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元旦。

許閑窩在設計室終于搞出最新一批圖紙。

與此同時。

一廠迎來人事大變動。

國資管理局一紙通知，白春城成為一廠廠長，李德全被下放到財務中心。

元旦當天，一廠取消休假，召開管理層擴大會議。

白春城上任第一天，坐在主位，有些不適應，掃視近百位中高層管理，不由得緊張起來，回憶起過往的辛酸，心中感慨萬千：“這段時間比較特殊，國資管理局都沒休假，所以一廠取消假期，大家不要有抵觸情緒，今天主要處理幾個人事上的問題。”

在座的職工都清楚，廠里即將迎來人事大地震，沒人計較元旦是不是放假，一朝天子一朝臣，心里都有些忐忑。

因為白春城喜歡跟李德全唱反調，因此，廠里沒多少人親近這位看上去有些呆的技術負責人。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誰也沒料到，白春城竟然逆襲成了廠長，而且還兼任了廠D高官。

原來毫不起眼的小透明，突然逆襲成了擁有絕對話語權的大家長，估計得有一批高管下崗了。

主席臺上坐著七位領導，分別是工會主席，副廠長，還有幾個大區主任，會場下方是基層干部，技術帶頭人，線長、組長、優秀員工代表。

李德全連主席臺都沒上去，巨大的心理落差，讓他的心情極度糟糕，但這事誰也無法逆轉，時勢造英雄，只能認栽，最關鍵的是上面沒人保。

“廠里擬定了一批內退名單...”

白春城直接扔出一顆重磅炸彈，目光鎖定李德全，“這只是廠里的建議，你們繼續想為廠子發光發熱也是可以的。但我建議名單上的老同志要發揚風格，把位置讓給更有沖勁的年輕人。老廠長，您帶個頭吧？內退是給大家都留個面子，不要鬧到大家都沒面子的地步。”

職工們都門清，這是白春城故意不給李德全留面子，要想真留面子，這事得私下談，傻吊才在大會上逼老廠長內退。

但此事也沒職工們想的那么簡單，新廠長上任得立威，即便私下談，這事也瞞不了人，還不如公開。

李德全當然不同意了：“我不內退，有本事你就查我，真查出問題，送我進局子，老子還在乎那點待遇？白春城，沒想到啊，你擅長的不是技術，而是鉆營投機，即便如此，在我眼里，你還是那個扶不起的阿斗，一廠早晚毀你手里，老子還有事，走了。”

白春城面色猛沉：“李德全！你要敢走，我立即開除你。”

李德全背著手，斜瞟白春城，冷笑道：“開除？那我也不內退，老子就等著你開除我。”

白春城用抖動的右手，扶了扶眼鏡：“李主任！開除李德全，按標準補償。”

人事處的李光明搖頭道：“白廠長！這不妥吧！李廠長為一廠兢兢業業奉獻十幾年，沒功勞也有苦勞啊！”

白春城暗暗平復內心的慌亂，冷聲道：“李光明！你也想一起走?”

“好...吧！”

李光明只得答應。

李德全根本不在乎，怎么樣都行，就是不能聽話內退。

他就是要讓一廠的人看到白春城不近人情的一面。

“李主任！走吧！現在去辦。”

李德全甩手離開會場。

李光明看了眼白春城，得到默許后，快步跟了上去。

“這批名單我就不一一點了，人事部會逐人通知，希望你們可以主動提交內退申請。”

白春城強勢處理掉李德全，內心慌亂而又爽快，不管怎么樣，第一把火燒起來了，有第一把，就有第二把，“廠里有一批人靠裙帶關系混日子，吃空餉，影響一廠團結奮進的氛圍，希望大家踴躍檢舉揭發，一旦查實，立即處理。舉報人獎2000元，記立功一次，并跟各位的年終評優，職稱晉級掛鉤。”

這句話拋出去，原本想看白春城笑話的人徹底慌了，用真金白銀搞分化，比什么藥都靈。

2000元！是普工將近兩年的工資。

白春城說的情況確實存在，一些只會溜須拍馬，整天無所事事的混子都低下了頭。

但是很多人還是礙于面子，或者其他因素考量不敢第一個站起來。

白春城不得已補充了道：“此事會后再說吧！大家可以找我單獨談。當然，私下談的話，獎金就沒那么多了。”

“白廠長！我要舉報一個人。他常年在廠里瞎混，不干活，還騷擾女工，這樣的人得吃槍子。”

一位看上去異常彪悍的短發女工，身穿藍色工服，手里抓著袖套，一臉不忿，指著坐在走廊附近，身穿保安服的小眼男子。

他是一廠保安隊的隊長何必良，見自己被舉報，立馬跳起來道：“蘭小花！你血口噴人。老子兢兢業業保護一廠的安全，怎么能叫無所事事。”

白春城暗暗一笑，他早就看何必良不順眼了。

蘭小花叉腰，冷聲道：“上班時間脫崗，去錄像廳看錄像。還在女工宿舍區偷看女工洗澡，我的內衣是不是你偷走的？”

何必良的臉“唰！”一下紅了，這可是當著全廠骨干職工的面：“蘭小花！老子弄死你，別說你內衣了，你本人我都懶得看一眼，臟！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晚上去海角KTV兼職陪酒。”

眾人嘩然。

一個偷內衣，偷看女工洗澡，一個去海角KTV當陪酒女？

一廠骨干職工擴大會議瞬間變成吃瓜大會。

主席臺上的幾個領導，都想把這倆人一巴掌拍下去，但見白春城看的津津有味，都沒說什么。

“何必良！你血口噴人，有證據么？”

蘭小花身材胖胖的，厚嘴唇，梳著一頭齊劉海，身條略顯雍總，但勝在皮膚極白。

何必良大聲道：“我發小在海角KTV上班。”

蘭小花一下子蔫了，捂臉跑了出去。

何必良大聲道：“白廠長！我對一廠忠心不二，對你的忠心，天地可鑒。誰還有我的黑料，來試試？我要是偷奸耍滑，一廠就沒正經人了！”

“何必良！你脫崗去錄像廳看錄像是事實，我朋友在春蘭錄像廳見過你，尤其是夜班脫崗現象嚴重，通宵不回看夜場，你有什么好說的？”

二車間技術帶頭人馬愛華跳了出來，這人是白春城的嫡系，有點喜歡蘭小花。

何必良大笑道：“四眼田雞！老子給你臉了？你喜歡蘭小花可以！但惹我不行，1991年12月7號晚上，你偷人家老婆，別以為我不知道，老子只是不想擴大事態，在座的老爺們，你們的婆子被這個看似靦腆的小書生偷了，我就不說是誰了。”

所有在座的已婚男士同時渾身一顫，突覺腦門亮了起來，冒的是綠光。

白春城的臉變得難看起來，馬愛華是他的得力助手啊！

這尼瑪的，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