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我拿捏先生,而是先生本就與眾不同,若是換做個腐儒當(dāng)面,定然會把我這番話當(dāng)成是離經(jīng)叛道之言。”
謝憐笑道。
莊墨陳隨著笑了一陣,然后正色道。
“自明日起,我每天都會來此讀書,希望能夠起到教化之用。”
“但謝先生自己也要小心一些,也不能全然將自身安全都寄托于神祇。”
“世間神靈何其多,若真是都靠得住,也不會有那么多災(zāi)難了。”
這番話謝憐聽著若有所思。
確實是這個道理。
先前她聽說有陰司正神庇佑城鎮(zhèn),立即就有了安全感,但現(xiàn)在細(xì)細(xì)想來,卻覺得不妥。
城隍如果真的那么靠得住,又怎會讓兇鬼為禍呢?
這個世界的水很深啊,不能靠臆測,更不能靠前世經(jīng)驗,確實是要小心一些才是。
謝憐轉(zhuǎn)過身子,看向老槐樹,說道。
“你我之間,應(yīng)當(dāng)是有些緣分的,想必你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我才在莊先生面前保下了你,但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肆無忌憚了,若有一日你當(dāng)真為禍,我定然要除了你,但愿不會有那一天到來!”
這番話是一種警告。
有多少用謝憐并不知道,但她卻覺得哪怕只是虛張聲勢,自己也要說這一番話。
如果能夠讓樹妖心中多幾分忌憚,那就再好不過了。
但她卻是不知道,自己的這些擔(dān)憂都是杞人憂天。
樹妖誕生靈智,本就是她造就的,靈智生成的那一夜,她又在槐樹上安睡,所以等于是樹妖睜開眼的那個瞬間,看到的就是她。
就像是雛鳥會將第一眼看到的生物當(dāng)成是媽媽一樣。
在樹妖眼里,謝憐正是類似于這樣的角色。
所以它不可能違背謝憐的意愿。
被莊墨陳恐嚇,謝憐警告之后的它,內(nèi)心其實是有些小委屈的,但它還是深深的記住了二人的言語。
莊墨陳離開了謝憐的院子,回到了自己新買的宅子。
新宅子與老宅占地面積差不多,只是顯然要精致富貴許多。
宅子的原主人本是一本縣豪商,因為仰慕莊墨陳的名聲,所以平價將院子出售,就連其中的家具之類,都留了下來。
但莊墨陳覺得過于富貴了些,于是將大半家具退回。
“老爺,砍樹的人我已經(jīng)找好了,下午就能過來。”
有福湊上前來說道。
早在莊墨陳去找謝憐的時候,其實就存了要砍樹的心思,只是沒想到后面會有意想不到的變故。
“不必了,我已經(jīng)承諾將老宅賣給謝先生,那棵老槐樹已經(jīng)屬于她了,她并沒有要砍樹的意愿,所以你去跟人致歉,在給一些銅錢,就不勞煩他們跑這一趟了。”
莊墨陳在水盆里洗了洗手,又拿毛巾擦干,緩緩說道。
“老宅賣給了謝先生?她竟然會要鬼宅?也是,她這幾日就住在老宅……真是怪哉,老樹不詳,為何不愿砍呢?”
有福撓了撓頭,怎么也想不明白,這件事情在他看來可以說是很詭異。
槐樹本就是不詳之木,左木右鬼,天然親近鬼物,陰氣重,許多人都懷疑兇鬼之所以寄居老槐樹,就是因為其本身也不干凈的緣故。
“老爺,這個謝先生,在我看來多少透著一種怪異,我們還是要敬而遠(yuǎn)之為好。”
有福忍不住說道。
“這話你是不該說的,我該交什么朋友,那是我的事情,難道你以為我還沒有你會看人嗎?”
莊墨陳搖了搖頭,雖然聲音并不嚴(yán)厲,但還是說的有福冷汗連連,不等他說什么,莊墨陳又開口說道。
“你能看出的東西,我也能看出來,謝先生確實有許多事情隱瞞了我,她的許多說辭,看似能夠自圓其說,實際上是破綻連連,只是我卻不愿意點破罷了……你知道為什么嗎?”
