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十年前，彼時蘭若寺的規(guī)模遠超現(xiàn)在，有金剛殿，菩提殿，羅漢殿，戒律殿，達摩殿，問心殿。

每一殿的弟子都極多，可隨著時間流逝，歲月變遷，曾經(jīng)的盛況一去不復返。

除了菩提殿之外，其余幾殿形同虛設，雖說大殿都還在，卻沒幾個弟子。

大師兄長居菩提殿，而二師兄則住在羅漢殿。

“二師兄。”

早早的，清掃完大雄寶殿，蘇尋便朝著羅漢殿走去，遠遠便瞧見正在院中練功的二師兄去嗔。

魁梧高大的身軀，卻異常靈活，騰挪移動間，好似山中靈猿，兩臂或拳或掌，明明看似勢大力沉的拳腳，迸發(fā)之時，就連僧袍都不曾晃動些許，更沒有蘇尋練拳時候呼呼作響的動靜。

蘇尋知曉

并非是去嗔的勁道不如自己，恰恰相反，二師兄的巨力還要勝過自家許多。

其中緣由，追根究底是因為去嗔對于自身勁道的控制已經(jīng)達到入微的層次。

半縷勁道都不會外泄。

看似輕描淡寫，不如自己虎虎生風，可這樣的控勁法門才是最為可怕的。

體內(nèi)的力量，一分一毫都不會浪費。

一套拳腳練完，去嗔收拳而立，口吐灼熱之氣，蘇尋推門而入，夸贊道：“不入修行，不知師兄拳腳精妙，今日再看，方知師兄的手段已然出神入化。”

去嗔瞪著銅鈴般大的眼睛，不滿道：“小師弟，你怎么也學著大師兄那般，咬文嚼字的。”

“哈哈。”

蘇尋豁然一笑，豎起大拇指：“那我換個說法，師兄武功真厲害。”

“上月你問我要了一門降龍伏虎拳，練的如何？”

去嗔問道。

“勉勉強強，正想要師兄指點指點。”

蘇尋取下脖子上的佛珠，放到樹枝上掛著，復又脫下外面罩著的僧袍，摩拳擦掌。

“放馬過來。”

去嗔微微點頭。

蘇尋自不猶豫，踏步上前，右手捏拳印，猛的一拳遞出，正是起手式，托山抱月。

“轟”

兩個拳頭以沒有任何技巧，只有最野蠻，最粗暴的方式對撞在一起。

先是難聽的骨頭咔咔聲，緊接著沛然大力灌入身軀之中，蘇尋連連后退。

穩(wěn)住身形，只覺得右手生疼，隱隱有些紅腫，連帶著五臟六腑都在震動。

要知道

修成持身咒第三印之后，兩臂膂力超千斤，可生撕虎豹，卻被一拳轟退。

瞧對面那九尺高的魁梧僧人，別說后退，就連些許異色都沒有。

蘇尋自無怯意，催動禮佛術(shù)，頓時心如明鏡，對于肉身的掌控達到極限。

五感六識也跟著增加，對于內(nèi)外方圓之地的掌控，前所未有。

去嗔敏銳的察覺到自家小師弟身上的變化，尤其是那雙眸子，極為清澈，卻蘊含著濃濃的戰(zhàn)意。

連跨三步，橫渡數(shù)丈，右手再度捏拳，朝著去嗔撲去，兩頭人形兇獸，便在庭院中纏斗起來。

你一拳，我一腳，舍棄技巧，全是硬碰硬，拳腳轟鳴之聲回蕩。

去嗔的拳腳很重，落在蘇尋的身上，其中蘊含的勁道突破皮膚，滲入經(jīng)脈骨骼之中。

便如同大錘一般，蘇尋強忍著，因為他能察覺到，在這種狀態(tài)下，肉身體魄，汲取天地元氣的速度遠超平時。

和二師兄去嗔交手的同時，分出一縷心神，控制禮佛術(shù)，打開竅穴，加快汲取天地元氣的速度。

“轟”

短短時間，兩人便交手七八十招，一個不慎，蘇尋被去嗔的鞭腿甩飛出去，人在半空，腰部驟然發(fā)力，改變姿態(tài)，在七八丈外穩(wěn)穩(wěn)落地。

“小師弟，可還撐得住？”

去嗔問道。

他雖然用的力極大，卻控制在蘇尋能夠承受的范圍之內(nèi)。

“撐得住。”

咬緊牙關(guān)，調(diào)動氣力，再度上前。

不知何時，羅漢殿外的大樹下，聚集了幾個僧人，去貪，去怒，去癡，去悲，去怨。

遠遠的看著庭院內(nèi)你來我往的兩頭人形怪獸。

“漬漬。”

去悲咋舌：“小師弟竟然能在二師兄手里撐那么久。”

“短短兩月，就將持身咒修行到第三印，小師弟的將來不可度量。”

四師兄去怒生的矮胖，兩個綠豆小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著，頗有幾分賊眉鼠眼的模樣。

僧衣下，是高高鼓起的肚腩，活脫脫一個八九月的孕婦般。

“四師兄，等會恐怕還要勞煩你，給小師弟上些藥。”

幾個師兄弟，各司其職，各有擅長，而四師兄去怒，在蘭若寺內(nèi)，醫(yī)術(shù)最為高明，但凡寺中僧人，有個頭疼腦熱，外傷內(nèi)傷的，都得找去怒。

“沒問題。”

去怒點頭：“正好我前些日子，研制了一款新藥。”

聞言，幾人齊齊打了個惡寒。

去悲弱弱道：“四師兄，你的新藥靠不靠譜。”

“靠譜。”

去怒拍著胸脯保證：“絕對靠譜，咱能害小師弟嗎？”

幾人正閑聊著，羅漢殿內(nèi)，蘇尋猛的后退，跳出圈子，搖頭晃腦道：“不打了不打了。”

此時

他的身上，到處都是拳印，僧衣內(nèi)襯下的皮膚，更是青一塊，腫一塊，手腳酸軟，連半分力氣都沒有，渾身直冒大汗。

至于去嗔，神色如常，連大氣都沒喘。

“行吧。”

“今天就到此為止。”

去嗔有些意猶未盡：“明天繼續(xù)。”

蘇尋一瘸一拐的走出羅漢殿，便瞧見外面的幾人，去貪指了指四師弟去怒。

這矮胖僧人笑瞇瞇的看著蘇尋，讓其毛骨悚然。

“四師兄，你不會拿我試藥吧。”

他這話說的很沒有底氣。

“怎么會？”

“師兄我不是那樣的人。”

去怒招了招手，蘇尋老老實實的跟在后面。

入夜

廂房小院內(nèi)

床踏上

纏著紗布的年輕僧人盤膝而坐，兩眼緊閉，雙手掐著繁瑣的印訣，身體籠罩在濃濃的天地元氣之內(nèi)。

伴隨著口鼻呼吸，海量的天地元氣從口鼻和周身竅穴進入體內(nèi)，被經(jīng)脈骨骼血肉吸收。

許久

長夜?jié)u深

蘇尋睜開眸子，眼底光彩照人。

“果然，借著二師兄的拳頭疏通血肉，可以加快修行。”

單單只是這一宿的呼吸吐納，就抵得上尋常三五日的修行。

倘若將自己的體魄比作一塊凡鐵，那么去嗔的鐵拳便是大錘，千錘百煉之下，才能將凡鐵中的雜質(zhì)敲打出來，讓其更加堅硬，更加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