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山，此夜既不在永嘉公主府，也不在家中，而是去了平康坊。

自上元節(jié)后，長安城戒嚴。自前幾日解除戒嚴，恢復正常后，憋了許久的王公貴族們紛紛涌向平康坊，揮金如土，將積攢了許久的欲望一股腦宣泄而出。

當王孝杰沖進盧家大宅拿人時，其家人慌忙中告知盧山去了平康坊徹夜未歸。

長安雖有宵禁，可坊市內(nèi)有的場所是可以一直營業(yè)的，比如平康坊中的一些賭坊。

而王孝杰再急匆匆趕到平康坊后，未見盧山本人，賭徒們稱盧山去了東圊后一直未歸，說不定在抱著哪位小娘子正在啃。

頓覺不好的王孝杰趕到東圊一瞧，盧山倒在血泊中，冷風吹拂下，早涼透了。于是，他當機立斷，封鎖了整個平康坊。

辯機等人飛速趕到平康坊時，看見的正是盧山凍得有點硬的尸體。

見此，跟著辯機趕來的永嘉公主崩潰大哭，撲在盧山尸體上久久不肯撒手。

沉默許久后，辯機對王孝杰吩咐道：“讓都散了吧，兇手早跑了，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只會讓事情鬧得更大。”

“好。”

王孝杰點頭應道，立刻傳達命令，撤掉把守各處的金吾衛(wèi)，驅(qū)散圍觀的人群。興許是動靜太大的緣故，來了兩位意外之客。

倆人正是褚遂良和李漱十九妹蘭陵公主。褚遂良和蘭陵公主府邸都位于平康坊西南角。這么大的動靜驚動了熟睡的倆人，他們只好起身查看，帶著疑惑一前一后走到辯機和李漱身前。

“姐姐，發(fā)生了什么？”蘭陵公主看到她的六姑趴在一具尸體上哭的十分傷心，不明白怎么回事。

說起來，蘭陵公主跟李漱年齡相差無幾，名字也很相似。蘭陵公主名叫李淑，同正趴在尸體上痛哭的永嘉公主一樣，嫁給了太穆皇后的族孫，現(xiàn)任慶州刺史的竇懷悊。而竇懷悊與永嘉公主前夫竇奉節(jié)是叔侄關(guān)系。

所以，蘭陵公主李淑和永嘉公主是親上加親，雖然永嘉公主和竇奉節(jié)已經(jīng)離了。

“哎。”李漱緊緊握著妹妹李淑的手，低聲嘆氣道：“十九娘，六姑趴著的人是盧山，你認識不？”

李漱不清楚盧山和永嘉公主的關(guān)系，蘭陵公主李淑卻是知道的，這對她來說不是什么秘密。

自永嘉公主情郎楊豫之被竇奉節(jié)打死，她又和竇奉節(jié)離了后，心中煩悶難熬，時常找侄女李淑訴苦。在李淑的牽線下，才認識了盧山。

彼時，盧山剛剛新婚不久，可永嘉公主義無反顧將其納為了情夫，對此，李淑心知肚明。

現(xiàn)在，聽到李漱說那具尸體是盧山，李淑驚訝的張大了嘴，她慌問道：“誰干的？”

難道還是竇奉節(jié)？可竇奉節(jié)都和永嘉公主離了，名分上不占理，而且也沒有得到李治的批準，之前他活活打死楊豫之可是李世民默許了的。

“我也不知道，說來話長，你去安慰下吧。”李漱低聲道。她有些同情永嘉公主，雖然此前她和永嘉公主吵了幾句。可此刻看到永嘉公主撕心裂肺哭喊著，不免有些動容。她想到了若辯機慘死的話，自己恐怕也會如此。

想到此，李漱悄悄靠近了還在面無表情盯著永嘉公主的辯機，輕輕牽住他的手。

“嗯，怎么了？”

辯機問道。

“沒什么，手冷。”李漱沒好氣說道，這個榆木疙瘩，一點都不開竅，氣死了。

“咳咳。”褚遂良忍不住打算開口。他來了現(xiàn)場后，沒有急著搭理辯機，而是逮住張丁橋一頓問，張丁橋哪里敢得罪當朝宰相，只能如實相告。

所以，褚遂良也基本明白了事情經(jīng)過。

“現(xiàn)在你打算怎么處理？”他問道。

這起大案總算有了較大突破，雖然死了關(guān)鍵人物，可永嘉公主或多或少也應該知情一些。

“此前，陛下傳來口諭，讓我盡管查，無論誰阻攔或者不從，殺無赦。”辯機平靜地說道：“褚公以為如何呢？”

“陛下將此重任托付與你，我豈能多言，不負圣恩便好。”褚遂良幽幽答道。若長孫無忌徹底蘇醒，他是絕對敢指手畫腳的。可這都好幾日過去，長孫無忌還是半癡狀態(tài)，給人希望又令人絕望，他只能沉默。

“就讓十九娘陪著六姑多待一會吧。”李漱依然緊緊握著辯機的手，道：“接下來怎么辦？”

辯機十分無語，褚遂良剛剛問了自己，李漱還問同樣的問題，她到底有沒有聽見自己剛才說的話。

“我準備軟禁她。”辯機直接給出了確切答案。

說的好聽是軟禁，說不好聽就是關(guān)押。

李漱點了點頭，表示認同這個決定，眼下也只能如此，這是唯一清晰的線索。

褚遂良默不作聲，冷冷看著永嘉公主和一旁輕聲安慰她的李淑，不知腦子里想著什么。

又過了會，看到永嘉公主情緒緩解了很多，辯機覺得時候差不多了，便示意王孝杰去向永嘉公主傳達他的意思。

王孝杰快步走到永嘉公主面前，冷冷道：“公主，麻煩跟我們走一趟吧。”

悲痛中的永嘉公主愣了一下，抬起頭呆呆看著王孝杰。火把燃起的紅光散在她清冷的臉龐上，分外令人哀傷。

“好。”

她冷冷吐出一個字，便在李淑的攙扶下緩緩起身，接著環(huán)顧四周，猛然大叫道：“辯機！李漱！褚遂良！你們聽好了。”

“盧山一定是李恪找人殺的，他不仁，別怪我不義。上元節(jié)之事就是李恪做的！”

這是個意料之中的答案，辯機等人卻還是心頭巨震。然而不等他們做出什么舉動，永嘉公主不知從哪里摸出了一把匕首，再度嘶吼道：“盧郎，奴家陪你來了！”

“不可！”

“快住手！”

“六姑！”

圍觀眾人驚呼出聲，卻已來不及阻止，匕首已經(jīng)插進了永嘉公主的胸膛，頓時血流如注。

“快，止血！送往宮中請?zhí)t(yī)！”辯機立刻反應過來，大聲說道。

場面一片混亂，近在咫尺的李淑顫抖著看著躺在自己懷里的永嘉公主，大哭不止。

褚遂良也顧不上風度，慌忙跑到永嘉公主跟前，看到永嘉公主還睜著眼，喘著粗氣的模樣，他微微松了口氣，高聲喊道：

“快快快！她還沒死！王孝杰，高陽公主，你們快送她去太醫(yī)那！”

“辯機，速速隨我進宮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