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晏的呼吸，由深而短、淺。

大量的氣始終充盈在胸肺之中，只是少量的氣在呼吸、交換。

這是獅子、老虎、豹子臨戰的時候都會有的本能。

人自然也有。

武學拳諺里有一句話，叫做“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練的其實就是這個東西——

人類自步入文明社會以來。

狩獵猛獸，以生、死危機為常態，整日里枕戈待旦的日子，早就遠離了普通人。

種地、百工、商賈事，才是日常。

所以這一本能就有的東西，反倒是需要去練。

練這一種臨敵時候的呼吸。

它很科學——

第一口氣的深呼吸，是儲入大量的氣。

這些氣儲入之后，就是人戰斗、驅動身體的最大的資本。

隨后，那種淺、短的呼吸，只是少量的呼吸、交換。

實際上就是要讓胸中這一口氣隨時是充盈的。

這一口氣隨時充盈。

那就隨時能泵入身體，發揮出全力。

否則一口氣盡了……

當你深吸氣的那一刻。

便是死的時候。

這是殘酷的自然造就的本能——不會這個的物種，已經滅絕了。

蘇晏的呼吸無疑很正確。

他內在興奮。

可外表看起來，卻是沉寂了。

整個人的精神不僅僅沒有外散，反倒是內斂了起來。

就像是一只狩獵的老虎。

“好！”

廖局拍手叫好。

這一拍手，就像是一個信號。

當他的手剛舉起來，拍了第一下的時候——

“啪——”

蘇晏竟也在同時動了。

他竟是踏進一步，斜身甩臂。

“噔！”

地板被踩的一聲悶響。

蘇晏的臂膀圓起來，尤其是小臂，更是在甩出的一瞬間，變得堅硬。

他的手握成了拳。

卻用手臂往廖局的肋下砸過去。

腳下卻也在同時準備好了移形換位。

廖局卻不躲、不閃，只是將手往下一放，雙腿一沉，沉了一個馬步。

蘇晏的手臂就正砸在廖局的胳膊上。

“砰！”

聲音低沉。

這一砸，卻重的不像是一個學生該有的力量。

“剛生？”

廖局皺眉。

不對，不是剛生，剛才校長還介紹說，蘇晏是柔勁。

那這種力量……

蘇晏游身一旋，人已繞到了廖局背后。

換了一條手臂朝廖局砸過去。

“砰！”

這一下，卻砸的實實在在。

正砸在左側頸部。

“不錯，很好——

“這力道很足，也很剛猛?！?

廖局轉過身來，問蘇晏，“你為什么不用抓、拿十九手？”

蘇晏說：“剛柔境的武者，把剛勁、柔勁練到了一起。筋穴都練沒了。

“我用抓、拿十九手，不可能抓住、拿住。

“它也就對付一下剛柔境以下的人有效。

“我一時沒有更好的辦法，所以才選擇了用蠻力來攻?！?

廖局“哦”一聲，“剛柔境的筋穴練沒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蘇晏說：“我爸告訴我的?！?

“你爸也是武者？”

“對?！?

廖局點頭，“有意思，剛才這一下，竟繞到了我背后，打了我一下?！?

蘇晏不知道該怎么說。

這位廖局長的剛柔境的境界是不摻假的。

只是臨敵、反應似乎差了很多。

但——

剛柔境的身體。

是真的硬啊。

渾身簡直練的和橡膠輪胎一樣。

不僅僅是充滿了氣。

在橡膠中還密密麻麻、摻了鋼絲繩網叢。

根本就打不動。

打一下，那股反震的力量，反倒是讓他的小臂一陣生疼。

要知道他的小臂。

運起了勁力之后，一砸之下，鵝卵石都能直接砸成塊，針都扎不破皮膚。

可砸在廖局的胳膊上、脖子上，卻是自己疼。

廖局竟然一丁點反應都沒有。

都不帶見紅的。

廖局端詳一眼蘇晏，忽然笑了。

“好奇？想不明白為什么剛才那一下，我沒有躲開？”

蘇晏說：“是。”

廖局伸手拍了一下蘇晏的肩膀，卻一下子拍空了。

蘇晏竟然一直都在警惕他的動作，廖局一抬手，他就提前動了。

一步后撤，滑出兩米。

廖局頗為尷尬……

“蘇同學，試手結束了。你不要緊張。”

