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牛刀小試(六)
- 裴娘子:這個案子我看刑
- 陸南樓
- 2485字
- 2024-07-30 16:08:25
雨夜里,有腳步聲靠近書房。
“進來。”劉若竹眼也不抬。
手下進了屋,拱手稟道:“郎君下午讓查的事兒,已經有了門路。那小娘子姓裴,潭州人氏,是潭州當地一仵作家的姑娘,據說是父母雙亡,這才遠上長安,尋生計來的。”
劉若竹放下手中書卷,眼中光芒隨著搖曳的燭火,忽明忽滅。
“為何要來長安?一人來的?長安可有親朋?”
“屬下未知,但有一事很是奇怪。裴娘子的父母,并不姓裴,而是姓伍。再者,伍仵作夫妻兩個,是背上殺人罪名,一個被處斬,一個殉情的。”手下回道。
劉若竹摩挲著下巴,半晌后,朝手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手下退出書房后,劉若竹一直在回想他剛剛稟報的話。
那位小娘子給他的感覺一直很奇特。年紀輕輕的,卻持重老成。明明就是個普通百姓,周身氣度卻雍容,而且對當官的人沒有一點畏懼,始終不卑不亢。且,劉若竹對她始終有種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見過。
和父母不同姓氏,顯然是被收養的。養父母上報戶口時,為何不干脆給她改了姓?再說這姓氏,“裴”可是氏族大姓,河東裴氏,“自秦漢以來,歷六朝而盛,名卿賢相,茂郁如林”。
不知怎的,劉若竹突然想起一人來,說起來,那人還是他一房遠親,曾經煊赫,只是后來——
劉若竹不禁搖搖頭,收回亂糟糟的思緒。
管家廂房里。
裴約素翻來覆去,總感覺胸口有塊巨石壓著,呼吸不過來,一下子從夢中驚醒。
她伸手推開窗,深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屋內炭盆里的炭火早已燃盡,屋外的雨仍舊沒停。裴約素趴在窗邊,看著雨點順著屋檐,一滴一滴落在柱子下的石塊上。那塊石頭,從裴約素住進管家開始就在那兒,聽管大哥說,還是他小時候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家中做活兒的婆子累了,便喜歡在石頭上坐著休息。
石塊的表面被磨得平整,上頭淺淺的圓坑大概是這么多年的雨滴導致。
裴約素忽而想起白天時,她同劉侍郎在王家一起看雨時的情形。雨也是這樣淅淅瀝瀝,直直地落在同一片地上,打得泥濘的地面坑坑洼洼。
只是,石塊上的痕跡,即便雨停了,痕跡還留在那里。地上的痕跡,雨一停,走過的人多了,很快就踩踏沒了。
有個念頭,突然在裴約素腦中一閃而過,讓她再也睡不著了。
天一亮,她便獨自去了縣衙,求見吳伯甫。
吳伯甫聽說是她,穿了官服,就出來見她了。
“吳縣令,王家小兒的尸體是否還在縣衙?”裴約素直截了當地問。
“自然在。”吳伯甫答曰。
“我是仵作,我想到一種可能,需要再次驗尸。吳縣令可否讓我一試?”裴約素語氣很急,眼神灼灼。
她知道縣衙有縣衙的規矩,自己這么要求并不合規矩。可是,在真相面前,她早已顧不得那么多了。這天兒雖然寒冷,可是拖得越久,尸體表面能保存下來的信息就越少。
吳伯甫倒沒有直接駁斥她的要求,而是問她:“衙門里的仵作已經驗過了,你自己先前也粗略看過,還要看什么?”
“吳縣令可曾想過,尸體表面看不出傷痕,可能是藏得比較深,我們需要用一種特殊的方法來檢驗。”裴約素答。
吳伯甫笑笑,“我以為是什么。小娘子未免也太看不起長安縣的仵作了。拿醋洗敷尸體,用傘張蓋在需要檢驗的部位,以炭火隔著照。這就是你說的特殊的方法吧?我們縣衙的仵作試過了,并沒有什么新奇的發現。”
原來已經——
難道自己的猜測不對么?
