掘工作中亦全然沒有發現西安門、直城門的兩邊城墻有類同于宣平門、霸城門那樣的突出部分,從而可證勘察、發掘工作與文獻記載相對應,明確、切實地究明了相關的問題。

附帶說明,直城門南側附近的城墻折而向西,接著又折而向南(圖一),這與前述宣平門、霸城門兩邊城墻的突出部分是完全不同的。

(二)城門門道的形制和結構

直城門中門道和南門道縱長皆為16米,橫寬各約8米,減去兩側置礎立柱的處所,實際寬度為6米,這與宣平門、霸城門、西安門等已經發掘的城門門道完全一致,已如前述。

根據我們的勘察,直城門中門道和南門道兩側所置礎石埋入門道地面以下的夯土內,其表面與門道地面取齊,這也是與西安門的情況相同的。應該說明,中門道和南門道所用礎石一般長75—85、寬40—50厘米,較西安門的礎石為小,故采用門道兩側各鋪二列礎石以置枕木,在枕木上立木柱的辦法。直城門北門道所用礎石長90—110、寬80—100厘米,形體較大,故與霸城門、西安門一樣,在門道兩側各鋪一列礎石以置枕木,立木柱。

直城門中門道內和南門道內滿滿地堆積著王莽末年或稍后因焚燒而崩塌的大量被燒得發紅、發紫的夯土塊,其中夾雜灰燼、炭屑、碎瓦之類(圖二八;圖版拾肆,1)。我們考慮到西漢和新莽時期長安城城門門道本身的建筑結構已可由霸城門南門道、西安門中門道和東門道的發掘得到了解,為了節省勞力和經費,尤其是為了保留一座遺跡相當完整的城門遺址以供將來的考古學者再度發掘,重新檢驗,決定將這大量厚實的燒土堆積層保持原狀,不予移動、去除。我們的考慮出于顧全大局,應該是值得肯定的。當然,由于燒土堆積層不曾清除、移去,我們不能得見西漢和新莽時的門道地面的全貌,亦無從進一步細察門道兩側所鋪礎石以及礎石上所置枕木和枕木上所立木柱的詳情。然而,我們深信,除了上述中門道、南門道兩側所鋪礎石形體較小,從而采取各鋪二列礎石以置枕木、立木柱以外,直城門門道的建筑結構是不會與霸城門南門道、西安門中門道和東門道等有較大的差異的。

如前所述,宣平門、霸城門、西安門的門道遺跡保存情狀有的較好,有的甚壞。保存甚壞者自不待言,保存較好者亦缺西漢和新莽時門道前端與裝置門扉有關的設施遺存,這是令人遺憾的。然而,值得慶幸的是,在直城門中門道的前端(西端),有關遺跡的保存情狀特別完好,可憑以了解城門門道前端特有的設施,尤其是有關如何安置門扉的狀況。茲詳述其具體的情形如下,以明究竟。

在直城門中門道的前端(西端)有著10個經過修磨、形狀規整的石塊,由北而南(亦可說是由南而北)作齊整的排列。它們埋入門道地面以下的夯土內,其表面與門道的地面取齊(圖二九;圖版拾肆,1)。其中8個石塊作長方形,長度各有差異,最長為76厘米,最短為54厘米,寬度基本上相同,為46—50厘米,厚度亦大體上一致,為49—52厘米。這8塊長方石橫鋪在門道的前端,猶如一條門檻,卻沒有任何高出地面之處,以免妨礙出入交通,尤其是無阻于車輛的行駛。在這條“門檻”的北端和南端,各置一塊曲尺形石。北端的一塊長60、寬50、厚51厘米,南端的一塊長53、寬45、厚49厘米。可以判斷,這兩塊曲尺形石被置于“門檻”的左右兩側,顯然與安裝門道前端的兩扇門扉有關,從而可稱之為門墩石(圖二九;圖版拾伍,4、5)。從門墩石凹曲的部位看來,城門的門扉應是向內開啟的。

