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兵之膽”四個字，在這一刻，就具象化了……
于一彤極為滿意，拍手稱“好”，“你這刀法，該是私立學校出來的，慣以器械輔助，修勁、練功。”
同學應道：“我是劉明中學的，不過主修是槍法，刀法差了一些。”
于一彤一聽，便“哦”一聲，生出了興趣，“主修槍法？好，那一事不煩二主，你來演示一下槍法。”
她拿起槍，給同學介紹——
這槍頭自不必說，槍身用的，卻是一種高分子聚合材料，集合了輕巧、韌性、剛性于一體。
它的強度，比木頭桿子強了不是一星半點。
“看！”
于一彤從同學手中接過刀，就在槍身上一劈。
但聽“嘣”一聲，槍身竟只是略微受力彈了一下，就把刀震開了，槍身上卻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同學們不禁吸一口冷氣，這樣的強度，委實驚人。
于一彤遂把槍一扔，就扔給了適才演示刀法的同學。
同學接了槍，只是入手的一下輕微的回彈顫抖，就讓他一雙手生出了感應。
“好！好槍！”他禁不住驚喜，“比我訓練用過的槍，好了十倍！”
十倍——這當然是一個夸張的說法。
但，這槍確確實實是好。
它都不需要去耍，就真的只需要在手頭掂量一下，感受一下那種震顫的力道，和身上的勁一合作，便明白了。
他頗為興奮的將槍一松，后撤了一大步，一手就滑到了槍的尾部，驟然的一握、一擰。
他的小拇指剛好和槍桿的尾端齊平，這一較勁，卻見是槍身驟然一活，蛟龍騰翻。
另一只手貼著握緊了槍桿末端的手一端，整個人的身體也都微微蹲下蜷縮。
這一蹲，卻是槍身上驟然一挑的勁兒相較之下，身體最自然的反應。
正所謂“高下相形”，便是此理！
“攔！”
后手一震，蛟龍便橫身一下斜蹭。
“拿！”
蛟龍游身點頭，虛空一纏。
“扎！”
游動的龍首驟然一探。
它探出不長，僅是一尺半，可這卻足已經(jīng)是一個要命的距離了。
“好！”“周申，你的槍法真厲害！”
蘇晏在一旁看，也不由驚嘆，周申的槍法確實厲害，整條槍就像是被抓住了尾巴的蛟龍，從他手中生出，猙獰咆哮，和剛才的刀法一比，卻是虎嘯龍吟。
刀是虎嘯，槍是龍吟。
“周申是私立學校，一入學就修器械，不知道蘇晏能不能破周申的槍！”
有人腦洞大開，忽然就想到了這么一個問題。
這，堪稱是武學數(shù)學與分析班的終極一問——
畢竟，蘇晏學的是尋筋法，和器械是兩條路。
通常來說，“私立學校”畢業(yè)的學生，在器械使用上是占了優(yōu)勢的，而且優(yōu)勢還很大。
只是在熟悉了兵器后，這一優(yōu)勢就會消失，并且在識兵一事上，會開始落后。
公立學校，學習尋筋法出來的學生，勁路通暢，并無習慣成見掣肘。
接觸兵器后熟悉起來，并不是難事。
但私立學校的學生，卻因為習慣，會專于某一兵器，換一樣就會生澀，努力訓練，也很難改變習慣。
說到底，“私立學校”是不看什么遠期的利益的！
它們服務當下，要讓學生、家長看到立竿見影的東西，而不是從學校出去了，才能看到的東西。
蘇晏又在獵人競賽中表現(xiàn)出了赫赫武功，雖對兵器沒那么熟悉，可他們也不敢輕易下結論！
一根驢腿骨，一根壓水機的手柄，在他手里都能成為兵刃，運用出各自的特性。
就更別提常規(guī)一些的刀、劍、槍了。
于一彤一聽，就看蘇晏，“蘇晏，怎么樣，要不要試試看，你能不能破了他的槍？”
蘇晏問：“以槍破槍？”他也有些好奇。
不知是私立學校畢業(yè)的周申用槍厲害，還是自己厲害。
于一彤看周申。
“好！”
周申應下。
與一彤道：“你穿上盔甲。”
周申也穿了青鱗甲。
他提著槍和蘇晏相對而立，蘇晏手里也拿了槍，蘇晏說要稍微試一試槍性，周申大方同意。
