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暗淡閃爍的路燈下，一道寬長的身影拖過。

肥頭大耳的中年男性獨自來到公寓樓，叼著煙嘴，打量著眼前的陳年建筑。

樓體隱于黑暗中，唯有幾扇窗戶透出微弱光芒，飛蛾撲火般融入濃墨的夜色。

周遭一片寂靜，就連本應該在夜晚鳴吟的昆蟲，也悄然無息。

帶有幾分寒意的夜風吹過，激起男人一身雞皮疙瘩。

“嘶……”男人深吸一口煙嘴，吐出滿是劣質氣味的煙氣，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這鬼地方，又破又冷，看上去還瘆人。”

“趕緊把事做完，回家睡暖被窩。”

揉了揉襠部，男人將最后一嘴煙頭吸盡，隨手丟至一旁，摩梭著身體踏入了公寓樓的入口。

一縷寒氣從他脖間滑過，男人下意識地伸手摸去，疑神疑鬼地轉身看向身后：

“怎么感覺有人在看我呢？”

但身后除了公寓樓前狹小街道的閃爍路燈外，別無他物。

男人又探頭探腦地左右掃去，仍沒有見到任何活物。

“大概是幻覺吧，算了，先進房間。”

借助公寓樓內一層微弱的燈光，他來到一樓最里側的106房間，用力地敲了敲房門：

“開門，是我，美奈！”

等待片刻后，鐵門生銹的把手吱呀地開始轉動。

一名穿著制服的女學生出現在屋內，她低埋著頭，漆黑的發絲垂下，幾乎將整張臉蓋住，透過黑色縫隙，隱隱可見一雙無神的眼眸。

“別擋著，趕緊讓我進去！”

男人不耐煩地吼了兩句，一把推開女生，大步邁了進去。

進屋前，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鞋子踩過的地方，有一路血色腳印。

女學生借著屋內的余光，瞥到了一抹紅色。

但當她再次聚精會神地看去時，樓道走廊除了許久未清理的灰塵外，別無他物。

無神的眼眸微微顫動，但女學生情緒沒有任何波動，將房門關閉。

“這破公寓，也就便宜這一個好處了。”

“不過即使再便宜，那也是錢啊……”肥胖男人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解開腰帶：

“你知道我為了給你生活費，每天多么辛苦嗎？”

“別在那站著，快點過來躺著。”

……

十分鐘后，女學生赤裸地躺在臟亂的床上，雙目暗淡、失焦地望著長滿霉斑的天花板。

昏黃的燈光落在她的身上，肉眼可見的淤青遍布了她的身體。

疼痛感陣陣抽動，卻無法刺激她的心神。

她已經習慣了。

這種日子，持續了將近一年。

少女看不見未來的道路，自己的人生就如同眼前的天花板一樣，長滿了霉菌，腐朽發臭。

就算她某天失蹤了，想必也會和這處公寓樓一樣，沒有任何人在意，不會被沒有任何人發現……

絕望籠罩了她的思緒，但少女卻沒有哭泣。

干涸的眼角沒有任何濕潤的反光。

因為她早已哭干了淚水。

不知過去了多久。

懸于天花板上的白熾燈泡開始閃爍。

微弱的電流聲嘶嘶作響。

少女眼眸微動，焦點重新凝聚。

“又開始了嗎？”

沙啞的聲音從她喉嚨中艱難的擠出。

這處公寓的各種設施都因為常年未修理的原因，時常會發生意外。

——罷了，就這樣睡覺吧。

她已經無力去洗澡了。

少女閉上了雙眼。

滴答。

冷冰的液體，落在她的眉心。

——漏水了嗎？

少女心中毫無波動地想到。

她疲憊地睜開雙眼，在眼瞼張開的瞬間，又是一滴液體滴落，精準地砸在她的眼球上。

隱隱刺痛順著眼球內壁擴散開來，少女眉頭微皺，伸手擦了擦。

忍著疼痛，虛眼看去，模糊的視野中，手掌上盡是血色。

——血？

——我揉破眼睛了嗎？

少女不解，朝天花板看去，想知道是什么液體。

卻只見，白熾燈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灘不規則的血色痕跡。

其正中央，一滴又一滴的血色液體正在源源不斷地滴下，落在她的臉上。

撲通！

少女心臟猛地跳動，她的臉上頭一次露出了人性化的恐懼表情。

她艱難地爬起身，本能地拉起被褥蓋住自己尋求安全感。

——這是什么，怎么回事？

——血嗎？還是顏料？

這突來的變化讓少女陷入了混亂，不知所措地顫抖，慌張地不斷轉頭尋找著屋內的異常。

但滴入眼眸的血液已經擴散到了整個眼球，少女不知道自己的左眼此刻宛如惡魔的血眸，一片猩紅。

她只知道，自己眼前的世界，仿佛披上了一層血色的濾鏡，仿佛地獄。

少女害怕地爬下床，想要逃出屋內。

但腿部的淤青讓她失了力氣，一個腳軟摔下了床。

少女撐起身體，驚恐地看向身前的墻壁。

因為在那之上，扭動的空間仿佛黑洞一般，房屋內的所有血色都被它吸食殆盡。

血色褪去，少女眼中的世界再次恢復了五顏六色。

與此同時，她眼前的墻壁上，一道扭曲凄慘的文字赫然出現。

【想擺脫這樣的人生嗎？】

少女呆滯地望著這道血色文字，心中恐懼與迷茫交錯。

她害怕剛才那一切未知的變化，但更害怕自己毫無希望的、灰暗的未來。

少女嘴唇囁嚅，顫抖地念道：

“想……”

在她話語說出的剎那，駭人的血色文字開始扭曲，重新變化成了全新的文字：

【午夜零時，八幡公園，公共廁所】

【在隨意一所隔間內，停留十分鐘】

【屆時，你將迎來全新的人生】

在少女將內容全部閱覽完畢后，血色文字恍若感知到了一般，緩緩消融于墻壁。

一切恢復如初。

狹窄的房間、發霉的墻壁、滿是灰塵的角落……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少女心中的幻想。

少女，也是如此認為的。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許久未動。

……

次日，11點41分。

水道橋附近的八幡公園。

一道消瘦的身影，于月光之下，緩緩出現。

少女佝僂著背，黑發長發隨意地披著，雙臂抱胸，小心翼翼地走入公園。

入眼是滿地的垃圾與污漬。

這是八幡公園的常態。

少女吞咽口水，朝八幡公園旁的一所小型公共廁所走去。

剛進入瞬間，便是撲面而來的濃烈臭味。

嗆得少女肺部抽動，不斷咳嗽。

她望了一眼廁所內部，淺淺光線下，臟兮兮的紙巾與衛生巾隨意地仍在角落，地板磚上堆積了厚厚的一層污漬。

密密麻麻的腳印與發黑的血漬，以及窗外因風吹過而呼嘯的聲音。

無一不在少女的心頭敲擊。

她很想離開這個讓人不適的地方，但一想到還要持續那悲慘的生活，她便硬下心來。

隨便走入一所隔間，站在蹲便器的一旁，皺著眉頭轉移視線，讓那滿滿排泄物遠離自己的視野。

此時，11點56分。

少女再次吞咽一口唾沫。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有沒有用。

但只要能夠讓她遠離那種生活，她就要抓住一切機會全力去嘗試。

手腕上的便宜手表指針不斷轉動，時間也逐漸朝零點靠攏。

咔咔……

00：00

少女緊張地環顧隔間內的一切。

蹬！

有什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