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是徐妙玉。

這次她梳了個清爽的高馬尾，看起來多了一絲精干。

“支書，我，我哥前年恢復高考的時候，就考入了金陵大學，只是我家...”

“去年的時候我哥輟學，就一直在縣城，我知道我們家成份不好，我，我。”

說到這里，徐妙玉接連“我”了幾聲，說不下去了。

她知道舉薦自己的哥哥，幾乎沒有任何希望。

前幾天通信，哥哥找到了工作，給一個蓋房子的師傅和泥打雜，似乎并不受待見。

可是，李征他自己說過，人的命運由自己做主。

她只想為哥哥爭取一下。

陳冬雷以為李征不認識，就介紹了一下，“這是在我們這接受勞動改造的徐妙玉，在給大隊養(yǎng)豬的。”

李征扭頭看向陳冬雷，“嗯？養(yǎng)豬怎么了？”

陳冬雷隱隱察覺到李征話語里帶著刺，有點摸不著頭腦，“沒怎么啊，小姑娘挺用心，養(yǎng)的挺好的。”

徐妙玉低著頭，心里已經(jīng)絕望。

她的手，彈過琴畫過畫。

哥哥用心苦讀，心里懷著遠大理想。

但現(xiàn)在，自己只是個養(yǎng)豬的，哥哥只是個和泥巴的，談什么理想和抱負。

李征看向徐妙玉的手，纖細的手指上已經(jīng)磨出了繭，還有幾個破口的水泡，“你懂會計么？”

徐妙玉不解的看向李征，“我只上過高中，學過數(shù)理化。”

李征指了指桌子上的紙和筆，“把你哥干活的地址寫下來。”

徐妙玉渾身一顫，抬頭看向李征，美眸亮著一絲色彩。

她快步走過來，連忙寫下哥哥的地址。

李征把寫好的地址放進口袋，對著陳冬雷說道，“養(yǎng)豬的事交給別人做，一會帶她去磚窯了解一下，記記賬。”

“另外給公社申請一下，讓她每周去電大考個會計。”

陳冬雷點點頭，“去磚窯記賬好說，我一會就安排。”

“但是給公社申請去電大，怕是有難度。”

李征知道陳冬雷說的是實情，河西大隊窮成這樣，在公社根本沒有話語權。

強大，一定要盡快強大起來！

李征嗯了一聲，“盡力吧，我到縣城一趟。”

說完，就離開了村支部。

徐妙玉愣愣的站在原地，腦袋里刮起了思緒風暴。

他去找我哥了。

我不用養(yǎng)豬了，我要記賬，要學會計了。

陳冬雷看向漸漸煥發(fā)神采的徐妙玉，心里莫名其妙嘀咕了幾個念頭。

這小丫頭真漂亮，壓根就不是河西村能養(yǎng)出來的。

讓她養(yǎng)豬確實可惜了，李征還挺會用人的。

啊，這么一看，倆人似乎挺般配啊。

陳冬雷咳嗽了一聲，“走吧，去磚窯。”

“以后跟著李征好好干，千萬不要學王長平那幫人，呸，那幫小人反復無常，真不是東西。”

徐妙玉不知哪來的勇氣，沖到陳冬雷面前，看著陳冬雷的眼睛，“我不是王秀，更不是王長平。”

“我是我，我不會辜負你們的。”

陳冬雷看到徐妙玉認真的樣子，想到了在部隊執(zhí)行任務的士兵。

堅守信念，一往無前！

李征出了村。

等了好半天，又坐上了蹦蹦車般的客車。

這次回來，一定得買個自行車。

至于摩托車，要2000塊，短期內(nèi)是不要想了。

來到縣城，李征多方打聽才找到了黑市。

花80元買了個自行車票，又花160買了個自行車。

騎上嶄新的永久自行車在街上，立即就成了最靚的仔。

看著路邊一些人羨慕的目光，但李征一臉的苦笑。

這自行車是真不好騎，車架構還沒有什么人機學，運動力學，又費勁又重。

被前世的捷安特那些山地車養(yǎng)刁了，騎這個真的是難受。

不過好歹是比兩條腿走路快捷的多。

根據(jù)徐妙玉提供的地址，李征一路打聽，來到了一棟正在修建的房子前。

幾個民工在砌磚蓋瓦。

有個二十三四歲的年輕人，光著膀子，佝僂著腰，費勁的攪合著水泥。

騎在墻頭上的老師傅，拿著手里的水泥鏟敲打磚墻，“快，水泥。”

年輕人臉上立即變出歡快的笑容，爽朗的應承道，“好嘞，張大哥。”

手腳麻利的往盆子里鏟滿了水泥，提著送到了老師傅手里。

又一個人喊道，“水泥！”

年輕人禮貌的回應，“好的，李叔。”

連忙跑回水泥堆，鏟泥，送泥。

接連給四個師傅送了水泥，這才有短暫的喘息時間。

他抹了抹眼淚，用力揉揉臉，給自己做了個加油打氣的手勢。

然后又和起了水泥。

李征只是在遠處細細的看著，并沒有立即過去。

忙活了好一會。

砌磚的張大哥招呼道，“歇會吧，這天是真熱。”

其他人都擦著汗，“好，歇會。”

年輕人連忙跑向暖壺，倒了幾大碗茶水，然后給一個個師傅送了過去。

有師傅夸贊道，“這小兄弟是真勤快，眼頭也活泛。”

張大哥一口把大碗茶喝完，年輕人就連忙過來接過茶碗，“張大哥，還要不？”

張大哥猶豫了一下，“麒麟啊，一會干完活把工錢給你結了，明天就別來了。”

這年輕人正是徐妙玉的親哥哥徐麒麟。

徐麒麟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張大哥，再給個機會吧，我好不容易在您這找的活。”

旁邊那幾個師傅都禁不住搖頭嘆息。

張大哥搖搖頭，“你的家底，唉，我們哥幾個都是清清白白的身家，萬一...”

徐麒麟用力咬著嘴唇，嘴里彌漫著血跡，“張大哥，我知道了，如果以后有什么活急需人手，希望您能想到我。”

張大哥只是客氣了一句，“哈哈，好。”

徐麒麟臉色黯然的來到水泥堆處，繼續(xù)干活，跟開始那樣賣力。

李征心里得到了肯定，此人可以重用。

剛準備過去找他。

注意到不遠處走過來一男一女。

男的站在原地沒有動，女的徑直走向徐麒麟，喊了一聲，“徐麒麟。”

徐麒麟抬頭看到女孩，連忙放下手頭的活，喜悅的迎了上去，“小芳，你怎么來了？”

“我一會干完活，買兩顆雞蛋，晚上給你做炒蛋。”

小芳沉默了一會，“麒麟，我找到工作了，在縣面包廠。”

徐麒麟歡喜的說道，“好事啊，以后你就是鐵飯碗了。”

小芳盯著徐麒麟的眼睛，“可是，你的工作朝不保夕，以后拿什么養(yǎng)我？”

徐麒麟呼吸一窒，心臟被小芳銳利的目光刺痛，“我，我會更努力的。”

小芳嘆了口氣，“我的工作是張強通過家里關系給我找的，這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我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這份工作。”

“算了，我也不瞞你了，張強，你過來吧。”

站在原地的男子，從李征旁邊經(jīng)過，瞟了李征一眼。

咦？這小子好像在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