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視了很久，久到安沐禾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

“阿使啊，人類的眼淚真多。”之前禍神賭氣標記了無辜的安沐禾，美好之神突然就心軟了......

“那現在看來你真的有回收我的七情六欲，我對他們只有共情，沒有同情。”神使自顧自地點點頭。

“要不換一種方式？”

“所以你真的在做實驗。”

“......”

“你什么時候來的？”安沐禾大概忘了自己臉上還掛著淚痕。

“剛剛。”南夏脫口而出地維護了她的體面。

“你不用上課嗎？”

“是你不用上課了。”

“什么意思？”

“已經放學了。”南夏嘆了一口氣，雖說是體育課，重點是這次他去了，卻看到她偷偷溜走，“你以后還想不想上大學了？”整天心不在焉的，可是他為什么要擔心她？還幫她簽退？

“我以后會上大學的，你不用擔心。”安沐禾整理好心情，起身準備離開。

“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來問我，我成績比你好點。”南夏說完先安沐禾一步離開了。

“什么意思？”安沐禾想到上次問題目的場景，“那么喜歡教別人嗎？我自己不會學啊？你以為我真比你笨啊？”安沐禾撅著嘴，那個回憶被反復拎出來鞭打，她翻了好幾個白眼，大嘆一口氣，情緒太多，不知不覺把肚子都掏空了，是時候回家吃飯了。

終于周末了，累的安沐禾都要散架了，過了這么久的人生，還沒出現過這么復雜的事情。捧著十宗罪，越看越困，一不小心就睡到了下午，她打開門的時候都能看到夕陽的余暉。

“完了。”怎么這個點了，媽媽都快下班了，安沐禾趕緊把早飯吃完，把鍋碗瓢盆都洗了，然后擦干，制造一種自然風干的假象，但是怎么辦？早上媽媽交代的當作午飯的餃子還原封不動地躺在冰箱。

“剛起床嗎？”安媽媽準點下班，看到安沐禾站在門口發呆，眼睛都還沒消腫。

“嗯。”安沐禾瞪眼清醒，“午睡了一下。”

“那我來做晚飯了。”安媽媽看了眼無所適從的安沐禾，這點端倪，她數不清見過多少次了。“那我煮少一點，免得你吃不下，浪費用錢買來的食物。”

“好啊。”安沐禾拍了自己一嘴巴，“媽媽，周末嘛，讀書很累的，當然我知道你上班更累，干脆我來做晚飯好了。”

“你會開火嗎？”安媽媽質疑地看著安沐禾。

“這你就小瞧你女兒了不是？去休息吧，一會我喊你。”安沐禾竊喜，她可是十六歲的外表二十九歲的靈魂啊，這么多年的相依為命，她怎么可能不學習做飯。

“媽媽，我快生了。”

“別胡說八道，叫別人聽見還以為咱家出了什么大事。”

“你看嘛，我的肚子，你生我的時候，幾個月有這么大的肚子？”

“你這頂多才四個月出頭。”

“啊？可是我已經覺得這樣就很胖很丑了。”

安沐禾最近擁抱安媽媽的次數有點多，說的感謝的話也有點多，可是這么多的感謝，為什么都堆積到今天呢？她怎么懂事得這么晚呢？

周末怎么過得這么快？一本十宗罪兩天，不對，半天多都沒看完，真不該。

“媽媽，我去晚自習了。”

“嗯，注意看路。”

“知道啦，啊。”安沐禾下意識地捂住嘴巴，她走到拐彎處，扶著墻，大腳趾彎曲又伸直，伸直又彎曲，緩解疼痛，剛要繼續往前走，眼前出現了一雙腳。

“你還好嗎？”

南夏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他們以前從未相遇呀！

“你怎么在這？”安沐禾錯愕的神情中夾雜著驚喜，怎么有種初戀的感覺？

“找你。”南夏看著安沐禾逐漸放大的瞳孔，“終于找到了。”那天她就那樣走掉，他竟放心不下。

安沐禾這才明白，原來那些說不出口的話，并不是神的旨意，而是她的心魔，她一直認為在二十六歲之前他們的任何交集都不存在，也不能逆轉，是她不夠勇敢，只會在原地徘徊。

“所以，你不會有別的初戀了吧？”安沐禾哽咽著說，他們彎彎繞繞走了很多路，很久以后才有了一條能一起走的路，不知道神對那條路動了什么手腳，竟然那么短。

“初戀？”南夏搖搖頭，可能早就有了吧，他看著她在心里想。

“快走吧，我不想每天都遲到。”安沐禾吸了吸鼻子。

“你也知道啊。”南夏調侃著，他見過安沐禾很多次，很多樣子，大部分是在課堂睡覺和正準備在課堂睡覺......但是最近的她總讓自己很心疼。

“你是不是很喜歡教女孩子做題？”安沐禾試探性地問道。

“沒有啊，你后來沒看到嗎？”