“吳縣令,可否讓我一試?”裴約素還是堅持著自己的訴求。
她打小就是個死心眼兒,若非自己親眼所驗證,不然,旁人與她說什么,她都不愿輕易相信。
“小娘子,你當縣衙是什么地方?你——”一旁,縣丞剛要斥責裴約素,卻被吳伯甫打斷。
“你跟我來。”他道。
縣衙一般只保存比較重要的尸體,別的都交由義莊。
王家小兒的尸體能得以保存,一方面是吳縣令重視這個案子,另一方面也是王家一家子都還在縣衙,小兒的尸首無人料理的緣故。
縣衙的停尸房在地下,這又是冬天。掀開白布后,裴約素發現小兒的尸體看起來與昨日無異。
“吳縣令,我需要白梅、蔥、茱萸和鹽。”裴約素說道。
吳伯甫吩咐衙役,將這些東西買來給她。
幸而這是長安,要是別的地方,大冬天的,這些東西有錢都不一定買得到。只是,東西還沒買來,王家小兒的外祖一家倒是先來到縣衙。
“裴小娘子,有沒有興趣一起聽聽王家小兒外祖家的說辭?”吳伯甫邀道。
裴約素點點頭。
王家小兒外祖家姓鄒。來的是小兒的外祖鄒成和兒子鄒正。父子倆均老實巴交的模樣,見著吳伯甫,顯現畏懼神態。倒是吳縣令難得露出親和一面,請了他們坐下,還令衙役端了茶水給他們喝。
“我和我阿耶是從萬年縣趕來的,聽說阿珠和阿玉都進了衙門,放下活兒,就來了。”鄒正緊張地說道。
“你的兩個妹妹怎么會嫁了同一戶人家?”吳伯甫問道。
“王大虎最初是看上鄒玉的吧,最后真是因為王老太的緣故,才娶了鄒珠的嗎?”裴約素緊接著開口。
吳伯甫一愣,沒想到裴小娘子如此直接。
鄒正也是一愣,不清楚裴約素的身份,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先回答誰的問題。
這時,鄒成開了口:“這里頭的緣故他不好意思說。我有個請求,我要是說實話了,縣令能放走我可憐的兩個女兒嗎?外孫死了,我也難過,但一定跟她們無關的。她們是孩子的親阿娘和親姨母呀。”
配合案件調查是百姓職責,還能這么討價還價的?
裴約素剛要反駁,卻聽吳伯甫慢悠悠道:“你說說看。”
“其實,原本是王大虎聘玉娘為妻的。那天,王家人來我們家相看,兄弟兩個居然都看上了玉娘。王二虎那小子半夜翻我們家墻頭,和玉娘私會,還鬧得街坊鄰居都知道了。然后王老太太做主,把玉娘聘給了二虎,又替大虎轉聘了我們家珠娘。”鄒成道出隱情,表情不像說謊。
“一般來說,不都是按照長幼順序談論婚嫁之事的么?怎么你們家大的不嫁,先嫁了小的?”吳伯甫問。
這次是鄒正回答的,他表情有些難堪,“阿珠是阿耶前頭的妻子生的,我和阿玉是阿娘生的。有好的婚事,阿娘只顧給阿玉,就不管阿珠了。何況,阿玉生得好,男人容易看得上些。”
“鄒珠和鄒玉不都是你的妹妹嗎?怎么——”
“我那時在鄉下有個婆娘,后來到萬年縣找活兒干,被現在的婆娘看上,就,就有了兒子。我太想有個兒子了,就和鄉下的婆娘和離,沒幾年,她死了,我就把大女兒阿珠接到萬年縣和我們一起生活了。”鄒成吞吞吐吐道。
裴約素細看了眼這位看似老實的老頭兒,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原來用不著相貌俊朗,或腰纏萬貫,也是能做得這種拋妻棄女的事兒的。
吳伯甫沉默著,似乎對這件案子又有了些新的看法。
此時,衙門來了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