圖二九 直城門中門道前端的石“門檻”

在直城門的北門道,我們發現門道地面以下亦埋有水道,其構筑可謂是磚石并用。埋入的方法與西安門東門道一樣,自門道地面向下掘一條溝,在溝內筑造水道,筑造完畢,用土將溝填平。所掘之溝寬1.1、深1.9米,在溝底平鋪一層石板,寬約1.1、厚約0.18米。在這層鋪底的石板兩側,各豎立著石板,高45、厚16厘米,構成水道的下半部,而水道的上半部則是在石板上用長方磚平疊,疊至自溝底高約90厘米處,乃由兩側向上券筑頂部(圖三〇;圖版拾伍,6)。水道寬1米,比西安門的為狹,頂部已坍塌,但可估計自底部高約1.4米,與西安門的相仿。水道的構筑是磚石并用,而券頂之磚不是帶有榫頭、卯眼的楔形磚,這是其與西安門東門道底下水道的不同處。經觀察,水道的下部積有一些淤土,由于頂部坍塌,溝內所填之土顯得松亂,不能判明當時是否經過嚴密的夯打。從層位關系上考察,直城門北門道在王莽末年或稍后被燒毀之后,經后世修理而繼續被使用,但門道底下深處的水道實為西漢至新莽時期所筑造。可以認定,水道的效用亦在于自城內向城外排水,與西安門東門道底下所埋水道相同。

圖三〇 直城門北門道遺跡剖面圖

1.地表土 2.唐代夯土 3.后趙夯土 4.路土 5.燒土 6.填土 7.淤土

在直城門南門道后端(東端)的南側,緊靠著城墻的內壁,自北而南殘存著三間房屋,相互之間用土坯疊成隔墻;房屋的大部分遺跡已受到破壞,僅存其西部寬約1米的處所。第一間房屋長4.5米,第二間房屋長5.6米,第三間房屋破壞之余,殘存長度不足2米。三間房屋的西壁,都是利用城墻的內壁,在壁面上涂草泥,并刷白灰,以資修飾(圖二八;圖版拾伍,1)。屋內的居住面高出城門門道地面約60厘米,故由南門道后端向南進入第一間房屋須經由一條長約2.6米的斜坡式甬道,逐漸升登。在斜坡式甬道的起點,亦即南門道后端南側拐角處,遺有一個圓形的雙扇石磨盤,直徑51厘米,一扇完整,一扇殘缺,分別斜靠在城墻內壁的壁面上,這與前章所述霸城門的情狀十分相似(圖三一;圖版拾伍,1)。如同前章對霸城門南門道、西安門中門道和東門道內側房屋遺跡之所述,直城門南門道內側近處的房屋亦應為城門守衛人員的居住之處。

圖三一 直城門遺址出土的石磨盤

在直城門南門道南側的第二間房屋內,有著1件鐵戟,平貼在屋內居住面上(圖版拾伍,2),全長41厘米。戟的上部用以刺殺,相當于矛的葉,長22.5、寬2.1厘米,中間較厚而不顯脊,兩側漸薄而成刃,兩刃向前聚成尖鋒;中部一邊有垂直的突出部分,長16、寬2.7厘米,用以鉤劈,有如戈的援,其鋒、刃等的作成與上部的葉相似;下部略如戈的胡,長18.5、寬2.6厘米,一邊較厚,一邊較薄,斷面成三角形,以便插入木柄,而木柄則枯朽無存(圖三二)。

圖三二 直城門遺址出土的鐵戟與鐵刀

在第二間房屋,還遺留鐵刀1件,平貼在屋內居住面上,與上述的鐵戟靠近,兩者相距不過30厘米。刀背平直,無彎曲;刀刃亦平直,只是在最前端處弧曲而與刀背聚成尖鋒,長42、寬2.8厘米(圖三二)。刀身末端齊平,不附環,估計是嵌入木柄中,用繩縛緊,既便于執握,又可增加刀的長度,只因木柄枯朽,不留痕跡,不能察知其長短。無待于言,與鐵戟一樣,這鐵刀亦屬城門守衛人員所用的武器。

