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眾期待中，上元節終于來了。

白日里就無比熱鬧，一派昌盛和煦的景象，應了“昌和”兩字。

李治在幾位政事堂眾人的簇擁下，遠遠看著朱雀大街和坊市中熙熙攘攘的百姓，頗為得意。

“陛下，禮部與工部已將一切準備妥當，觀禮將于酉時四刻開始?！?

跟在李治身后的長孫無忌仰著頭說道。人多的正式場合，他只能稱呼李治為皇帝，由舅甥身份轉為君臣。

“甚好?！崩钪问栈靥魍h處的視線，看著近在咫尺的重臣們，“諸位，歇息片刻，我們準時觀禮?！?

“喏?！闭绿么蟪箭R齊行禮，目送李治離去。

再有半個時辰，就是酉時了。

擬定觀禮的隊伍人數挺多，李治和王皇后帶著以及一干王公大臣與國戚。遠道而來的李恪當然在列，李漱更不用多說，必然在列。辯機沾了李漱的光，被允許跟著。

酉時二刻，承天門外，浩浩蕩蕩的等待觀禮人群排成了隊列，等待他們的皇帝檢閱。

“漱兒，隨我來。”

辯機扯了扯身前的李漱，貼著耳朵輕輕說道。

“什么事?。俊崩钍行┯牣?，看到辯機很認真的模樣，只好皺著眉頭跟上。

“馬上就要開始了，別誤了正事?！备q機走到一邊后，李漱提醒道。

辯機看了眼隊伍里的李恪，壓低聲音道：“你跟著我，咱們到隊伍末尾去，王孝節在不遠處?！?

“為什么？”李漱一頭霧水，本來是在隊伍最前面的，到了末尾還能看到個什么，和王孝杰又有什么關系。

“別問那么多?！鞭q機鄭重其事叮囑道：“現在就去，聽我的就行。”

李漱只得一臉不情愿地跟著辯機走到龐大的隊伍最末端，扭扭捏捏站定。

剛站好，不遠處的王孝杰沖著她笑了笑，李漱沒給好眼色，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這時，在最前方和荊王李元景并列站著的李恪突然回頭，冷漠地看了李漱和辯機一眼，嘴角微微上翹，便轉過身去了。

輕輕的一撇讓李漱有種墜入冰窖的感覺，本就在寒日里感到有些冷的身軀更加通體生寒，她不由得握緊了辯機的手。

“別怕?！鞭q機輕輕說道：“有我在?！?

酉時三刻，李治和王皇后乘著車蓋，并駕齊驅出了承天門。在其身后是居中的長孫無忌，左側是李勣，右側是褚遂良。

所有人立刻跟著隊伍緩緩穿過皇城，出了朱雀門，又停了下來。

長孫無忌、李勣、褚遂良走到觀禮隊伍最前方入定后，李治和王皇后登上朱雀門的城樓看著百官面露微笑。身旁一名中氣十足的禮官拼了命喊道：“吉時到，行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在禮官的引導下，觀禮的所有人以及朱雀大街無數的百姓齊齊下跪，直呼萬歲。

跪下喊萬歲在唐朝很少見，一些重大典禮儀式上才會舉行。李治非常享受這一過程，這是他第三次享受此殊榮，前兩次分別是他登基以及改元昌和那日。

“平身。”李治心滿意足并做了手勢，隨即所有人齊齊起身。

“再拜！”禮官再次說道。

“嘩啦！”

所有人齊齊再次行稽首跪拜禮。

好不容易起身后，禮官喊道：“履新之慶，與公等同于之。”

話音剛落，所有人開始行蹈舞禮，鼓掌、揚臂、跳腳、轉體、踢腿，無論男女老少還是王侯將相，紛紛卯足了勁兒跳著，長孫無忌也不例外。跳的不好的人會被御史暗中盯著，事后要落個大不敬的罪。

不過，平民百姓是無需參與的，因為這個蹈舞只有有身份的人才能對著李治跳。本來按照傳統，是應該在太極殿內舉行這一宏大場面，但李治出于與民為樂的目的，特地將其放在了朱雀大街上，讓天下人觀看。