“什么？”

“我都跟別人說我不會。”因為她上課不怎么睡覺了，不需要那么幼稚的懲罰了，然后他被人說反反復復，隔離了。

安沐禾被南夏認真的樣子逗笑了，好吧，這確實是她多年后會喜歡的模樣，原來他早就是她喜歡的模樣了，只是那時候眼里還有別人......

“明天都有什么課？”安沐禾有一天隨口一問。

“化學。”

“......”準備起跑，“明天見。”

“你不晚自習啊？”

“哦，晚上見。”

“同學們，注意一下，明天早上的化學課在實驗室上，都別忘了，不要到時候只有我一個人上課，就還蠻冷清的。”化學老師急匆匆趕來，“好了，繼續晚自習吧。”

下課的時候，南夏走了過來，“那明天誰先到誰占位。”

“哇。”全班一片嘩然。

“好。”

“安沐禾，你們倆什么時候認識的？”林康是當中最震驚，嘴巴張得最大最丑的。

“大家不是同學嗎？”

“你不是都不跟男生玩？我還以為你同性戀。”

“你才同性戀，我不是一直都有跟你說話。”

“你都沒有跟我搭檔過物理和化學實驗。”

“我不跟有女朋友的男生做實驗。”

“我已經失戀五天了，你明天可以跟我一起做實驗。”

“你知道他為什么找我一起做實驗嗎？”

“為什么？”

“因為我不會。”安沐禾上高中第一次解釋得這么具體又費勁，“知道我為什么不跟你一起做實驗嗎？”

“為什么？”

“因為你也不會。”

林康想了想覺得有道理，點點頭，“欸，但是，他怎么不找我做實驗。”

“因為我昨天買的糖果也分他吃了。”

“我輸給了糖啊，行吧，那下次體育測試的時候，我也給你放放水，誰讓我也吃了你的糖果。”

“嗯，像話。”

安沐禾開心地點頭，這家伙開竅開到另一個鴻溝里了。

晚上回到家安沐禾裹上頭巾，一副決戰到天亮的架勢，她為了讓自己清醒，提前洗漱，然后在晚上十一點一過就倒在了‘戰場’上，在她倒下之前，她完美地干掉了敵軍的首領——化學作業和數學作業。

眼皮關上的前一秒，腦中突然閃過多年后南夏跟她講過的這樣一個故事：

我的初戀是高中的時候，其實我不太清楚自己為什么會喜歡那個女孩子，大部分時候我都看不見她人或者看不見她的臉，但我還覺得她可愛，看她都不和別人說話，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為什么和同桌總有說不完的話，打不完的架？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在吃醋，看到她在停車場把成排倒下的自行車一輛一輛歸位，很想走上前跟她搭話，又生怕被拒之千里，明明一次都沒有嘗試過，可仿佛吃了很多敗仗的樣子。

看她在電話亭聊得那么開心，該不會是有男朋友吧？被蚊子咬的兩條手臂都是包還舍不得放下，我沖到小賣部買驅蚊噴霧，回來的時候，電話亭的主角早就換了，我賭氣在電話亭周圍使勁噴驅蚊噴霧，很快整瓶都用完了。

她還不認識我吧？怎么做才能引起她的注意呢？你能想象我光是思考這個問題就花了一個學年嗎？然后，分班了，我沒想過她會選擇文科，我的初戀就告吹了。

在分班后的高中歲月里，我還是常常能看到她，可她從來不認識我，她以為自行車籃里的雨傘是別人放錯的，送到保安室去了，她以為桌上的早餐是哪個缺德鬼吃不完擱那的，她的同桌倒是毫不介意地吃干凈了......

很多她以為的意外，都沒能讓她認識我，我們終于畢業了，我第一次鼓起勇氣沖向她的教室，她們說她早就回家了，在那小小的高中我們從頭到尾都沒能說上一句話，看來我們真的很沒有緣分......

但是，沒想到緣分是這么彎彎繞繞的東西，突然它又回到我手中，我沒有理由不緊緊抓住......

“老公，你在說什么？”安沐禾在南夏的懷里翻了個身，“什么初戀，不準你有別的初戀，我會生氣。”

二十九歲的南夏笑了笑將她抱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