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傍晚，清理局大樓。

如火的烈陽隱入天邊的黑云之下。

嘉若將精神力從從臺式終端中抽離，短暫結束繁雜的工作，她轉動靠椅，面朝辦公室的落地窗怔怔出神。

天光逐漸黯淡。

屬于夜晚的霓虹燈逐個點亮，籠罩在東區城上方的防護罩發出道道不易察覺的漣漪，如往日一樣將外界的污染隔絕在人類世界之外。

嘉若想，今天又在保護罩下活了一天，真是個令人感動的好消息。

不多時，她的耳釘發出幾聲輕響，獨特的提示音昭示著「玄機」意識的接入。

“傍晚好，嘉若小姐，今天過得愉快嗎？”溫和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將嘉若從出神邊緣拉回現實。

嘉若發出一聲帶笑的氣音，喝了口擺在桌上的葡萄汁：“你的問候語什么時候能更智能一點？就我每天的工作量而言，很難愉快得起來吧。”

身為行動部總助理，在許多雜事安排上她和「玄機」的交流頻率比部長還要高，如今已經共事四年。

她早就習慣了「玄機」時不時的主動造訪，很自然地對他抱怨道：“瞧瞧，紅河那邊又有傷亡，死了個剛入職不久的新人。我剛做完撫恤金的批示、給那個小隊調去了最合適的支援，城內就又出了爆炸的亂子。”

「玄機」只用零點幾秒就從清理局浩渺的數據流里鎖定了讓嘉若煩心的記錄，笑道：“辛苦。”

嘉若揉了揉額角：“最近天光暮庭的小動作很多，連帶著其他的小老鼠們也不安分起來。”

“城內調查組的人都快不夠用了，玄機，我要招人。”

“收到，根據你的工作安排，下一次行動部門的招聘會將在三天后下午2:20開始，鑒于其他部門有員工表示過加入行動部的意愿并提交過申請，本次招聘允許內部調崗。”「玄機」說，“是否需要趙茶部長參與招聘？”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近半個月忙得都沒空離開廢土，要是他能回城，與其在招聘會上礙事，不如去獵、咳，抓捕反秩序黨羽。所以就不麻煩他了，我來就行。”

說到這兒，嘉若忽然想起：“對了，你今天下午是不是調用行動部的殼子去觀察昨天那個小孩了？”

「玄機」回答：“是的，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

他的行動不需要任何人同意，自己就可以批復自己，甚至有權限將自己的行為痕跡做單獨的隱藏處理。

但出于某種自覺，他一直對清理局管理層公開痕跡，所以嘉若可以輕松查看他取用殼子時填寫的報告理由。

嘉若來了興趣：“那小孩怎么樣？可控性高嗎？”

「玄機」沉默了一瞬，快得連嘉若也沒發現異常。

身為無時無刻不在處理龐大數據的AI，他常常將部分意識數據單獨復制分割出去，負責處理不同領域的事務，只在必要時才將數據回收融合。

他在各個部門都有專門的殼，外貌是一樣的，但異能數據和身體參數各有不同，行動部門的殼子擁有優秀的輔助機制，可以讓他偽裝成不可或缺的隊伍成員，記錄新員工的性格、能力、戰斗習慣等等，幫助嘉若進行人員調配與安置。

今天的行動，用的也是這個理由。

他刻意將殼內的意識數據分割成獨立個體，這意味著他不會同步分身的記憶。

本體可以隨時將分身的全部數據回收，但「玄機」沒有這么做，他任由分身死亡，并且察覺到分身的自動回傳功能被另一股手段攔截干涉，最終什么也沒剩下。

這樣的結果，在「玄機」的提前演算中占據了67%的可能性，完全不出所料。

而他給演算設置的前置條件，就是“虞謬不可控”。

嘉若算是問到核心了。

不能說謊是「玄機」底層邏輯的一部分，他語氣如常，給出公正的建議：“虞謬很適合加入清理局。”

嘉若不能讀一個AI的心，自然也沒有察覺「玄機」避開了正面回答。

她笑道：“不錯嘛，好歹沒有辜負你在他身上投資的基因藥劑。”

“可惜這孩子還得上學，你說，我們能不能提前招他，反正在局里也能學到知識……”

「玄機」微笑：“我并不建議這么做，他的理論知識太過薄弱，需要系統化的學習，揠苗助長不適合他。”

“好吧好吧。”嘉若放棄，嘀咕道，“那只能寄希望于三天后找到一些靠譜新人了，別都像路維西那樣讓人頭疼。”

「玄機」安靜地聽著，過了一會兒，悄然中斷與嘉若的連接，轉而去找了研究部。

路維西剛從研究部薅了一副精神增幅眼鏡，路過部長辦公室時就聽見里面傳來中年人的哀嚎：“什么！殼損壞在廢土拿不回來，要做一個新的？這才多久，你就這么對待我瀝盡心血給你設計的美麗肉體嗎！你這個沒有審美不懂珍惜的破AI，我恨你！”

他抖了抖雞皮疙瘩，對一旁同行的凱文吐槽道：“研究部這群變態還真是從部長到職員沒一個無辜啊，你說是吧凱文老哥？”

凱文：“……”

年近四十的男人比同伴沉穩得多，低聲回了一個“嗯”，帶著一如既往的沉默向前走去。

……

王氏屠宰場，一樓。

污染源在自己的領域里是不會被真正殺死的，但受到致死攻擊，也會陷入一段時間的“死亡”。

如果有人在死亡間隙中取走了它的污染晶核，整個領域就會直接崩潰。

巨人屠夫以趴著的姿勢栽倒在地，虞謬從它的豬腦花旁跳下，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多出了許多道被爆炸波及的零碎小傷口。

他轉身，垂眸注視屠夫的尸體，想試試在未壓制體內污染的情況下，能不能感應出屠夫“復活”所需要的時間。

很可惜，盯著尸體看了一會兒，除了令人惡心的逸散污染，虞謬什么也沒琢磨出來。

看來是不行。

于是他把目光轉向屠夫的手腕處，起碼在那里，他能感應到污染晶核的存在。

累死累活的“工作”，終于到了發工資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