(三)城門焚毀的年代及后世繼續利用的情形

直城門中門道和南門道內堆積著因焚燒而崩塌的大量夯土塊,它們被燒得發紅、發紫,其中夾雜灰燼、炭屑、碎瓦之類,我們稱為“燒土堆積層”,已如前述。這樣的燒土堆積層,在南門道厚3.9米,在中門道厚2.9米,足證門道焚毀之后,始終是廢棄不用的。參照霸城門、西安門等的情況,焚毀的年代應在新莽末年或稍后,焚毀的原因則在于戰火。

如前文所述,我們有意保留中門道和南門道內的大部分燒土堆積層而不予移除。然而,我們在中門道和南門道的前部地面及地面上的堆積層乃至其他各處土層中猶得發現半兩、五銖、大泉五十、貨泉、貨布等西漢和新莽的銅錢十余枚,而以新莽銅錢的枚數為多。在瓦件方面,主要是各式云紋瓦當和“長樂未央”“長生無極”“都司空瓦”等文字瓦當(圖三三),而最重要的則是我們在許多板瓦碎片中發現有3片分別打著“始建國四年保城都(司空)”“始建國天鳳四年”“保城都司空”字樣的戳印(圖三四)。十分明顯,這些都充分說明直城門作為漢長安城的一座城門,其南門道和中門道的使用年代下限在新莽時期。

圖三三 直城門遺址出土瓦當

圖三四 直城門遺址出土瓦片上的文字

直城門北門道在新莽末年或稍后亦被焚毀,門道的兩壁被燒得發紅,門道的地面還遺留著一些紅燒土,足可為證。但是,與中門道、南門道不同的是,北門道所遺燒土層厚僅50厘米左右,這顯然是由于火燒后崩塌的大量燒土塊等已在后世被清除,而清除的目的則在于繼續利用這一門道。

經考察,我們確認直城門北門道在后世曾經改建。改建的遺跡主要表現在門道的兩側各有后世所筑磚壁的殘余(圖二八、圖三〇)。磚壁由長方磚平疊而成,現存高度僅剩20—50厘米,在其與西漢的夯土壁之間用土填實,并經夯打加固。磚的形制與前章所述后趙時宣平門中門道所用之磚相似,有些磚還印有“石安田黑”“石安宗□”“石安曹□”等文字,足證它們是五胡十六國時代后趙的產品(圖三五)。因此,我們認為,直城門北門道的改建遺跡是屬于后趙的,而門道的使用期限則可下延至更晚。按兩側磚壁之間的距離衡量,經過后趙時改建的直城門北門道的寬度為5.6米(圖二八、圖三〇)。門道前端磚壁的部位視西漢和新莽時中門道和南門道前端的夯土壁要后縮約2.5米,倘若門道的后端(遺跡已破壞)仍保持在西漢和新莽時的原來部位,則后趙改建的北門道的縱長應為13.5米。這與前章所述后趙時宣平門中門道的寬度和縱長基本上相同,或許不是偶然的。

圖三五 直城門遺址出土后趙磚上的文字

與后趙改建的磚壁相應,在北門道王莽末年或稍后堆積起來的、經過以后清理而殘留的紅燒土層之上有著一層厚約35厘米的路土,應該是因后趙以來經常有行人、車馬在門道出入交通而形成的。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這路土層的表面遺有一條車軌寬為1.3米的車轍。由于路土層的表面和表面上所遺車轍都直接被唐代的夯土所壓住,推測其年代屬于隋代。車軌的寬度與前述宣平門南門道、北門道地面所遺隋代車轍的車軌寬度同為1.3米,亦可作為佐證(圖二八;圖版拾伍,2)。