蘇晏拿著槍，在手里抖幾下，便明白了其中勁路，也知曉該如何銜接自己的動力鏈了。
蘇晏將槍一甩，槍尖就拖在地上，點于周申腳前不遠。
周申卻是端起了槍。
蘇晏的注意力凝在周申身上，一手拖著槍，身形生出一些細微的變化、腳下輕移。
一種宛如機器人一般的冰冷、無情便籠罩了周申，直壓心神。
蘇晏的每一步細微的移動，都壓得他不敢動彈。
那一槍，槍頭在地上，可步法移動之間，卻始終如同毒蛇一樣盯著他。
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敢輕舉妄動，那么下一刻，這條毒蛇就會突然竄起來，咬在自己的手腕上。
周申沉寂在那里，盯著蘇晏，呼吸不覺之間就變得粗重。
一眾同學都是驚訝，“他呼吸重了。”“這還沒有動手，單憑身法、步法的移動，就給人這么大的壓迫感？”
于一彤也皺起了眉……
蘇晏身上的這種氣質，讓人有一種極為不安的感覺。就好像是在面對一個活過來的訓練機器人。
周申的手，開始輕微顫抖，槍也開始顫抖了。
“手酸了嗎？”蘇晏問了一句。
周申深知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一槍攔、拿、扎便奔著蘇晏過來。
蘇晏也在同時一腳踢在了槍身上。
槍尖斜上一揚，就毒蛇一般刺中了周申的手腕。
大槍失去了力量的源泉，便一瞬間僵死過去，掉在了地上。
蘇晏說：“我贏了。”
周申看了看地上的槍，疑問：“為什么？”
“我現(xiàn)在的境界，不過是柔勁。高考時候，才體會入柔，實戰(zhàn)打斗的時候，是用不出來的。而我卻以這樣的整勁狀態(tài)，通過了武學考試，還拿到了滿分……”
蘇晏說起了自己的武考，雖省去了一些東西，可這些，也足以解釋周申的問題了。
以“整勁”這樣的境界，拿到高考武考滿分，這本身就足夠不可思議。
周申深吸一口氣，“我懂了。”
他并非是敗給了蘇晏的槍法——蘇晏那一下，甚至都不能稱之為槍法。
他只是敗給了蘇晏。
敗在了蘇晏那種羚羊掛角一般天馬行空的機巧、靈變的無跡可尋上。
敗在了蘇晏對距離、時間、空間、機會的極致把握上。
他用了什么技巧？
就是踢了一腳槍身而已。
生活中，當一個人很湊巧的遇見一些事，遭遇到了一些麻煩，人們就會說這人是“正好就在那個掯節(jié)上”，就是那么的巧、那的寸——對于常人而言，這一種巧，是不可把握的，屬于可遇而不可求。
但蘇晏不一樣，他不僅僅能把握住，還能創(chuàng)造出這樣的“掯節(jié)”出來，創(chuàng)造一個巧合。
對槍身的那一腳，就是掯節(jié)，巧之又巧。
這一招，旁人簡直想都想不出來。
蘇晏說：“你的槍法真的很好……只不過，因為是槍法，所以劣勢也就會很明顯。”
周申一聽，就愣住了，驟然回頭看蘇晏。
“你的實戰(zhàn)機會，遠遠要比我少，而且少的多。戰(zhàn)斗……兵器這個東西，是有力的輔助工具，但核心還是我們。對時機的把控，對距離、方位各種因素的把控，還是我們。
“器械太危險了，你和機器人戰(zhàn)斗，機器人要是拿上槍，它的強度就要下調，所以你面對的對手，始終是比你弱的對手。
“學校，要確保學生的安全。”
周申點頭，“是這樣。”又說，“你剛才用的，也確實不是槍法，而是戳腳。”
蘇晏一笑，“何必糾結這個呢？是，或者不是，重要么？不重要。”
他心頭忽然一動……
“我小的時候，我媽媽給我講過一個故事，你們要不要聽？”
“聽！”“你快說。”
“在古早的時候，有一個俠客，他的三個對頭為了對付他，合練了一個陣法，叫三才陣。
“他們引誘俠客到了一個山谷，就將人包圍在了陣法當中。
“這三個人，一個人用的是刀，一個人用的是劍，還有一個人用的是棍。三人合練的陣法，是棍陣，非常厲害。
