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安感覺自己的身體變成了虛無的存在，自由飄蕩在無盡的黑暗中。

身下是一條長長的河，尤利安看不到它的盡頭。

夜晚的月亮很明亮，可是河面漆黑一片，只有一艘桅桿高豎的小船在月夜中孤獨的停泊。

尤利安順著江面飄蕩，如同一只孤魂野鬼。

微風吹拂著江岸上的細草，尤利安看見一個黑色的男人靜立在江邊，男人身后是更加漆黑的高塔，高聳的塔直插云天，遮蔽了天邊的月亮。

尤利安跟隨著男人走進高塔，闖入了一片銀白色的空間。

這無窮無盡的白色侵占了他所有的視線，像刀一般，刺得他眼睛疼痛，直到淚流滿面。

一個陌生的小女孩端坐在白色房間的中央，她默默看著尤利安，稚嫩的聲音在空間中回蕩。

“外面是什么樣子？守夜人還在執著守護著凈土嗎？新神的光輝是否依舊不朽？好想去天上之城看一看啊……”

“請帶我離開這里吧……求求你……”

“我是困在白籠中的魈，誰來帶我離開這無盡的牢？”

“既然我們在夢中相見，那這就是命運的安排，我便守候你，當你如神般降臨之時，我便送你最完美的笑容。”

“命運是不會淘氣的。”

女孩的聲音在尤利安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很想看清那女孩的臉，而身體卻不受控制的隨風擺動。

剎那間，白色的房間一分為二，耀眼的萬丈金光從頭頂覆蓋尤利安的全身。

可他卻感受不到一絲的溫暖，仿佛血液被凍結，刺骨的陰寒從腳趾一路向上，將他淹沒在寒氣逼人的亂流之中。

……

迷迷糊糊地醒來，尤利安目光所及皆是凹凸不平的巖壁，微弱的火光所投射的陰影在上面跳躍舞動。

我們脫險了嗎？

尤利安警惕地環顧四周。

查爾斯神父的蹤跡已經消失不見，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尖銳的嘶鳴令他瞬間清醒。

身旁是用石頭圍起來的簡易篝火，少女蘿拉就躺在離他不遠處的地上，枕著手臂正睡的香甜。

亡靈大法師馬修則靠在洞口邊，沒有四肢支撐的他，看起來坐的十分艱難。

他默默看向洞外，看著點點陽光順著樹枝灑在他的肩頭，肩膀微動，似乎在默默抽泣。

“老師……”尤利安輕聲呼喚一聲，“你還好嗎？”

逃出生天，考驗完成，尤利安自然而然成為了馬修的學生。

“作為亡靈法師，居然會懷念溫暖的陽光……”馬修苦笑一聲，然后依靠著僅存的軀干，緩緩挪動身體，面向尤利安，“我的魔法源已經枯竭，廢人一個，再也不能斷肢重生、白骨生肌了。”

尤利安站起身，快步走到馬修身旁，用衣袖為他擦干了淚水，安慰道：“老師別擔心，以后我就是你最親的親人，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馬修平靜地看著尤利安，忽然冷笑一聲，說道：“修煉亡靈魔法，心如蛇蝎是最基礎的要求，少對任何事物產生共情。如果我剛才是個四肢健全的人，在你感動的時候捅你一刀，你能反應的過來嗎？這是我給你上的第一堂課——哪怕是對自己最信任的人，也要時刻保持謹慎。”

尤利安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著回答道。

“明白了，老師。”

馬修自然不知眼前的少年竟是穿越者，他本就擁有十八年的人生履歷，這點淺顯的道理，一點便通。

“老師，是誰害你變成這個樣子的？”

尤利安抱著馬修，找了一個舒適的角度，讓他靠在巖壁上，然后輕聲問道。

“今天的第二堂課，不要輕易向任何人暴露你亡靈法師的身份。在這個世界里，亡靈魔法是禁忌的，邪惡的，被唾棄的。更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是你的老師，因為我是萬惡之源，是法師塔已死的叛徒，輝耀帝國的頭號通緝犯。”

馬修的聲音也很輕，兩人很有默契的不去打擾依舊熟睡的蘿拉。

“啊……”尤利安不由地贊嘆了一聲，“聽起來很酷！”

