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尋起身，雙手合十，神色莊嚴肅穆，躬身道：“弟子斗膽，向師傅請一只妖魔。”

惡人還需惡人磨

這只妖魔便是蘇尋找的惡人。

他知道

郭北縣內的那些高門大戶，并不怎么害怕蘭若寺，也不怎么害怕自己。

哪怕他覆滅了虎嘯山等悍匪，又在亂葬崗斬妖。

蘭若寺是大寺，形象光輝偉岸，極為顧惜名頭，不似邪魔兩道的宗門修士，行事無所顧忌。

故此不敢在明面上對這些高門大戶動手。

否則就等同于自毀名頭，甚至還會引來朝廷的兵馬圍剿。

這是林如恭等人的依仗，也是他先前敢在郭北縣暗地里和蘇尋打啞謎的底氣所在。

正道要講規矩，要有原則，否則就是邪魔外道。

好

既然你們覺得貧僧不敢親自出手，那貧僧就找個能動手的出來。

在郭北縣境內放只妖魔，專門針對那些高門大戶，隨便搞點動靜出來。

要不了多少時日，似林如恭這般商賈權貴，便得低下頭，跪俯在蘇尋的面前，求他出手降妖伏魔。

到時候修河堤的錢他們想掏也得掏，不想掏也必須掏。

手段是拙劣了些，但勝在簡單粗暴而且管用。

慧空禪師仍舊保持著剛才的模樣，老神自在，并沒有因為自家徒弟這個離經叛道的法子而露出任何的惱怒或者詫異之色。

讓蘇尋放下心來。

也就是因為了解慧空禪師，知曉自己師傅，絕非那種榆木腦袋，他才敢直言不諱。

否則蘇尋直接瞞著蘭若寺眾人，私底下就把這事給做了。

憑他現在的本事，花費些許功夫，大妖大魔弄不來，可小妖妖魔還是沒問題的。

蘇尋起身：“師傅，您老人家是不是早就猜到徒兒會這般做。”

慧空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只道：“你可有想過，萬一此事暴露，會有怎樣的后果。”

“不會暴露。”

蘇尋眼神冷厲：“接下來的時日，弟子就待在郭北縣內，暗中護持。”

“可問心無愧？”

慧空又問。

“無愧。”

他打直腰桿，昂首挺胸，一字一頓道：“出家人，降妖伏魔，救濟蒼生為己任。

郭北縣中的那些高門大戶，低買高賣，屯居積奇，魚肉百姓，與妖魔何異？

妖魔中的惡者，我所聞聽，也不過殘殺百余人。

而直接或間接死在這些高門大戶手中的百姓，恐怕成百上千，不計其數。

多少人傾家蕩產，賣兒賣女，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凍死路旁。”

“今日傍晚，弟子在城東親眼所見，有門戶中泔水傾倒于路旁，引得十余人爭相搶食，卻被戶中惡奴亂棍驅趕。

寧將泔水殘食喂野狗，也不愿將其與那些乞人活命。”

蘇尋心底有股殺氣，映在眉間，神情便好似殿內供奉的怒目金剛般，殺氣騰騰。

“故徒兒覺得，妖魔要除，然人魔比妖魔更加殘暴，亦不可放過。”

“此番以妖魔降服人魔，徒兒心中暢快，沒有半分愧疚。”

他胸膛起伏，身上的白色僧衣鼓動，佛力激蕩，悶聲道：“若非顧及蘭若寺名頭，我今日便想在郭北縣內大開殺戒。”

“妖魔易除。”

慧空老臉露出笑容：“人魔難伏，好徒兒，你有這番認知，也不愧老和尚和你那些師兄對你的一番教導。”

“也罷。”

慧空點頭：“我便許你這個法子，但下不為例。”

“多謝師尊。”

蘇尋言辭懇切。

“你小子怎么篤定我這里有妖魔？”

慧空有些好奇。

“嘿嘿。”

蘇尋撓著光禿禿的腦袋，湊過去，拍著馬屁：“師傅您老人家修了幾十年的佛，名聲在外，又教出那些個厲害的師兄，若說您沒有降妖伏魔的本事，打死徒兒都不信。”

“且說罷，您老人家以前降服的妖魔，都關在咱們蘭若寺的哪個地方。”

“我去尋摸一只聽話的來試試，也算是讓它積點功德。”

“若是沒有也無妨，徒兒自去山下游蕩些時候，什么山精水怪，湊合抓只來用用。”

慧空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罵道：“你這皮猴子，主意怪多的。”

“這不是和師傅您老人家學的嗎？”

蘇尋反駁。

“逆徒，你想要氣死老和尚我。”

老僧從蒲團上起身，裹著寬大的僧衣，輕飄飄的往外走出，轉眼間便出現在殿外。

步履之時，似乎只是剛抬腳，落腳之時就橫跨空間。

和蘇尋平素用的輕身功法不一樣。

更像是地面自己收縮

他的腦海中閃過四個字

“縮地成寸”

“果然，師傅他老人家藏得挺深的。”

蘇尋暗道，單單就是這門縮地成寸的手段，自己拍馬都趕不上。

“隨我來吧。”

慧空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蘇尋收斂心神，快步跟上，一路穿過庭院走廊，走過蘭若寺大半，來到后山，一片荒蕪。

茂盛的竹林在月光下，根本看不到盡頭。

這地方，在青竹殿后面，蘇尋倒是發現過，但被五師兄去悲阻止。

此處乃是蘭若寺的禁地，只有慧空禪師可以進，其他人，哪怕蘇尋等二代弟子，沒有許可，都不能擅入。

青石板小道的縫隙內，滿是雜草和青苔，踏入竹海，繼續往前，行足之處，人跡罕至。

點點月光從竹影中落下，斑斑點點，頗為好看。

蘇尋也不出言活絡，只是沉默著，跟在慧空身后，約莫走半個時辰。

林中小道內，霧氣漸漸多起來，好似來到云海中，根本看不出去。

“此間有座大陣，極為隱蔽，用來防范外敵入侵，也為了避免里面的東西跑出去。”

慧空開口解釋，僧袍拂動，身前的霧氣朝著兩側分開，讓出路來。

再走約莫百步，霧氣散去，眼前豁然開朗，乃是一座石塔林。

每隔二三十丈距離，就有一座石塔，或大或小，或高或矮，有九層塔高塔，也有三層小塔。

林林總總，約莫在七八十之數。

蘇尋閉上眼睛，感應著這方天地的元氣，甚至比蘭若寺內都要濃郁許多。

而且天地元氣之中，還夾雜著一縷縷精純的佛力。

“此處為蘭若寺的禁地。”

慧空禪師看著這些石塔解釋道：“其中既放著蘭若寺先輩大僧們坐化之后的舍利，也關押著數百年來，降服的諸多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