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了片刻，繼陽還是伸出手指接通了電話，沉默片刻后，那個渾厚的男聲再次從手機響起。

“繼陽嗎？”

“是我，有事？”

“是的，我這次打電話過來，是想再問問你的意見。”

“考慮的怎么樣了，這個世界的時間不多了，在此之前，我想再向你發出邀請。”

“……”

“繼陽，該認清現實了，你已經沒有資格再去成為所謂的普通人了，從成為附身者，擁有非凡力量的那一刻起，你注定要成為異類，永遠無法再回歸平凡的生活。”

“加入我們吧，我們才是同類人，舊時代舊的秩序即將過去，我們都有資格成為新時代的王者，甚至是長生不滅，重新定制新世界的規則。”

“難道，你就沒有任何想要實現的抱負與理想嗎？現在正是大展宏圖的最好時候。”

「力」：那么，奴隸是誰？

「文」：其實我一直有種感覺，他是不是給異獸的意識影響了？不然怎么總是想著當什么王？這不像是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樣子啊？

事實上，繼陽并非沒有被亦城的說法打動，他是個出身平平的籍籍無名之輩，自然明白平庸的苦悶與不甘，獨悵于陋室中。

但是也正因為平凡，所以還沒有醞釀出什么鴻鵠之志，眼下他能想到的唯一愿景，便是保護家人的周全，不讓他們擔憂和失望。

而繼陽很清楚，一將功成萬骨枯，亦城口中所謂的新秩序大業，絕對是以普通人的犧牲苦難為基石的。

就算自己能橫下心，但他那好心腸的勤勞老媽，又怎么愿意看到自己的兒子變成一個助紂為虐的劊子手。

思定再三，理性的牢籠依舊戰勝了欲望的野獸，他拿起手機，是時候要和對方劃清界限了。

“方先生，你的一片好意我心領了，但我是個俗人，還有身為兒子與大哥的責任要履行，分身乏術。”

“我做不到像你那樣瀟灑，大家既然都是做兒子的，方先生一定能明白我的苦衷吧？”

不想，這無心的托詞，似乎刺激到了對方的某個忌諱，亦城沉默了兩三分鐘都沒有應話。

就在繼陽以為亦城已經死心掛了電話的時候，對方的聲音忽然再次響起，語聲中還夾雜著一種野獸般低沉的重音。

“崔繼陽，我明白你的選擇了，不過在最后，我要給你一個忠告”

“請講吧。”

“那就是，就算你想要做一個好人普通人，但那些凡夫俗子，又會輕易接受你嗎？”

“懷璧其罪，你擁有的力量，一定會被他們所忌憚，所控制。”

“說難聽點，你已經不是人類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道理你不會不清楚的。”

“……”

“總而言之，我尊重你的選擇，但下一次見面，我們不一定會是朋友了。”

“祝你好運，崔繼陽，你需要它。”

電話掛斷，車內只有暴雨的敲滴聲。

「文」：當你做出錯誤的決定時，你當下就能察覺到它的錯誤。

「文」：而正確的決定不會為你辯護，它只會沉默的追隨你一輩子。

……

一個小時過去，傾盆大雨沒個退勢，許多道路已經出現了積水，再遲一個小時恐怕要劃船上路了。

所幸，繼陽順利來到了小妹的市級中學，小心將車子開上路肩，他便撐著傘來到了學校大門前，打電話給班主任通過氣后，值班保安才肯放繼陽進去。

畢竟是市區一級中學，學校的規模很大，光是前區的教學樓就有六棟七層，左右排開氣勢不凡，囊括初中高中六大級，保守估計學生有差不多五千人左右。

然而，學校規模雖然夠大，但繼陽一進到校園，卻總是能感覺到一股無名的壓力，仿佛胸口上壓著一塊石頭，很不愉快。

——那是學生們高壓學習產生的負面情緒，頹廢與厭倦的心聲，比暴戾的雨滴還要刺耳，鉆進繼陽的大腦中。

有那么瞬間，繼陽忽然看到雨滴變成了白花花的試卷，鋪天蓋地的向他砸來，無處可逃。

繼陽不敢逗留，趕緊跨步踏波鉆進就近的一棟教學樓避雨。

他記得小妹是高二（1）班，一樓是高一級，那高二應該是在樓上。

沒多少功夫，繼陽便在四樓樓梯右側第一個教室，找到了高二（1）班。

由于沒下課，繼陽又等了二十多分鐘，期間順便整理了一下儀容放下褲腳，免得讓小妹丟人。

打鈴下課后，繼陽也沒有直接進教室找小妹，而是問了個同班同學讓他帶話，思婕這才從書堆里把自己挖出來。

“老哥？怎么這時候來了？不是說下午才來接我嗎？”

一個留著短發戴著黑框眼鏡，臉上長著著雀斑的女孩向繼陽靠了過來，眼中滿是疑惑與不解。

這邊是繼陽的小妹崔思婕，一個普通的女高中生。

“事情有些變化，我現在就接你回去，晚點直接出城。”繼陽解釋道。

“出城？”

思婕聞聲一臉疑惑，雖然不明白其中的緣由，但疲憊黑倦的眼睛中掠過了一抹慶幸與解脫，卻又化作悵然與不安，答道：

“那樣的話，要和班主任說明打招呼，而且沒有正當理由是不能提前請假離校的。”

“沒事，我和你一起去，就說我們老爸摔了住院了要去看，他不會有意見的。”

“行吧。”

思婕向來尊重她的大哥，沒太多口水便答應了下來，收拾了些書本后就和繼陽一起去了樓下教導室。

請假總的來說還算順利，雖然思婕的班主任不是很好說話不同意提前離校，但一聽到是家里的父親受傷住院后，對方還是默默批了請假放行條。

只不過，在寫條子的時候，繼陽聽到了班主任的心聲，他在抱怨思婕請三天假太多了，估計要錯過十幾場模擬考試。

為了不讓思婕落下太多進度，班主任索性提前把各科目要模擬的試卷全拿了一張，直接厚厚半指節塞到思婕手里，叮囑她一定要抽時間把試卷做完，回來后他親自改。

一時間，繼陽看得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