“當你被人削去四肢，扔進地牢，永不見天日的時候，就不會覺得很酷了。至于我是如何變成這個樣子的……”馬修猶豫了一下，“等你變得足夠強的時候，自然會有人告訴你。”

“那……”尤利安微微皺眉，看著眼前這個可憐的老人，還是忍不住地追問道，“您犯了很嚴重的罪嗎？”

“還是那句話，等你變得足夠強的時候，自然會有人告訴你。你也可以很簡單的打聽到我的故事，畢竟當年我也算是一個家喻戶曉的人物。”

馬修面帶微笑地輕聲說道。

“好了……往事與現在無關，我們直接開始第三節課，先來測試一下你的元素親和度。”

“那是什么？”

“坐在我面前。”

尤利安乖巧地坐在馬修身前，靜靜等待著他的下一步指令。

“在魔法界，人偶魔法、血魔法、亡靈魔法被稱為三大禁忌魔法，所有修習這類魔法的法師都會被稱為災厄，受到帝國與法師塔的通緝，所以在通常情況下，你需要用其他魔法來保護自己。”

“三大禁忌？聽起來真厲害。”尤利安贊嘆道，“那我學了以后，應該不會變成查爾斯那種變態吧。”

“修習血魔法的方式有很多種，他只是選擇了最取巧的那種。在魔法上走捷徑，就意味著要失去一些東西，要么道德，要么尊嚴，要么健康，要么親朋。”馬修平靜地回答著尤利安的問題。

“放心吧，老師。我可不會讓自己變成那種變態。”

尤利安心中偷笑。

自己的思政課這么多年豈是白上的？不敢說肯定當個好人，但壞人肯定不敢當。

“好。”馬修滿意地點點頭。“閉上眼睛吧。”

尤利安閉上雙眼，四周瞬間安靜下來，無盡的黑暗緩緩向他蔓延。

黑暗深處，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那是一種無言的恐懼，每一雙眼睛的主人似乎都對他垂涎欲滴。

尤利安驚恐地睜開眼，卻發現馬修依舊面含微笑地看著他。

“那是什么東西？”

“克服它。”馬修只是輕聲說了這三個字。

尤利安無奈地點點頭，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然后深呼吸，再次閉上了雙眼。

馬修見狀，同樣閉上了雙眼，口中念念有詞，一道明亮的光芒從他的眉間噴射而出，那光芒如靈動的飛鳥，迅速沖進了尤利安的雙目。

尤利安身處黑暗之中，感受著無數道灼熱的目光，悉悉索索的聲音混雜著詭異的響動闖進他的耳朵，似乎是亙古的呼喚，又仿佛是來自惡魔的低語。

突然，尤利安感覺頭頂上傳來一道清涼。

隨即一道刺眼的光芒劃破天空，徑直貫穿了他的身體。一瞬間，黑暗中的無數眼睛緊閉雙眼，耳邊那繁雜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整片空間被溫暖的光芒照亮，藍色的，綠色的，紅色的光暈在尤利安的周身閃耀跳動。

他抬手輕輕撫摸著那觸不可及的光芒，直至全部的光芒完全匯聚在他的身前。

他再一次猛地睜開眼，再一次看到馬修正微笑看著他。

“怎么樣？第一次感受魔法的……”

馬修的表情瞬間凝固，原本柔和的微笑此刻僵硬的掛在臉上。

“你……”

他看到尤利安抬起手，淡紅色的光芒在他的指尖流動，然后他握緊雙拳，砰的一聲，熾熱的火焰在他的手上騰空而起。

緊接著，他松開手掌，火焰隨之消散，淡藍色的光芒躍動而出，暴躁的魔法能量噼啪作響，細小的藍白色閃電在他的掌間跳動。

尤利安隨手一揮，手中的閃電電射而出，在洞口的老樹前炸響。

篝火旁沉睡的少女忽然顫抖了一下，但她依舊緊閉著雙眼，沒有起身。

“這就是雷電術嗎？果然和電影里演的一模一樣。”

尤利安閱讀著腦海中突然出現的幾條魔法信息，然后旁若無人的嘗試著這幾個初級魔法，完全沒有注意到馬修那張五味雜陳的臉。

“老師！”尤利安興奮地看向馬修，卻被他的臉色嚇了一跳，于是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老師，我是不是表現的不太好？”

馬修的嘴唇微微顫抖，直到臉色從震驚轉為驚喜，他才重重地吐出了一個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