跳完舞，大家再次同聲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隨后“再拜”，稽首兩次，把歡慶氣氛推向高潮后，才平靜下來。

“上元節觀禮開始！”看到李治十分興奮，為首的禮官再次大聲宣布，接著十余名不同位置的禮官依次跟著呼喊，便于所有人都能聽到。一時間朱雀大街沸騰，陷入了山呼海嘯。

觀禮有個重要環節是李治親手燃燈，上元節不僅要賞燈，更要燃燈。先燃燈祈福，再賞燈猜謎。

自玄奘法師多年前從天竺帶回一些佛教習俗后，上元節燃燈這一佛教祈福方式迅速得以傳播。

要被點燃的花燈叫“燈輪”、“燈樹”，是一輪一輪的燈盞，越往上越窄，呈金字塔樹形，所以也叫“火樹銀花”。

李治和王皇后將要親手點燃的燈樹是最大的，高達三丈，長達十丈，分布著九百九十九朵燈，燈樹正對著朱雀門，十分壯觀。

他們從城樓下來，走到巨大的燈樹前站直身體。

“請陛下燃燈?！倍Y官漲紅了脖子，他今天格外賣力。

龐大的觀禮隊伍四周是無數披甲金吾衛，保障觀禮有序進行。

李治竭力隱藏著內心的興奮，一臉平靜地接過火把，握著王皇后的手，準備點燃燈樹的引線。

“別往前擠?！碧鴤€舞出了一身汗的辯機扯著李漱，這舞是真不好跳啊，跟宗教儀式一樣，所有人都狂熱無比，還好是冬天。

“你煩死了！要不是你，我還需要這樣擠？”李漱嘟囔了一句，伸長了脖子想看清楚李治以及王皇后親手點燃燈樹。

這一場景李漱并不陌生，昔年李世民曾親手把她抱在懷里，握著她的手也點燃過燈樹，但今日是九郎第一次燃燈，意義重大，她不想錯過。

辯機苦笑一聲，回頭看了看，發現王孝杰擠在人堆里傻笑著看著自己，便放了心，對李漱道：“你別往前擠，騎我脖子上看吧?！?

“好?！崩钍廊淮饝?。

辯機蹲下身，李漱兩腿夾住他的脖子，抓著他的肩膀，坐穩后。辯機緩緩起身。

這下確實能看清楚了。李漱心滿意足，恰好看到李治和王皇后手持火把點燃了引線。

引線的火緩緩傳導至全樹，十幾息后“轟”的一下，整顆樹燃了起來，美輪美奐。

“賀喜陛下！”禮官恭敬說道。

“哈哈哈哈?！崩钪涡α似饋?，轉過身看著身后的王公國戚，準備說些什么。

李恪與李元景迅速對視一眼，往后悄悄撤了幾步。

就在這時，身后的火樹銀花突然崩塌，就那樣直直坍塌，碎了一地。

“陛下，小心！”

禮官眼疾手快，奮不顧身撲向李治，恰好在其身旁的兩名金吾衛同時反應過來，也撲向李治。

頓時，油燈散落，流淌在地，火光如同破碎的星辰，四處飛濺?；靵y中，王公大臣們尖叫著四處逃散，有幾人不慎被火引燃，嚎叫著翻滾。

火勢迅速蔓延，熱浪逼人，人群中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呼救聲。李治和王皇后被壓在身下，生死未卜，金吾衛們則迅速形成人墻。

“救陛下，救陛下！”有人大呼。

“救火，救火。”

“救我，救命！”

“快跑?。　?

也有人尖叫著，場面一片混亂，四周民眾不明就里，紛紛圍觀，就在這時，冒出十幾名黑衣人見人就砍，

在混亂中，有人不慎跌倒，被慌亂的人群踩踏，發出痛苦的呻吟。

火光映照下的朱雀大街，本是輝煌壯麗，此刻卻成了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