“哦。”

“我是文職人員，本身就不善戰斗。而且，蘇同學，你也太過于小看自己了。

“你的天賦，我是沒有的。你能打到我，很正常，因為你的天賦高，我的天賦低。

“你打不動我，卻是因為我的剛柔境界，已經練到了極深的程度。

“剛柔境一共有六段。

“是一個由粗到細的過程，而我，就是第六段。它意味著什么呢？

“意味著，我每一束肌肉里，每一根肌肉纖維，都能獨立的剛、柔變化，剛柔徹底混在了一起。

“就像是橡膠和鋼鐵拉成了細絲，然后捆扎成了一捆，形成了一個整體。

“你的力量很猛、很足，但依然很僵硬。這是境界的差距。”

廖局說完，又走近了，這一次終于拍到了蘇晏的肩膀。

“好好練，給咱們區，給實驗學校爭光。”

蘇晏應道：“是，局長。”

“還是叫老師吧。”

“廖老師。”

“嗯，蘇同學，你繼續練功吧，我們就不打擾了?！?

廖局又拍了一下蘇晏的肩膀。

校長也和他點一下頭。

廖局、校長二人便離開了訓練室。

蘇晏稍緩了口氣，就去激活教學、對練用的機器人武者。

足足六十四臺機器人武者。

整整齊齊的排著隊，站在訓練室的一側，腳下就是充電的電樁。

這些機器人，都是統一的高度：

一米七三。

通體是白色的。

身上一些筋穴、關節、要害等位置，都裝有傳感器。

一旦被抓、拿，打擊，都會表現出相應的傷害效果。

各種打擊的反應，也都會得到最完美的還原。

“滴！”

蘇晏大拇指在指紋鎖上一按。

就聽見了“滴”的一聲。

一個電子合成的女聲響起，“歡迎您使用機器人武者，請您確認使用數量……”

1。

蘇晏按下數字。

確認。

左側第一排、第一個機器人臉上突然亮起了三個藍燈。

機器人的頭的形狀像極了一個水滴形。

后腦伸出一截流線型護板。

像是燕子的尾巴。

面部是一塊半球形的黑色罩子。

三盞藍燈亮起來，很顯眼。

“機器人武者為您服務，請同學進入模擬實戰區?！?

蘇晏轉身就走，到了寬敞處站住。

機器人邁步離開充電樁。

一步、一步的接近蘇晏。

“蘇晏同學，是否讀取歷史記錄？”

“是?！?

“歷史記錄讀取中……

“最高記錄lv15，是否同步數據？”

“同步！”

“數據同步中……

“數據同步完成。

“目前等級，lv15……

“數據……”

蘇晏不等機器人說完，就打斷，“開始吧。”

“滴滴……”

“本次模擬等級為lv15，存在極大風險，請同學做好準備。

“倒計時三二一后，模擬正式開始。

“三、二、一……”

機器人數“三”的時候，位于面部上方的藍燈閃爍。

“二”的時候，上方藍燈熄滅，左側的開始閃爍。

“一”的時候，左側也熄滅了，右側閃爍。

然后……

右側的燈也突然熄滅。

瞬間。

三盞燈又同時亮起來。

這一次，卻是一種紅光，透出了一種極為詭異、冰冷的猙獰。

三點紅光，就像是三只眼睛，盯著蘇晏。

機器人的腳步輕移，走出了一小步。

這一小步也就是一個腳掌的距離，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卻結結實實的踩在了一個讓蘇晏極為難受的位置。

同時，機器人的身形還微微前傾了一點點，一條手臂松垂，另外一條手臂前伸。

蘇晏一下子感覺更難受了。

讀取了歷史記錄的機器人武者，簡直強的可怕。

蘇晏從入學到現在，一共六百多天的數據，都被機器人掌握。

現在，這個機器人比蘇晏自己都了解蘇晏。

甚至每一個動作、細節，都在針對蘇晏。

蘇晏怎么能不難受？

但——

這一樣讓他感覺到興奮，全身的每一寸肌膚，都是興奮的。

“來！”

蘇晏硬頂著難受，正面一步，手臂自上而下一砸。

手握成了拳，手腕微收。

就像是甩鞭子一樣甩出了小臂。

另一只腳跟上。

卻是一下戳踢，直擊機器人的一條腿的迎面骨。

機器人卻是抬臂格擋，后撤了半步。

卻是恰好攔住了蘇晏的小臂，也躲開了戳踢。

就在同時——

機器人就忽然頓地。

“咚！”

