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寧坊。
在郭千里住處不遠處,有一座獨立的大院子,上千平大小,李漁要買的宅子就在這里。
來到義寧坊后,李漁匯合郭千里,在他的帶領下,前來看房。
房子不錯,不過建成十余年,保護得好,看上去跟新的一樣。
裝飾挺奢華,大氣,富麗堂皇。
就是有一樣,要價有些高,高得讓李漁生出不值的感覺。
更有一樣,賣家是商人,很會侃價,能說會道,侃起價來一套一套的,說得郭千里都不知道該如何說話了。
李漁給元載一個眼色,元載會意,這是李漁考驗他的時刻,上前與賣家講價錢。
元載不愧是寒門宰相,才情不凡,又來自民間,對民間事情極為了解,各種物價工錢了然于胸,賬算得極為麻溜。
一通侃價下來,價格腰斬了。
賣家都快哭了,看著元載,道:“這位先生,你太狠了,哪有你這樣講價的。這樣的話,我真的是血本無歸啊。再加點,加點。”
元載微微一笑,道:“我給的是仁義價,一點沒有虧你。你想想吧,你在這里住了十余年,一大家人呢,在長安租這樣的宅子可不便宜,省到即賺到。”
賣家眼睛通紅:“我白忙活了,就省了個房租。”
元載一本正經,道:“那也不少錢呢。長安房價高,這樣的宅子要租的話,一月不會低于十緡錢,一年算一百緡錢好了,十余年就是一千多緡錢,這可不少了。”
賣家想要反駁,然而算了算賬,好象有道理。
李漁出馬了:“若是你要賣呢,我么這就去官方備案,我立時清賬。若是不賣,我就去他處瞧瞧。”
賣家心頭滴血,哭兮兮的道:“賣賣賣。誰叫我倒霉,遇到緊急事情,需要用錢,問的人多,卻沒人能拿出這么多錢呢。”
這宅子市價不會低于三千緡,的確是一筆不小的數目,看的人多,問的人也不少,然而能一次性拿出這么多錢的人卻不多。
要不是李漁昨日立嫡,收了不少財貨,也拿不出這么多錢。
雙方談好,去官府備案過戶,李漁帶著人回去棣王府,把錢付清,宅子就到手了。
賣家離開的時候,還邀請元載道:“這位先生,你真是太會講價了,若是我度過這一關,重操舊業,可不可以邀請你前來。你放心,我給你認份子錢。”
份子錢,現代的股份是也。
元載這次講錢,真的在賣家身上割肉,割得賣家血淋淋的,痛不可擋,還反過來欣賞他,這也是元載的本事。
李琰聽說了元載的事情,很是驚訝,給王韞秀送了一筆豐厚的禮物,一口一個賢侄女的叫得好不親熱。
至于元載,當然也有一份厚禮送上。
夫婦倆一下子有錢了,然而他們最終選擇住到李漁的新宅子里去。
其實,王韞秀的老爹在長安不僅有宅子,還是圣人賞賜的,府第極大極為奢華氣派,然而夫妻倆寧愿住客棧,也不去住。
新宅子買下了,但是還需要重新布置,這事就交給元載去處置。
這是為李漁出力,元載欣然領命,四處奔走,招人改造宅子,重新裝修,忙得不亦樂乎。
李漁一有空就過去看看進度,不需要大改,只需要小改,要不了多少時間就能入住,很是滿意。
李漁沖郭千里道:“郭兄,我的宅子房間多,住不過來,你們也住過來吧。”
郭千里的房子太舊太狹窄了,早就該換新住處了。
郭千里拒絕:“多謝王子殿下美意,還是不了。”
郭嘯天眼睛亮晶晶的,這陳舊狹窄的房子,他早就不想住了。
李漁笑道:“我呢,雖然出身王府,然而我還沒有長隨。若是郭兄不嫌棄的話,讓嘯天給我當長隨,如何?”
李漁前途無量,若是能給李漁當長隨的話,那就是給郭嘯天一個美好前途,郭千里無法拒絕,道:“那就多謝王子殿下了。”
李漁曲線拉攏郭千里:“嘯天成了我的長隨,整天跟著我跑,你們見面不容易。過來住在一起,這事就完美解決了。”
郭千里遲疑,郭夫人卻是盼望他答應。
李漁拍板:“這事就這樣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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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陽。
節度府。
擺滿了精致的紅漆箱子,箱蓋大開,露出里面的金銀珠寶,珠光寶氣,極具誘惑力。
如此多的寶貨擺放在當地,節度府已經不是節度府了,更象是個寶庫。
在節度府外面的空地上,一群群兵卒忙碌著,正在準備吃食,牛羊野鹿這些美味,正在被整治,煎炸蒸煮……
香氣四溢,遠在數里外都能聞到。
五千契丹青壯,穿著破舊的皮甲,背著弓箭,挎著彎刀,騎著高頭大馬,快速馳來。
“安祿山真的要請我們飲宴?”
