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月明星稀，黯淡的天光下蓋聶執劍靜靜矗立在院中。

他的出現絲毫沒有任何突兀感，仿佛他本就屬于這片天地自然而然地踏足于此。

他面無表情，一頭黑發梳得頗為整齊腦后又豎著蝴蝶狀發髻，穿著也十分樸素一襲白衣隨著晚間微風徐徐而動。

“屬下蓋聶，見過殿下。”

蓋聶手執著名劍淵虹微微欠身，他依舊是面無表情目光平靜得仿佛靜止的湖面似的。

“蓋先生不必多禮。”

李云歌抬手扶起蓋聶，他知道蓋聶雖然話少人也的確也有些許冷漠，但其實卻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

蓋聶是一個很有俠骨風范也極具正氣的一個人物，他于人性中剝離欲望，唯留純粹，在瘡痍和潰爛中打破陰暗；于信念中舍棄動搖，唯留執著，在偏執和恣意中掙脫憤懣。

他不需要過多慷慨激昂的豪言壯語，僅僅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便足以給人帶來無窮的安全感。

“如今九龍奪嫡十四皇子聲望達到頂峰，在這局勢微妙我也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無法給予大家足夠的舞臺去大展拳腳。”

李云歌頭頂著溟濛的月色，語氣略有些沉重地說道。

“而蓋先生，除非到了絕對緊要的關頭否則都還請你暫且隱匿起來，不要為外界所知曉。”

他一個父母早逝的皇孫郡王，王府本就底蘊淺薄并且家底也寥寥無幾，一個趙云便已經令外界頗為意外，而先天境界的秦瓊則更不該拋頭露面被他安排在王府內訓練新人，出行也都只是趙云相隨。

至于蓋聶么？

對于目前的李云歌來說純純的就是有些太超模了，除非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否則還是不要暴露于外界之中，否則禍患無窮。

“屬下明白。”

蓋聶微微點頭，向李云歌拱手一禮。

也幾乎是在此同一時刻，這道白色的身影毫無征兆地遁入無盡的黑夜中消失在李云歌眼前。

“呼~”

李云歌仰望著朦朧夜空中那幾顆寂寥的星辰，一雙深邃的眼眸中隱有流光輝映。

“是時候該離開了。”

。。。。。。

夜幕下的大夏皇宮一如白日中的巍峨，只是那層層黑影中卻隱約帶著些許蕭索之意。

南書房內，身著一襲明黃色龍袍的乾元帝端坐于御案之后，此時雖已至深夜可這位年邁的皇帝陛下臉上卻絲毫沒有倦意與疲勞之色。

他手掣狼毫筆走龍蛇，正專心致志地批閱著這些天積壓下來的奏章。

按照往常的慣例，今日將會偶發性輟并且奏章也只是隨意地看過一些便扔到第二天才去處理。

但乾元帝今晚卻格外有興致，要將這些積壓奏折一口氣全都給處理完咯。

事實上，這位皇帝陛下的振奮與激昂也是可以理解的。

乾元帝登基至今已經有足足四十五個年頭，雖然內政治理得還算可圈可點但在邊疆戰事上卻只是差強人意而已。

西域諸國，東方海洋以及南方蠻夷雖偶有動作但也都是小打小鬧而已，唯有北方塞外的胡人是乾元帝的一大塊心病。

胡人年年南下牧馬肆意劫掠，雖然大夏在北疆興建了雄關鎮北關可以將來犯的胡人御敵于國門之外，但若想維持這座雄關每年卻是要投入一筆天文數字的糧餉。

長年累月下來，以鎮北關為中心的北疆防線已經成為了一只巨大的吞金怪獸，無時無刻不在吸取著大夏王朝的血液。

所幸天佑大夏，十四皇子李玄朗此次率軍出塞大敗胡人聯軍使之傷筋動骨數年不再能大規模地南下，可以說是極大程度上緩解了大夏北疆防線的壓力。

這讓乾元帝如何不感到暢快？

心喜之下，及至深夜也在加班加點地批閱奏折，這種高強度的工作不僅沒有讓乾元帝覺得心勞神疲反而頗有一種越戰越勇的感覺。

“陛下，燕王殿下求見，請問陛下是否召見？”

須發皆白的中常侍王東升輕聲踏入書房，垂首恭敬地說道。

這位大夏宦官中的第一人，似乎已經從上一次的不利中走了出來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哦？”

乾元帝放下手中的御筆，輕輕地“哦”了一聲。

這個老二，竟然深夜要來面見朕不知有何事值得他如此急切？

乾元帝嘴角微微一挑，利刃似的劍眉下明亮雙眸隱有金光流轉

“老二既然來了，便讓他進來吧?！?

他擺了擺手，嘴角掣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凝聲說道。

片刻之后，二皇子燕王李元泰緩緩走入書房。

“兒臣元泰給父皇請安?！?

李元泰當場拜伏在地，他下拜時眼角余光不經意間掃到了桌面上的那些奏折，頓時心里不禁微微一怔但旋即又恢復如常。

“深夜冒昧入宮攪了父皇清凈還請父皇降罪?！?

“呵呵，坐下吧?！?

乾元帝右手虛扶了他一下，笑吟吟地說道。

“父皇?！?

李元泰端正地坐下，臉上忽然多了些難色，澀聲道。

“兒臣深夜至此，實在是心里有些擔憂不知當講不當講?！?

“呵呵?！?

乾元帝再次淡笑了一聲，輕松愉悅的姿態仿佛全然沒有聽見自己兒子話中的“擔憂”二字。

“但講無妨?！?

“那兒臣便斗膽講一講。”

李元泰咬了咬牙，滿臉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父皇，此次十四弟在北疆取得大勝負責督辦糧餉軍械的九弟與十弟自然也是功不可沒，理當封賞。”

他嘆了口氣，苦笑道：“可兒臣也是今晚才知道，先前他們在為前線十四弟輸送糧餉時，有一批糧餉當時戶部資金吃緊兩位弟弟便以自己家財輸送?！?

“這以私濟公固然是權宜之計，可卻也開了個不好的口子。”

說到這里，李元泰臉上擔憂之色更加濃郁，“倘若日后人人效仿，以自身私財予以將士充作糧餉收買人心羅織黨羽，后果恐怕不堪設想啊。”

他說完又滿是憂慮地嘆了口氣，望向乾元帝那面無表情的臉龐澀聲道。

“父皇，兒臣也不是背后嚼舌頭根子只是這事卻不能開了個壞頭，九弟與十弟一心為國自然不必懷疑可就怕有心人借此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