一股力從地起，直接擰腰用肩膀一撞。

一下就撞進了蘇晏的胸膛。

“砰！”

蘇晏的胸前結結實實挨了一肘。

蘇晏卻“嘿”的一聲，一伸手就摟住了機器人的脖子，手也自頭部環過去，扣住了下頜骨的位置。

然后，就是用力一拉……

“咔吧——”

一聲脆生生的響。

機器人的頭就歪了一個一百六十度。

眼中的紅光也隨之熄滅。

蘇晏松手，放開了機器人，一手揉著胸口，齜牙咧嘴。

“真的好疼啊，也幸虧是訓練機器人……嘿，不過，人工智能到底是人工智能……

“我一選擇這種以傷換傷的打法，它一下子就不會了?！?

跟著，就又覺著可惜……

“可惜，這個方法就只能用一次，下一次，數據肯定就記錄了，不會再上當。

“嘿……不過，好歹是讓我出了一口氣。這玩意兒，都壓著我欺負了多久了?！?

蘇晏的這一番想法，機器人是一丁點兒都不知道的。

但凡它的人工智能真的“智能”了。

都會忍不住罵出聲來。

蘇晏也太不當人了——

讓讀取歷史記錄的是你，我一個機器人又沒有權限自己讀？

你自己增加難度，被我揍，怪我嘍？

怕挨揍別讓我讀歷史數據啊！

蘇晏稍微緩了緩，就拍一拍機器人的臉，“好了，再來。”

一人、一機器人就又一次對練起來。

這一次仆一接觸三招，蘇晏就被機器人拿住了胳膊，小腿上挨了一腳，又一扯一摔，整個人一下就趴在了地上。

然后，他的頭就被機器人按住了后腦勺，朝著地上一按。

也虧他反應及時，用手墊在了下面。

一下撞擊之后，機器人就松手了。

蘇晏趴在地上半天沒動彈。

他想靜一靜！

這一招本來是他的啊，還是兩個來月之前用過的——把機器人武者直接按在地上摩擦了一下。

要不是機器人面部的罩子硬度足夠大，他這一下都能給機器人臉擦出花來。

蘇晏抬起頭，眨眨眼，巴巴的看機器人。

心說：“我這是被過去的我暴擊了嗎？報應啊?！?

蘇晏從地上爬起來，盤膝坐下。

一手托著腮，看機器人。

“果然，做人還是得善良。我下一次對你溫柔點兒……太狠了，都會落在自己身上??！”

當然，這種“軟話”也就是嘴上說說，老爹說，這叫“麻痹敵人”。

該下黑手的時候，還是要下黑手的。

緩了一下，蘇晏就拍拍屁股起來。

地上卻留下了濕噠噠的一片汗。

“來，再來——

“人是活的，你是死的，我就不信了。你就學，你就記錄……我看你能贏多少次?！?

蘇晏再次主動突進，依然是一招小臂的劈砸開局。

機器人格擋、反擊。

“砰！”

蘇晏的肋部挨了一膝，周身都是一酸，勁力登時就泄了。

這機器人順勢就又抱住蘇晏，一個頭槌就砸過來。

蘇晏只來得及低頭。

“砰！”

蘇晏疼的齜牙。

太疼了。

“太疼了，你給我死——”

蘇晏雙腿環住了機器人的腰，夾死了，雙手合在一起，十指交叉，按在機器人的臉上就是向后用力一推。

機器人的整個頭，上半身都在后仰。

借著這個機會，蘇晏的右肘直接就砸在了機器人的咽喉部位。

只是一下。

機器人的三點紅光就熄滅了。

蘇晏松開了機器人。

然后，就大口、大口的喘息。

然后就裂開嘴笑了，“不愧是我，終究還是我贏了……機器人，還是不行。

“今天的實戰模擬，三場，已經足夠了。再多無益。

“接下來，總結一下，就該平衡訓練了?！?

蘇晏退還了機器人。

然后，就又調取了剛才的影像、機器人的智能分析，下載到了自己的平板上，認真總結、分析、反思。

他這一琢磨，就是很久……待是聽見了一陣沸沸揚揚的人聲，這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