“俠客被包圍了，也不慌亂，而是拔出了自己的劍，一只手捏住了劍尖。”
說到這里，一同學就忍不住問，“為什么要捏住劍尖？他是要用劍柄打人？”
“這，怕不是瘋了吧？”
蘇晏一笑，“俠客當然沒瘋，因為，這是他克敵制勝的妙手。我剛才說了，這三個人里，有一個人是用劍的，此時他們都換了棍，就是為了這個陣法。
“俠客自然清楚這一點，所以，他的目的就是給練劍的那個人，送上自己手里的劍。
“只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把劍送過去。當他拿了劍，那陣法自然就破了。”
“啊，這……”這是什么鬼才思路，可仔細一琢磨，又讓人豁然開朗……
“對嗷，這三人的依仗是陣法，如果陣法破了，那他們就不是這個俠客的對手了。”
這其中的精巧，簡直就是……令人絕望啊！
可再一想，剛才蘇晏踢槍的那一腳，似乎……
這種突破人思想的精妙。
也只能是一個大寫的“服”字。
于一彤試問：“蘇晏，要不要再試試用單刀、單劍破槍？”
一群同學聽了紛紛眼眸一亮，炯炯的看蘇晏、周申。單刀、單劍破槍，他們也想看。
又看于一彤，心說，“真狠啊，這不得給周申打擊的自閉了？”但，他們真想看。
那沒事了。
“周申，加油！”有人給周申加油。
周申也燃起斗志，心態(tài)更發(fā)生了改變，“好，蘇晏，我要看看，你是要如何用單刀、單劍破我槍的。”
心里卻想著，“一寸長一寸槍，剛才用槍能破，現(xiàn)在用刀和劍，也能破？”
蘇晏說：“就用刀吧。”他不忍心連續(xù)打擊周申三次。
再一再二不再三，有兩次就夠了。
剛才破槍，他已經(jīng)知道了周申的深淺，槍法嫻熟如手握蛟龍，但在機變、靈巧上，差了很多，匠氣重了一些。
蘇晏便提了刀，將鞘甩出去，右手持刀，另一只手隨意垂在身體左側。
“來，你準備好了嗎？”
“來！”
這一次，周申卻也打定了主意。
先下手為強！
硬頂著心中的壓力，一槍朝蘇晏扎過去。蘇晏卻“嘿”一聲，一刀劈出，半途另一只手就也握住了刀。
他的雙手十指，雙腳的趾頭，都在或松、或緊的動，在短暫的軌跡里就動了足足六次。
周身的動力鏈并作，一股至剛至猛的力量就混合為一，劈砍過去。
這一刀，竟生出了一股奇異的變化，似乎變輕了，也變得古拙。
于一彤的目光一縮！
“嘣！”
長槍遭受重擊，槍頭整個便朝左側歪出去，形成了一個極為明顯的弧度。
槍頭都偏成了和身體近乎平行的狀態(tài)。
槍身更是一下子弓滿了勢能。
這一下可謂是空門大開，蘇晏跟著一進，擰腰送肩，卻是右肩拉，左肩送，一肘便頂在周申面門上。
周申只覺視線被一肘占據(jù)，跟著，人就像是被拔蘿卜一樣從地上掀起來，向后拋跌出去。
周申躺在地上，干脆張開雙臂擺爛，“別拉我，讓我靜靜。”
一群同學看看蘇晏，又看看周申……
“剛，是什么情況？”“蘇晏不是才入柔不久，到了柔勁嗎？”“周申可是到了剛柔兩段，怎么剛才一刀劈下去，竟然把握不住？”
一時間，全班嘩然。
一同學卻反應過來，“是‘仙人撫我頂’……他打那個蘇薇，就是用的這一招！”
“我去……”
“以柔勁逆伐剛柔，一招破敵，還有沒有天理了？”
“是，簡直不講理。都要和他這樣，那還分什么境界！”
于一彤開口，“境界是境界，實戰(zhàn)是實戰(zhàn)。二者不可混為一談。倘若境界強，就是強，那還打什么？兩人見面，你剛柔一段，我剛柔二段，一比較不就行了？”
不過，于一彤也說，“當然，常規(guī)而言。大家的技巧上差不多，水平都那樣，那肯定就是境界高的厲害。”
言外之意，便是說蘇晏的技巧已經(jīng)是犯規(guī)級別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