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雁陣南飛。

常遠行一身板正的銀灰色西裝，內套紅色毛衣，提著幾份重要的圖紙，心懷忐忑的走進國資管理局指定的臨時會議點。

這次是非正式座談會。

很多重要的政策與決定都是在這種會議上產生的，正式會議一般都直接宣布結果。

而且這次來的基本都是各廠的技術骨干，廠長可來可不來。

一廠來兩個人，李德全與白春城。

二廠就常遠行一個人，會議點名要技術骨干來，廠長跟書記干脆都沒來。

春光動力三個人，副廠長徐革委，技術骨干苗城，還有一名普通技術員。

青林縣的青林重工也應邀出席，是一位看上去十分文氣的女孩，看氣質衣著，應該是剛畢業的大學生。

國資管理局監管科科長趙東生主持會議，一名書記員隨行。

非正式會議，小規模的討論之后，市國資管理局會繼續組織更大規模的座談會，然后出臺一系列針對國企改革的政策。

趙東生滿頭銀發，國字臉，眸光銳利，跟劉敬堂一樣都是從戰場殺出來的老兵，渾身透露著一股子殺伐之氣。

“最近大家的想法很多啊，有的要股改，有的要兼并，有的要撥款搞技術研發，市場也出現很多變化，金川科技攻城略地，與各位都有合作吧！人家的東西是不是非常好用？接下來交給各位，我只聽，不發表意見。”

趙東生的聲音鏗鏘有力，說完之后，雙手交叉放在會議桌上，靜等其他人發言。

春光動力的徐革委輕咳一聲：“我們走訪了市內的一些同類企業，效益都不太理想，我廠研發中心的苗城主任有一些不太成熟的看法，跟各位領導匯報一下。”

苗城人生的白凈，身體微胖，臉蛋圓乎乎的，微微一笑露出倆酒窩：“大家都看到了，外企來勢兇猛，金川既是合作伙伴，又是競爭對手，一只孤狼，幾乎沒怎么廢力，就咬散了我們的供應鏈。”

徐革委看各人沒什么反應，示意他繼續說。

“目前市內重工的發展現狀，已經不適合更加開放、激烈的市場競爭，我們力量分散，資源配置效率較低，而且有錯配的現象，技術研發各成體系，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未來某一天，等風險集中爆發時，就是山呼海嘯。每一個工廠背后都是數以千計的家庭，所以...行業整合，優勢互補，集中優勢力量辦大事，時不我待。”

徐革委示意苗城暫停，說到這基本可以了，接下來要看看各家的反應。

李德全早就坐不住了：“我們都是散兵游勇，春光動力是正規軍？你們要整合我們......何必拐彎抹角的？都被一家整合了，形成市場壟斷怎么辦？都被一家整合之后，萬一再出現問題，全盤垮掉，怎么辦？金川是孤狼，我們就是群羊啊？”

春光動力磨刀霍霍，那就只能刀刀見紅。

要市場化，要競爭，就不可能讓一家壟斷。

趙東生穩坐釣魚臺，不動如山，一言不發，刀刀見血好啊，這樣才能暴露出真正的問題。

“遠行！你什么意見？”

李德全開始拉票了，絕不能同意春光動力搞兼并。

常遠行當然不同意兼并：“我覺得大家都是兄弟企業，一個產業生態鏈嘛，本來就是優勢互補的，剛才苗主任提到的觀點，也不全無道理，但現在是企業改革轉型的關鍵時期，我們要多試，多做，才能趟出一條新路，不能非左既右。”

徐革委面色一僵道：“常主任！我們對二廠沒興趣，不會兼并你們。”他的話外意是，二廠連被兼并的資格都沒有。

常遠行“唰！”的臉紅了，這是被當眾打臉了。

這尼瑪丟人都丟到外縣了。

隔壁縣青林重工的代表叫王曉敏，她的座位緊挨常遠行，趁著說話間隙淡笑道：“常主任喝水哈，茶葉不錯，降火提神。”

李德全不樂意了：“那就是對我一廠感興趣了？”

徐革委笑道：“我沒這樣說，苗主任只是表達了一些對當前市場的看法，并沒有說春光動力要搞兼并，大家不要瞎猜，不要對號入座啊，路子怎么走，最后要聽上級的安排。”

李德全心里暗罵，這個老狐貍：“春城！說說你的意見。”

白春城笑道：“我覺得苗主任說的很對，散兵游勇只能被各個擊破，五指并攏，化掌為拳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但是一廠的實力也很強，希望上級可以考慮以一廠為主進行資源調配整合。當然，常主任說的也對，我們要多試，多做，所以不用整合二廠，讓他們去闖就行了。”

常遠行心里直罵娘，剛才被春光動力嫌棄，現在一廠也對它們沒興趣，二廠是有多遭人嫌啊。

王曉敏笑道：“常主任！喝水，我們青林重工要你。”

常遠行：“......”

趙東生盯著王曉敏問道：“小王！你什么意見？”

“各位前輩講的都很有道理，我們既需要猛獅，也需要群狼，今天獲益匪淺。”

“哦！徐廠長，你們有更詳細的方案么？”

“有了，但還不太成熟，讓苗主任給各位領導匯報一下....”

會議一直持續到午飯前。

趙東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心里已經有了決斷，整合是必然。

散會后。

常遠行落寞的走出會議室，帶的圖紙沒用上。

王曉敏追上來，笑問道：“常主任！你們二廠今年的經營情況怎么樣？”

“大概率虧損。”

“看來市內大整合不可避免了，你們二廠情況特殊，很有可能會被作為股改試點。”

“反正是破罐子，再摔打幾下也沒什么事，上級自然不可能股改優質資產。”

“我們青林重工有意參與二廠的股改，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興趣。”

“能詳細說說么？”

“沒什么！就是看你們太難了，幫一把。”

“不好意思！我們不感興趣。”

常遠行直接拒絕。

既然要改，這次就要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一塊干。

本廠的工人兄弟們自然沒有問題。

紅星有強悍的技術，就是國資這邊是個未知數。

“先不要這么絕對！國資很有可能放棄持股二廠，要求參股方以現金的方式兌付，有需要聯系我。”

王曉敏面帶和煦的微笑，這句話如同驚雷一般，在常遠行的腦袋里炸響，國資也不要二廠了，她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