“不清楚。”
“安祿山狡詐陰狠,你們都要留個心眼,一見情形不對,立時殺出來。”
“最好是制住安祿山,除了這個禍害。”
“安祿山枉為胡兒,投靠了唐人,成了唐人的節度使,一點不把我們放在眼里,想要打就打,想要殺就殺。”
這群契丹人邊策馬而行,邊議論紛紛,對安祿山那是相當的不放心。
誰叫安祿山把契丹當作了軍功提取器,需要軍功的時候,就找契丹的晦氣,刷軍功。
刷來刷去,安祿山的官越做越大了,而契丹卻是死傷無數。
正議論著,一陣風吹來,卷來濃隨的肉香。
契丹人鼻子一抽動,聞到肉香,驚疑不定:“好香啊,難道安祿山真要請我們飲宴?”
“他能有如此好心?”
“可是這肉香也太濃了啊。”
契丹人一夾馬肚,戰馬奔跑起來,很快就到了節度府前。
只見安祿山坐在特制的胡床上,身后站著一排曳落河,護衛著他的安全,一見到契丹人到來,肥胖的臉上泛起親切的笑容,豪爽大笑:“早上起來喜鵲喳喳叫,果然有貴客登門,各位老哥哥快請進,快快請進。”
契丹人見安祿山親自前來迎接,警惕之心放松不少,翻身下馬,排著長長的隊伍,快步過來,沖安祿山請安問好:“節度使大人,安好。”
“好好好。”安祿山笑得眼睛只剩一條小縫了:“托各位老哥哥的洪福,我好得很。”
右手伸出,與契丹人擊掌,表達自己的歡迎盛情。
一邊與契丹人擊掌,一邊指著正在整治的美食,表功似的道:“各位老哥哥請看,這是為你們準備的美食。你們若是有不滿意的地方,盡管說,我立時讓人為你們準備。”
契丹人是游牧民族,最喜歡的就是牛羊肉與野味了,略一查看,滿意之極:“沒有了沒有了。”
“節度使大人費心了。”
安祿山熱情無比,道:“到了我這里,跟到了自己家一樣,切莫客氣。”
不是契丹人客氣,實在是安祿山雖然肥胖過人,卻是心細如發,各種細節都考慮到了,安排得很周到,他們即使以挑剔的眼光,也是挑不出毛病。
安祿山等了一陣,沒有人有要求,一個示意,四個孔武有力的曳落河抬起胡床,朝節度府里行去。
四個曳落河身材高大,力氣不小,四人合力抬著安祿山,都有些吃力。
誰叫安祿山太胖了,跟一頭大肥豬沒差別。
契丹人在安祿山的熱情招呼下,跟著一起進入節度府,只見上千口裝滿財貨的箱子擺放在當地,眼睛都直了,眼珠子陷進去,再也拔不出來了。
契丹人很窮,窮得只剩下牛羊和弓箭彎刀,哪見過如此多的財貨,無不是一顆心怦怦跳。
安祿山豪爽的道:“各位老哥哥,這些財貨都是我送給你們的。”
“送給我們的?”
“不會吧?”
“節度使,您也太豪爽了。”
契丹人根本就不敢相信,無不是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安祿山爽朗大笑:“這些年來,我能有如此軍功,能兼任兩鎮節度使,全賴各位老哥哥幫襯。如今,我的官已經夠大了,陛下賞賜無數,我呢無處花用,就用來感謝各位老哥哥。”
聽了這話,契丹人大喜過望,一個勁夸贊安祿山夠意思,很豪氣,就是孟嘗君再世也不過如此。
然后,他們就眼睛發直,想要沖過去據為己有。
安祿山忙阻止,道:“各位老哥哥切莫心急,我都為你們分派好了。這里有一千口箱子,每口箱子里的財貨差不多,你們五人一口箱子,保證讓你們富有。如今,當然是先吃酒,然后再來分財貨,豈不快哉。”
契丹人滿臉喜色,但是有人不信:“會不會是假的?”
安祿山笑道:“若是各位老哥哥不信,自可去查看。”
契丹人立時分散開來,開始查看寶貨。
安祿山沒有騙他們,每口箱子里裝的真的是寶貨,沒有一點虛假。
一千口箱子,全部如此。
這下子,契丹人徹底放心了,對安祿山沒有一點戒備之心。
當酒肉端上桌后,安祿山招呼契丹人飲宴,沒有了戒備之心,他們放開了吃,放開了喝,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好不痛快。
曳落河抬著胡床,在契丹人里穿梭,安祿山一個勁的勸酒,一口一個老哥哥的叫得好不親熱,更是說誰喝得多,他還有重禮送上,十箱寶貨。
契丹人貪心大起,使勁灌酒,明明已經喝醉了,還在拼命的灌。
直到,人人大醉不醒,有的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有的歪倒在地上睡得好香。
史思明帶著曳落河,全副武裝進來。
安祿山右手一揮,這些曳落河拔出腰間橫刀,收割起人頭。
此時的契丹人醉得人事不醒,哪里知道大禍臨頭了,史思明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五千契丹人殺光了。
然后,在安祿山的要求下,用石灰把頭顱腌起來,裝在早就準備好的木盒子里。
安祿山從胡床上站起來,健步如飛,來到一匹萬里挑一的高大神駿戰馬前,在曳落河的幫助下,爬上了馬背,下令,道:“帶上寶貨頭顱,去長安向陛下報捷。”
曳落河把寶貨收好,裝上馬車,再把裝人頭的木盒子裝上馬車,隨著安祿山出發了。
注:
《新唐書·安祿山列傳》記載“紿契丹諸酋,大置酒,毒焉,既酣,悉斬其首,先后殺數千人,獻馘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