有福腦袋搖的如撥浪鼓也似。
“原因有二,其一是她言談舉止無論怎么怪異,但都沒有害人之意,與我相交的時候,總體而言還是比較真誠的,只是有些東西,或許她真的不好說。君子是不會隨意去打聽別人的難言之隱的,我當(dāng)然也不會多問什么,相信時機合適,該知道的就會知道。”
“至于第二,則是感覺。”
“所謂感覺,其實玄虛的很,聽起來甚至有些荒謬,但不知為何,我與謝先生相交,卻隱隱有一種喜悅之感,就好像能跟她成為朋友,是我的福分。”
莊墨陳目光看向?qū)γ娴脑郝洌f道。
……
第二天開始。
莊墨陳果然如她所說,每天早晨都來老槐樹下讀書。
從最基礎(chǔ)的啟蒙開始,全是引人向善的蒙童教育。
老槐樹有些畏懼莊墨陳,但對于知識卻并不排斥,樹葉輕輕擺動,似乎聽得津津有味。
最開始,莊墨陳能夠一口氣讀三個時辰的書。
甚至忘記吃早飯。
讀書對于他一直來說都是很快樂的事情。
但幾天之后,他就只能讀一個時辰了。
因為小寧縣的學(xué)堂開學(xué)了。
莊墨陳辭官回鄉(xiāng),本來就是要教書育人的,他名聲在外,又是正兒八經(jīng)的進(jìn)士出身,他要辦學(xué),自然趨之若鶩,幾十個適齡的孩童入了學(xué),弄得他也忙碌了起來。
后來又持續(xù)了幾天,莊墨陳的學(xué)堂又?jǐn)U招了,原來是一些原本已經(jīng)入學(xué)的孩子,在聽說他辦學(xué)后,全部“轉(zhuǎn)學(xué)”過來。
這就導(dǎo)致莊墨陳更加忙碌,不僅要教啟蒙班,還要教已經(jīng)有底子的學(xué)生們讀書。
這么一來,早上那一個時辰的讀書就只能削減到半個時辰。
直到昨天開始,莊墨陳干脆不來了,而是派出了莊儼。
莊儼自然是不必去學(xué)堂上學(xué)的,倒不是搞特殊,而是他讀書進(jìn)度遠(yuǎn)超于學(xué)堂的水平,畢竟是家里開小灶的,有這種進(jìn)度并不意外。
但孩子本性頑劣,放在家里容易荒廢課業(yè),因為事業(yè)繁忙而沒有時間約束孩子的莊墨陳,干脆將自家兒子托付給了謝憐。
每天讓謝憐盯著他溫書。
而莊儼呢,則被交代必須要在老槐樹下讀書。
謝憐明白,這是要讓莊儼代替他為老槐樹啟蒙的意思。
莊墨陳之所以這么安排,主要是兩個原因,一是老槐樹確實無害,這些日子相處,竟然顯得溫順而好學(xué),比普通的小孩懂事的多,雖然口不能言,但往往會用枝葉來表達(dá)自己的想法。
二來,也不知道是什么緣故,老槐樹似乎靈智成長的很快,它知道莊墨陳畏懼寒冷,收攏了外泄的脈氣,使得老宅雖然還是陰冷,但不至于讓人承受不了。
因此,莊墨陳這才愿意讓莊儼代替他去為老槐樹啟蒙,這也算是一種磨練。
莊儼不知道詳情,每日苦著臉,不情不愿的在老樹下讀書,全然沒有注意到老槐樹的樹冠會像人一樣,在他讀書的時候一點一點的……
謝憐身負(fù)看顧莊儼的責(zé)任,但實際上也沒怎么盯著。
莊儼其實挺懂事的,莊墨陳覺得他頑劣,是因為要求高的原因,在謝憐看來,莊儼已經(jīng)是很聽話的孩子了。
即便是心里不愿意,讀書的時候也一絲不茍,并不需要怎么嚴(yán)厲盯著。
除了這個原因外,謝憐還在忙著自己的事情。
搞錢!
沒錯,她想要弄點銀錢。
夢想著要修仙的她,首先要解決的是寄人籬下的問題。
這幾日吃飯用度,全是靠莊家接濟,雖然莊家父子不覺得有什么,但她卻有些掛不住。
而且房款還沒給呢!
總不能一直白嫖下去吧。
但弄錢是何等困難的事情?
哪怕是身為穿越者,想要短時間得到一筆“巨款”,卻也是不容易的。
這一日清晨,莊儼在樹下讀書,謝憐正打算出去找找財路,結(jié)果剛一出房門,卻看到院子門口站著個人影。
不對!
不是人影……
有陰冷之氣縈繞,一身黑袍,看著煞氣很重,并且只有她才能看到。
“不會吧?”
謝憐心里咯噔一聲。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兇鬼剛剛才被干掉,難道又來了第二只?
但她顯然是多慮了,只見黑袍人對著謝憐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聲音里的每一個字都透著小心翼翼。
“小寧縣城隍府新任文判官拜見謝先生,奉城隍老爺法旨,請謝仙子賞臉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