到了唐代,北門道被填塞了。填塞所用的土經過夯打,情形與宣平門、西安門的完全相同。此外,應該指出,南門道和中門道在王莽末年或稍后因焚毀而廢棄,一任大量崩塌的夯土塊等堆積在門道內,但在門道的前端亦稍作清除,另用新的夯土填補,并筑成整齊的墻面。由于新夯土內存在著唐代的瓦片,可見是唐代所筑的。十分明顯,與北門道之被用夯土填塞一樣,唐代用夯土填塞中門道和南門道不僅是為了杜絕通路,而且亦借以修整城墻,把它當作禁苑內相關處所的墻垣。

堆積在中門道內的新莽末年或稍后因火焚而崩塌的紅燒土層,其頂部在唐代經過平整而建有小型的房舍,附近地表土層中出土的1枚開元通寶銅錢亦可幫助表明其年代。由于離現今的地表過淺,房舍遺跡大部分已被破壞,卻仍遺有兩對門墩石。門墩石各約40厘米見方,厚約12厘米,中央有圓形臼窩,直徑約8厘米(圖二八;圖版拾伍,3)。這房舍建筑在禁苑的墻垣上,只因遺跡破壞過甚,文獻上又無記載,不能考明其性質。

附記:本文原稿撰作于1963年,由于種種原因,長期擱置,未能完成、發表。最近將原稿稍作修整,投送在《考古學集刊》上刊登,以補《考古通訊》所載《漢長安城考古工作的初步收獲》(1957年第5期)、《漢長安城考古工作收獲續記》 (1958年第4期)內容之不足。

2007年6月15日

(原刊《考古學集刊》第17集)

1. 東北向西南攝

2. 東南向西北攝

圖版壹 宣平門遺跡全貌

1、2. 西漢五銖 3. 小泉直一 4. 貨泉 5. 貨布 6、7. 東漢五銖 8—11. 董卓小錢 12. 五行大布 13. 隋五銖 14. 開元通寶 15. 元豐通寶

圖版貳 宜平門遺跡出土銅錢

1. 東漢夯土壁和隋代車轍(由東向西攝)

2. 東漢夯土壁(由北向南攝)

圖版叁 宣平門北門道遺跡

1. 后趙時中門道磚壁(由北向南攝)

2. 門墩石

圖版肆 宣平門中門道遺跡

1. 中門道遺跡(由東向西攝)

2. 中門道遺跡(由西向東攝)

圖版伍 宣平門遺跡

1. 隋代車轍被唐代夯土打斷(由東向西攝)

2. 南壁后趙的磚塊和土坯

圖版陸 宣平門南門道遺跡

1. 南邊城墻突出部分北拐角處的瓦片和設施

2. 北邊城墻突出部分北拐角處的瓦片和設施

圖版柒 霸城門遺跡

圖版捌 發掘后的霸城門南門道遺跡(由西向東攝)

1. 北側礎石、枕木、木柱(由西向東攝)

2. 南側礎石、枕木、木柱(由東向西攝)

圖版玖 霸城門南門道遺跡

圖版拾 西安門遺址出土瓦當

1. 東門道遺跡(由北向南攝)

2. 東門道底下磚筑水道

3. 東門道底下磚筑水道斷面

圖版拾壹 西安門遺址

1. 銅鏃

2. 鐵鏃

3. 鐵鎧甲

圖版拾貳 西安門遺址出土遺物

1. 半兩 2、3. 西漢五銖 4. 小泉直一 5、6. 大泉五十 7. 布泉 8. 貨布 9—14. 貨泉 15. 開元通寶

圖版拾叁 西安門遺址出土銅錢

1. 中門道遺跡(由西向東攝)

2. 北門道遺跡(由西向東攝)

圖版拾肆 直城門遺址

圖版拾伍 直城門遺跡、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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