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金屬球上產生了極為明亮的反光，足以照亮整個大廳，所有人下意識地抬手擋住眼睛。

正當他們疑惑11號考生為何要這么做的時候，在這強光照耀下，無法解釋的事情發生了。

輕質金屬球在導軌上緩緩開始移動，不斷加速，逐漸積累起肉眼可見的位移，方向與強光射來的方向相反！

幾秒后，金屬球抵達導軌終點，光照也隨之停止。

什么……

賽特瞪大了眼睛。

他半是好奇眼前的考生究竟如何能創造出如此強烈的光照，半是震驚于光的波動性居然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推翻！

“光向金屬球傳遞了動量！所以金屬球才會滾動！”

觀眾席上，一名支持粒子假說的高階巫師雙手圈在嘴邊，大聲呼喊道。

“光絕對不是什么不需要介質的波動！波動假說被推翻了！”

“是的，光可以產生推力，”艾德文朝這名觀眾頷首，“剛剛試驗里所演示的，便是光壓產生作用的過程。

“既然‘以太’并不存在，那么理論上，光波就不可能推動任何物體。

“因為沒有粒子就沒有質量，沒有質量也就沒有動量，而缺少了動量的傳遞，力學上的推動作用就不可能存在！

“但是，如大家所見，金屬球確確實實被光束推動了，這只能說明，期間有大量微觀粒子將自己的動量傳遞給了金屬球。

“這既是光的粒子性的正面證明，也是光并非簡單波動的反證。”

其余評委們都從評委臺上走了下來，像是觀瞻邪物一般，眉頭緊皺，死死盯著眼前的簡陋儀器。

先前氣勢凌人的伊芙女士更是臉色鐵青，五官擠在一起，像只憤怒的小斗犬。

假的吧……

這哪里是什么實驗器材！這分明就是一門能夠拆散波動假說的重武器！

過去的地球上，也曾也進行過光壓試驗，但所使用的，是一套更加靈敏、更加復雜的偏轉儀器。

然而，借助核反應堆法術所提供的極大功率光照，穿越而來的艾德文，現在可以用更加直觀的方式進行展示。

強光可以推動物體！

只有粒子特性能解釋這一點！

在地球上，這便是光帆衛星，以及設想中的核動力無工質飛船的理論基礎。

而對于技術程度更低的世界來說，過于發達的科技，有時候就如同真正的“魔法”。

魔術表演，到此結束。

“不，不對！肯定有哪里搞錯了！”

勃蘭特雙手懸空，像是要推開眼前的真相。

“這不合常理！”

艾德文的實驗不難重復，更難稱精巧，事實上，主席臺上的高階巫師評委也有足夠的實力完成它。

但在過去，即便是巫師也從來沒有想過，足夠強的光線可以推動物體！

不敢想，想不到！因為這太違反常識了！

數千年來，光對巫師的意義，就只是照明、炫目和制造幻象這些作用于“眼睛”的法術效果而已。

如果光真的能產生力學作用，就說明能用來塑造和改變物質世界，那將對整個法術體系帶來革命性的變革！

光可以作為“針”，編織物質之“線”。

迪特里希的電磁方程組雖然可以從理論上預言光壓的存在，但那需要建立在“以太”存在的基礎上。

而現在，以太已經被賽特先生的遠航科考證明并不存在，光壓試驗也就有了特殊而重大的意義。

“其實，也沒有那么不合常理，教授，有一種光壓現象，人類早在史前時代就已經觀測到了。”

艾德文沒有因為勃蘭特教授是高階巫師而退縮。

“什么現象？！”

“彗星！實際上，彗星的慧尾，一部分就是被太陽光以及不可見電磁輻射‘吹’出來的，所以，當彗星靠近太陽時，慧尾才會變得更長、更壯觀。”

長久以來，在星空中周期性巡曳的彗星，都是一類極為特殊的天體。

那拖在核心之后的尾巴，在靠近太陽時會逐漸變長，對此，天文學家們一直無法給出合理的解釋。

哦……

勃蘭特恢復了沉默。

是啊！使用“光壓”理論的話，困擾巫師和天文學家數千年之久的彗尾變化之謎，也可以得到解釋！

試驗、理論、自然現象，三者合一。

已經沒有什么質疑空間了嗎？所有波動學說的支持者……就如同11號考生在概述中說的，都錯了？！

粒子假說才是真理？？所有頻段的電磁波都是粒子？！可這也不對啊……

“那些波動證據呢？”

不甘心失敗的盧米埃爾子爵大步上前，追問道。

“沒那么簡單的，小子！沒有！那些干涉橫紋、折射和衍射呢？那些實實在在的實驗現象呢，又該作何解釋！？”

觀眾們都屏息凝神，望向站在高階巫師評委們之間的11號考生。

這場戲劇的“主角”，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完成了轉換。

過去300年間，光的波動與粒子兩派，經歷過整整三次規模浩大的“攻防戰”，每一次“戰役”結束，都伴隨著學術世界的震動，以及巫師群體實力的升降。

每一次獲勝，都可以持續幾十年乃至上百年，整整幾代人的時間。

然而，在剛剛那不到半個小時時間里，他們已經親眼見證了一輪完整的攻防！

經過這一輪攻防，原本占有絕對優勢的波動學說硬是被打壓了下去，爭論局面似乎回到了上百年前的平局。

幾位評委也都沉默著看向艾德文，等待著他的最終回答。

最終，賽特打破這帶有敵對意味的沉默，上前一步，右手在胸前翻了一圈，朝艾德文微微欠身。

“請吧！”

“傳奇巫師……向考生行禮！？”

“為什么？賽特先生是提前意識到了什么嗎？”

觀眾們都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與此同時，周圍的閃光燈不斷亮起，現場媒體記者們記錄下了這一重要時刻。

身處這漩渦中心，艾德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不否認那些光學實驗的結果，盧米埃爾子爵，它們都由杰出的學者所設計。”

“你當然不能否認！因為粒子假說根本解釋不了它們！”

“確實解釋不了，所以，當我們刨除所有不可能之后，剩下的不管多么令人難以置信，都必然是事實真相。”

“還請你用更加學術的語言進行解釋，”勃蘭特教授道，“我也喜歡在閑暇時間里看推理小說，但……我們畢竟是巫師，不是偵探。”

“當然，恕我冒昧。”

艾德文表情嚴肅地點了下頭。

“其實結論非常簡單，光，或者說所有頻段的電磁波，都同時具有波動和粒子的雙重屬性。”

“你說什么！？”

“答案就是這樣，光會在傳播過程中展示出粒子的特性，但同時，也會產生橫波式的‘震動’，這，便是光的波粒二象性。”

波粒……二象性？

包括賽特在內，在場所有巫師一時都感到無法接受。

光既是粒子又是波動？

這不就相當于說一個人既高且矮，又胖又瘦？這根本不講道理，無從想象！

而想象，對于巫師來說至關重要，一直以來，它都是建立心智模型的基礎，也是施法的前提條件。

無法想象的理論，根本沒意義！

“11號考生，你能提前意識到我此次星界之旅的目的，我很欽佩，”賽特說，“這需要極其敏銳的洞察力，至于光壓的實驗證實，更是可以載入史冊。

“但是，如果你是為了盡量順從爭論雙方，才臨時提出這個所謂的波粒二象性假說，而無法做出更深一步、更嚴謹的論證，那很遺憾，我還是會收回之前對你的所有正面評價。

“因為這只是諂媚而已，絕非求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