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前些日子來府里送禮的那位嚴公子，昨日發榜中了進士?！?

“嗯，那小子，到是青出于藍勝于藍，比他爹嚴嵩還端正，是個可造之才?！?

夏言微微點頭，前些日子東樓遞他爹的名帖來拜訪夏言，送了一些應天的水果特產和他爹嚴嵩的寫的一副字畫，都是不值錢的東西。

沒送貴重禮品是因為東樓知道夏言是個清官，在明朝中期清官很少見，張璁是一個，夏言也是，但是夏言并不認為清官就是好官，至少他不認為張璁是好官。

夏言之所以禮見了東樓，是因為他不僅和嚴嵩是同鄉而且與嚴嵩算是有師生的虛名，（嚴嵩當過夏言的主考官）。

夏言在當時朝廷內是個很獨特的人，他最早家中是軍籍，明朝又有要做到兵部尚書才能脫離軍籍的舊例，夏言在很小的時候就背負著整個家族的希望。

之所以說這個人獨特，是他不僅特立獨行，在朝廷上不搞黨派，而且不管是誰，看你不順眼就上書彈劾你，也不管你多大官，背景有多強，只要抓住你，就起手開撕，且敵人越多，他越興奮，戰斗欲望越強。

他不僅是個孤臣，而且是一個愛樹敵的孤臣。

夏言能力還出眾，除了之前說過夏言曾經清理了3200名親衛冗員，他還曾對京畿地區順天八府的皇莊做了一次徹底的調查，歷時一年零三個月，寫成了著名的《勘報皇莊疏》，呈給嘉靖皇帝。

皇莊就是皇帝的小金庫，通過抄家的方式把那些有罪之人的田地沒收作為皇莊，然后用佃農耕種。

夏言在疏中首先將皇莊出現和滋蔓，擾害百姓的歷史作一番梳理，詳細開載各皇莊建立的時間、地點、名稱、規模爾后指出：

然皇莊既立，則有管理之太監，有奏帶之旗?！?

自從皇家莊園（皇莊）建立起來后，就有了專門負責管理這些莊園的太監，還有跟隨太監出行的旗校（即隨從的侍衛或仆役），以及記錄在冊的隨從人員，每個莊園都有三四十人之多。最初，負責管理莊園的人員出入以及裝運租稅等事務，都是自己準備車輛和馬匹，不需要地方官府插手。

但從正德元年開始，朝中出現了權臣奸佞當道，朝政變得非常腐敗。這時候，情況就變了。他們開始要求出示憑證（符驗）和公文（關文）才能通行；每當這些人員經過州縣時，州縣不僅要提供糧食住宿（廩筑之供），還要被強行征用車輛和馬匹，甚至索要更多的財物和勞力。他們還不滿足于這些，還會額外找麻煩，用各種手段巧取豪奪，這些事情多到用言語都說不完。

更有甚者，他們會擅自占用土地建造房屋，搭建橋梁，私自設立關卡收取過路費（擅立關隘，出給票貼），甚至私刻官印（私刻關防）來謀取私利。凡是民間百姓靠駕船、駕車、放牧牛羊、捕撈魚蝦螺蚌、采集莞蒲等水生植物來獲取生計的利益，都被他們一一搜刮殆盡，幾乎沒有什么能逃過他們的手……

如此折騰擾民，帶給宮廷的利益又是什么呢?

夏言對這個問題也十分困惑，他調查后在疏中指出：這種由皇莊帶來的實利竟是微乎其微，“輸之宮闈者曾無什之一二，而私人囊橐者蓋不啻什八九矣?！庇墒?，惡名由宮廷承擔，實利則入太監與奸人之手。

該疏以“見聞之真”，陳述了皇莊帶來的現實危害及災難性前景：“小民脂膏吮削無余，由是人民逃竄而戶口消耗，里分減并而糧差愈難，卒致輦轂之下生理寡遂，閭閻之間貧苦到骨。向使此弊不革，將見數十年后人民離散，土地日蹙，盜賊蟊起，奸雄借口，不知朝廷何以為國?”

老百姓的財富被剝削得一干二凈，因此人們紛紛逃難，導致戶籍人口大幅減少，村落合并，田賦和徭役的征收變得更加困難。最終，連京城附近的人們都難以維持生計，普通百姓的生活更是貧困到了極點。如果這種弊端不加以改革，可以預見幾十年后，人民將更加離散，土地日益減少，盜賊橫行，奸雄趁機而起，到時候朝廷還怎么治理國家呢？

夏言把皇莊的危害提升到亂政亡國的高度，引起了嘉靖帝的關注。

嘉靖帝發現夏言極具文采，疏文不僅深中皇莊之弊，且剖析精微，摹寫世情，傾訴百姓饑寒流徙之苦，刻畫權宦巧奪豪取之狀，均足動人。

疏文還對皇莊一名稱大加抨擊：

“且“皇”一字，加于帝后之上，為至尊莫大之稱。今奸佞之徒，假之以侵奪民田，則名其莊田曰“皇莊”;

假之以罔求市利，則名其店曰“皇店”;又有其甚者，假以阻攘鹽法，則以所販之鹽名為皇鹽。即此三言，足以傳笑天下，貽譏后世…..

而且夏言不僅提出問題，同時也提出了解決方案，即將近城皇莊改為各宮親蠶廠公桑園，其余改為官地，年租由戶部收交各宮充用。

這個方案，亦在很大程度上照顧了皇家的利益。核查皇莊的同時，夏言等還對京畿莊田的侵占情況進行清理，寫成《查勘功臣田土疏》一并進呈。

疏中對勛戚、內官侵奪和乞請莊田的現象深表憂慮：“國家萬萬年無疆之緒，皇親駙馬日見增加，彼此援例，爭相希恩，必欲各滿其愿，雖割盡畿甸之田有所不及，是豈可不為國家久遠慮哉!”

皇親貴戚繁衍日多，欲壑難填，而國家疆土有限，可供耕種的土地更有限，以有限之土地，填無盡之欲求，又如何可以久遠?

兩疏之后都附有“勘報文冊”，將一應數據開列明白。

戶部奉旨復議，認為親蠶廠、公桑園應在城中選閑隙地土而設，其他如改稱官田、歲收入貢，均照夏言等建議。

至于勛戚及在外王府莊田，則現有管業不動，今后嚴禁收受侵奪。

嘉靖帝本來就是一個既要名聲又要錢的主，夏言的奏疏自然被他看在眼里，夏言既能維護自己的利益，又能保護自己的名聲。

通過這兩件事，亦足以見得夏言的能力。

對于皇上來說，夏言就是一個有能力又聽話，而且特例獨行的孤臣。

這樣的人，嘉靖很喜歡。

東樓之所以關注夏言，是因為他要用這人把老爹送入內閣，還要扳倒這人讓老爹嚴嵩登上首輔之位。

夏言這個人，在東樓看起來，是一個絕佳的梯子，用來完成上梁和撤梯。

此時夏言正在謀劃扳倒張璁，他離成功看起來還十分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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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食貨志一》“憲宗即位，以沒入曹吉祥地為宮中莊田，皇莊之名由此始”。

上個月底9張月票6000字，今天才算補完，接下來還是單更，但是每章的字數會多些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