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廠辦公室幾個人正在閑聊天。

“毛巾廠破產的時候，一個職工給多少錢？”

“聽說不多，按工齡算，買斷……”

“咱廠子啥時候走程序？”

“不是說了嗎，市里研究了，估計最近兩個月……”

“我怎么聽說，咱要是銷售額能提上去，還能再觀察觀察，說不定還會有財政撥款扶持一下……”

“我也聽說了，好像……”

“好像啥，全市的國企政策都一樣，按企業規模，銷售額能達到一定比例的，可以暫緩破產，可是有幾家能達標？”

叮鈴鈴……

“喂，是盛縣機械廠……哦，滬市機械廠啊……發傳真啊，好，我給個信號……”

吱吱吱的響聲中，辦公室幾個人有些詫異，滬市機械廠，多少年沒有業務來往了，怎么突然發傳真？

“我的天！”

“咋了咋了？”

辦公室干事李友明拿著傳真件向廠長辦公室。

廠長看了發來的傳真件，扶了扶眼鏡，滬市機械廠下午要來人考察采購的事兒？

什么情況？

介紹信說銷售科聯系的？

廠長剛準備打電話給銷售科，拿起電話想了想，又放了下去。

“小李，走，咱倆去銷售科……”

“你們科長呢？什么，和楚工去倉庫了？”

大家稱呼楚曉舟，還是習慣叫楚工。

廠長趙利民是個急性子，帶著李友明快步往倉庫走去。

徐立冬和倉庫保管聯系，拿著銷售科的樣品提貨單，來提曲軸。

“徐科長，我都準備下班了，你這……”

“老孫，這不是有大單子嗎，客戶下午就來……”

倉庫保管老孫笑道：“你開玩笑了不是，咱廠子最近幾年最大的單子也就一兩萬，你一提提五件，還是三年前的貨，能賣多少？二十件不少了吧？”

“老徐！”

趙利民來了，老孫收起了嬉皮笑臉的樣子，找出鑰匙打開三號倉庫的門，說道：“廠長也來啦，真有大單子？”

“老徐，你看看這個傳真……”

徐立冬拿過來瞅了一眼，說到：“還挺快……”

趙利民說道：“滬市機械廠下午就來人？這個單子是你聯系的？他們準備買多少件？”

徐立冬指了指楚曉舟：“廠長，不是我聯系的，是曉舟聯系的，曉舟，說的是多少件來著？”

楚曉舟知道，徐立冬這是給自己表現的機會：“說的是3000，不過看存貨臺賬，咱可能只有2800……”

老孫笑道：“我以為多少呢，2800塊……這么大陣仗……”

楚曉舟說道：“不是2800塊，是2800……件。”

趙利民一驚：“多少？！”

趙利民聲音大的把幾個人嚇了一跳。

“2800……件？”

徐立冬笑著點了點頭。

趙利民忙沖著李友明喊道：“友明！友明！馬上通知，安排，50，哦不，100個人過來……不，所有車間都上工！上工！！就三個活兒，打掃倉庫，打掃車間！給曲軸上油，對了，黃油不夠，抓進去買，去別的廠子借！務必四個小時內打掃完衛生，上完油！！”

楚曉舟聽了，不禁佩服起這位領導，趙利民敏銳的捕捉到了銷售的機會，今天下午滬市機械廠的銷售洽談，要展示的不僅僅是曲軸一項產品，而是盛縣機械廠的面貌！

“通知下去，能來的，盡量都來，就說，廠子有大單子，關系大家的飯碗！”

老機械廠充分顯示出來了優秀的動員能力，不到一個小時，人員集結了大部分，物資調配完畢，工人們雖說有些怨言，但聽說廠子有大單子要談，一個個挽起袖子干了起來。

楚曉舟有些感動，中午，正是吃飯的點，辦公室人事科的人通知到幾個家屬院，很快工人們就來了。

趙利民也很感動，看著有些工人因為家里沒人看孩子，把孩子也帶了來，幾個孩子鬧著說餓了，他忙通知外餐廳（廠子的內餐廳是職工食堂，已經一兩年不開火了，外餐廳對外營業，經營的還可以），燉菜，給孩子先送來，工人們可以待會兒吃，孩子不能餓著！

廠子附屬育紅班的老師聽說了，休暑假的幾個老阿姨，趕來幫著看孩子。

廠子效益不好，多少家庭幾個月不見葷腥，外餐廳送來的飯雖然只是雜燴菜，但是有不少五花肉，孩子們啃著饅頭，吃的狼吞虎咽。

趙利民看到幾個工人聞到香味在咽口水，一對雙職工看著吃得香甜的孩子紅了眼眶，育紅班的老阿姨喂孩子們在吃飯，心中五味雜陳。

這個廠子，還有機會活下去嗎？

崔大剛聽說了廠子里的動靜，跑來湊熱鬧，見到這個情況，冷嘲熱諷的說到：“廠長，這八字還沒一撇，這么大陣仗，要是成不了，嘿嘿……”

趙利民沒有說話。

他知道，崔大剛說的，不是沒可能……

可是，趙利民還想賭一下。

楚曉舟心中也很忐忑，這個系統，靠譜嗎？

四個小時不到，工人們提前完成了任務。

廠子派出廠長的車，去車站接滬市機械廠的業務代表。

“同志們，大家都知道了，下午滬市機械廠來咱們廠子洽談，咱們干這些活兒是為了啥，是為了給人家留個好印象，如果業務談成了，咱有一塊兒收入，如果有可能，咱還能有更深的合作……”

說話的是后勤廠長丁子義，這是機械廠的老員工，對廠子感情很深。

“我知道大家忙了一下午，很辛苦！可是，我建議，我們先不要吃飯，為什么呢？現在是下午三點，正常下班的點是五點，如果待會兒人家業務代表來了，看見咱沒開工，都在吃飯，會有啥印象？”

“丁廠長，那咱開工干活兒？”

“開工，好像咱也不容易……按照廠子的制度，每個月第三周周四下午，是保養機器的時間，今天，咱正好是這個月第三周周四，咱干啥，保養機器！”

趙利民心想：這個老丁，想的真全面！

“廠長，我們不餓，為了廠子給人客戶留個好印象，咱待會吃沒啥！”

“廠長，我們回家換上廠服，這樣給人的印象能好一點！”

“我的廠服壞了咋辦？”

丁子義說到：“好，咱廠子離家屬區不遠，穿了廠服來的，留下，其他人回家換衣裳，廠服破了的，到后勤科去領新的！廠長，您看這么安排行不行？”

趙利民紅著眼眶說：“好，好，辛苦大家，辛苦大家！”

邊說，趙利民邊向大家不停地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