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兩人聊了許久，不時聊到老秀才的儒家學問，兩人越聊越上頭，到最后陳霖雨甚至想給老秀才磕幾個頭，以示他對儒學的尊崇。

在前世中，那個世界對于一些文學道理不太重視，只講究個人的修身養性，但這也只對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門派中老師傅的教誨也只不過是用來束縛他們不去隨意欺壓凡人罷了。

白袍少年有些聽不懂的地方就發出提問，而老秀才則是耐心的解答，不時老秀才又向他提問，而白袍少年則靜靜地想著，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即使說出來的答案是錯誤的，老秀才也不會責罵他，而是讓他以另外一個角度去思考這個問題，兩人一來一往，就像學堂里的先生和學生，一個問，一個答。

陳霖雨其實并不厭惡讀書，甚至可以說是比較喜歡的，各種雜書他都喜歡看，不過也就看看了，至于更深層次的思考，除非這個問題問的很有趣，不然少年是想都不會想的，直接把問題拋在腦后然后忘掉。

他只是討厭一些明明做了錯事，卻還是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義正言辭辯解著自身的行為，見你還是不服，就是拿出今生學過的所有道理來讓你折服，顯得他的行為并沒有錯，甚至是倒打一耙，可錯的就是錯的，再怎么反過來倒過來都是錯的，一枚銅錢就是一枚，兩枚就是兩枚。

所以他才決定，以后跟人打架時，要是對方想講道理，那還得問自己的劍答不答應，管你說什么，先打了再說。

這樣為人處事的好處就是不用想那么多，不用被世間那些道德規矩所束縛，但我們從始自終又活在規矩和束縛里，不曾離開，也離不開，也就只能在規矩里自由點。

世間圣人訂下的規矩，本就是維護秩序，但秩序真的沒有漏洞嗎？肯定是有的，不管填多少，補多少，這個漏洞還是會在，只不過從拳頭那么大，變成小拇指指甲蓋那么小。

老人突然問向他道：“你覺得人打從生下來的時候，是腐敗不堪的還是正善直良的？”

白袍少年聽到這個問題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覺得這個問題很有趣，就想了許久，終是想不出來，人性善惡是不能隨便下定論的，善中有惡，惡中有善，以此往復。

但如果是人一開始誕生之際的話，陳霖雨隨即開口道：“無惡無善，沒有任何性情，受環境的影響和后天的教導，才形成世人定義的善與惡。”

少年繼續道：“善與惡的定義，選自人們利益的好壞，比如在一個村子中一個人殺了一個人，對于死去之人的家人來說，這是壞的，也就是說殺人的人是惡，但如果被殺的那個人生前十惡不赦，天天壓榨村民獲取錢財呢，還能說殺他的那人是惡嗎？好像怎么說都不對，無非就是站在善的角度人多還是站在惡的角度人少，人與人的見解是截然不同的，我們只能站在自己的角度來評判這件事的對與錯。”

老秀才看著少年侃侃而談，感到欣慰，道理就是在一遍遍的辯論和思考中得來的。

白袍少年和老秀才聊的有些疲累，老秀才提議少年出去吹吹風，清爽清爽，少年隨即踏步從茅屋中走了出去，剛推開竹門就被外邊景象所驚呆，他怔怔踏過門檻。

紅陽入天霧，云霞現紅橙，高風吹亂眉前鬢，一覽無余盡山巔。

此刻他才注意到自己正身處一座巨山山頂，少年看的出神，仿佛已是天上神仙，隱居在這個地方，哪怕讓他做一生凡夫俗子又何妨。

正看的出神，老秀才突然出言打斷他，語重心長道：“你既已接下重擔，我就得告訴你，你必須要在百年內，達到十五境的修為。”

“百年內十五境，這真的可以嗎？”

“能不能還得看你自己，如果你百年內修不到十五境，那我們估計都得沉沉睡去咯。”老秀才即使說到生死，依然開著玩笑。

“難道這里沒有十五……”還沒說完就被老秀才捂住了嘴。

老秀才看了看天，并沒有雷聲轟隆，這才放下心來，對著他說道：“少年，天機萬萬不可說，誰知道天上那些老東西會不會聽到。”說完厭惡地朝天上翻了個白眼。

老秀才緩了緩繼續道：“有修士的確達到了那個境界，不過你與他們截然不同，你帶著因果之力，我只能說這么多了。”

陳霖雨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老秀才，隨即說道：“文圣爺爺，我從剛才就想問您，這是哪啊？我還能回去嗎？”

老秀才對著面前喊了喊，“傻大個！幫我送送這孩子！”

起初并沒有什么動靜，少年還在納悶這老人在干些什么，只聽老秀才繼續喊道：“傻大個！趕緊出來！”

還是沒有動靜，老秀才又接連喊了幾遍。

也許是聽的不耐煩，整座巨山微微顫抖，一發金光沖天而起，幾乎是轉瞬之間來到這所破茅屋前，映入眼簾的是一位身披金色甲胄，雙手持劍之人，身形巨大，渾身冒著金光，宛如那威猛浩浩的神靈。

面甲擋住了他的真容，顯得他神秘又強大。

老秀才見金甲神人這么久才來到，有些不滿道：“你怎么回事兒，咋喊你那么多遍不應……”

見這老秀才又在這絮絮叨叨，金甲神人只感覺耳旁有只煩人的蒼蠅，隨即朝老秀才罵道：“我去你大爺的！有屁快放！”

見此，老秀才才停下來，指了指旁邊的少年道：“幫我把這少年送到寶瓶洲的千壑國。”

聽到此話金甲神人更為憤怒，繼續朝他怒罵道：“你他娘的把我當成什么了？！交通工具嗎？”

堂堂一個穗山大神，浩然天下第一山神，既然會淪落到給人當交通工具，這是何等的恥辱。

看著滿腔怒火的金甲神人，老秀才沒有在意，依舊嬉皮笑臉道：“都是朋友，幫我這一次又何妨，再者說了，你堂堂一個穗山大神，難道連一個少年的小小要求都幫不了嗎？”

“你別擱這兒給我道德綁架，這套對我來說沒用。”金甲神人依舊不肯答應。

老秀才突然暗道不妙，開始掐指衍算天機，雙眉深皺，朝面前滿腔怒火的金甲神人認真地說道：“傻大個，時間急任務重，趕緊助我去一趟東寶瓶洲。”

看著罕露肅穆神色的老秀才，金甲神人也不再墨跡。

舉起手中長劍朝前重重劈去，長劍劃出一道碩大的光陰虛空通道，老秀才直接跳了進去，只留陳霖雨在原地發愣。

虛空合閉，剩余兩人就這樣面面相覬，接著陳霖雨對金甲神人恭敬地說道：“還請前輩助晚輩回去，晚輩在此多做感謝。”

金甲神人無奈地再劈開一道虛空裂縫，只是有些小了，但陳霖雨進去還是沒有問題的。

陳霖雨臨走前對這位穗山大神感謝道：“晚輩來年有空，一定來此拜訪您。”接著一躍跳下虛空。

看著離去的清秀少年，金甲神人沒有露出任何神色，只是有些疑惑少年為何會來到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