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局位于整個東區城最繁華的地段，獨占了一整座大樓，從七樓窗戶望出去，風景與城市邊緣的工業區截然不同。

這里沒有冒著黑煙的工廠，沒有到處是垃圾的土地，沒有擁擠的出租屋。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過分浮夸的華麗震撼。

摩天大樓鱗次櫛比，占據著好幾層樓高的巨型電子屏上播放著某種飲料廣告，一個虛擬偶像戴著閃光兔子耳機，在屏幕上熱舞。

虞謬瞇著眼睛適應了一下明亮的陽光，眼前突然劃過一個猙獰巨大的黑影。

他追著黑影的軌跡看過去，只見一架銀翼飛梭在空中穿行，幾乎貼上隔壁大樓的窗玻璃，駕駛員對著大樓里的人拋出飛吻，以一個帥氣的弧度囂張離去。

地面人影晃動。

架設在低空的環形軌道上，磁懸浮公車駛過最近的站點。

裝束前衛的人類、智械，以及一些更古怪的獸耳物種排著隊上車，他們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點機械化痕跡。

虞謬還注意到，街上時不時走過幾個背著槍械刀具的人，連穿戴動力裝甲的人都有，他們腳步匆匆，不會因為路邊的冰淇淋和氣球而駐足。

負責警戒站崗的警衛隊員對周遭的一切習以為常，臉上透著股不耐，悄悄挪到曬不到陽光的陰涼處。

遠處，不知道是不是噴泉廣場，一束橙色水柱直沖天際，散落下的水滴在空中就消散了，徒留星星般閃耀的流光。

虞謬聽不見聲音，為了達到軟禁的目的，這間病房似乎在男人走后開啟了完全隔音模式。

但就目前看到的一切來說，他的心情一下子變得特別好：“緋格絲，這些資本家建造了一些很酷的東西。”

緋格絲道：“是的，因為你所見到的一切付出，都給建造者帶來了更高的財富回報。”

“這里看似美好，但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在無數的暗巷中，罪惡和苦難的滋生從未停歇。”

“城市之外，恐怖的污染無時無刻不在變化。維護這座繁榮的城市，花費了很多個無名的犧牲者。”

“東區城如此，世界上另外十二座秩序城市也是如此。”

這些話簡直不像是緋格絲會說出來的，或許，這就是她在這個世界沉睡多年的感悟吧。

“感謝提醒。”虞謬依舊在笑。

在他身后，小護士從歌單里找出了一首流行歌曲，用自己的聲音唱了起來。

它見虞謬正在觀景，便更加忘情地給他伴奏。

一分鐘后，虞謬先受不了了。

他把目光從繁華的景色中移開，停留在小護士身上：“雖然我不知道這首歌原本怎么唱，但你一定走音了。”

小護士停下歌唱：“不好聽嗎～”

虞謬思考片刻：“倒也不是，就是聽著有點精神污染。”

“這樣吧，你把歌單給我看看。”

“好的～”小護士的可觸屏電子屏幕臉上出現一排排歌曲名稱，虞謬走過去，每首都點開原唱試聽了一下。

廢土世界的音樂，果然和地球有很大不同。

外面的光漸漸暗了下去。

黃昏將云層染成紅色，又被添上黑夜的筆觸。

從下午四點到晚上十一點，虞謬一直待在病房里，不被允許離開。

之前那位態度很差的男人又來過兩次，每次都是通知他繼續等，順便用嚴厲和命令的口吻給虞謬上壓力。

……

病房監控室內。

一個行動部成員百無聊賴地看著721號病房里的景象，不明白上級為什么要派他來盯一個這么無聊的人。

就在這時，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一個女聲道：“七小時了，721病房一直沒有警報傳出，說明那位叫虞謬的異能者沒做出格的事情。”

另一個吊兒郎當的男聲道：“那不是挺好？讓我看看我抓到的小瘋子一下午都做了些什么？”

監控室的人忙不迭回頭，見到來人，立刻從椅子上讓出位置：“嘉總助，路維西隊長。”

嘉若瞥了一眼監控，然后問：“報告一下721病房中病人的動向——從被禁足開始。”

路維西饒有興趣地坐到了監控椅上，長腿一搭，將721病房的監控屏幕放大。

“呃——”行動部成員道，“從接到不許離開的通知開始，病人先是詢問了光腦的去向，隨后觀賞了一下風景，讓小護士給他唱歌。”

“六點半開始聽新聞。”

“中途吃了一頓飯，并沒有對寡淡的飯菜表示出不滿。”

“將我們允許他聽的新聞聽完后，病人再次要求小護士唱歌，并且主動幫小護士糾正、不，修改了音調……”

路維西正好將聲音調大，一陣堪稱魔音貫耳的搖滾樂就從音箱里傳出。

原本就五音不全的小護士，在虞謬的調教下，徹底變成了恐怖的存在。

它在完全隔音的病房里聲嘶力竭地唱著死亡金屬，虞謬安詳地躺在床上，似乎已經死了。

“……病人將小護士的歌聲當做催眠曲，在床上躺了兩個小時，但是沒有睡著。”

嘉若：“……”

路維西：“……”

他緊急將音量關閉，終于知道為什么特意叮囑了要將虞謬的一舉一動都記錄下來，卻將音量調到近乎靜音了。

行動部總助理嘉若陷入沉思，下意識摸了摸耳垂，耳垂上的耳釘閃爍著微光。

她用一種懷疑的語氣問道：“你沒有判斷錯誤嗎？他怎么都不像是陰暗、容易狂躁、會拆解護士機器人的反社會典型，反而像……另一種不正常。”

「玄機」不知回復了些什么，路維西噗嗤笑出聲：“沒錯，他就是很聰明，看穿我們的意圖也很簡單。”

“繼續等下去也沒意義了，嘉總助，「玄機」不是還想把人招攬進局里嗎？別搞得太難看，去會會他吧！”

嘉若嘆了口氣：“……我平等討厭包括你在內每一個性格獨特的行動部成員，希望這個別太難搞。”

……

半夜十一點二十分，虞謬終于等來了“相關負責人”的召見。

小護士接到了內部通訊，歌聲戛然而止，溜溜噠噠地從柜子里翻出一套休閑服遞給虞謬，讓他換上。

經過了七個小時的休息，虞謬的傷口已經完全愈合，此時精神頭也很足，換好衣服后，就被等候在門外的態度很差的男人帶到了另一層樓。

他眼看著電梯上的數字停在三樓，男人道：“這一層是行動部，嘉總助在辦公室等你。”

“要找我的不是研究部的人嗎？”虞謬沒忘記最開始男人是怎么說的。

男人道：“那是讓你萬一狂躁起來，有個記恨對象，有什么事兒沖研究部去。死研究部不死行動部。”

虞謬發掘到了這個男人的閃光點：“幽默。”

出了電梯，他立刻感受到了行動部氛圍的不同。

這里不像醫療部那么安靜，大多都是機器人小護士們在走廊上穿行——行動部的成員貌似都是人類，而且彼此交談，活力四射，一整層樓都嘈雜了不少。

跟著男人向前走，虞謬也收獲了一些好奇者的注視。

七拐八拐，幾分鐘后，他們終于來到一間辦公室前，男人停住腳步，示意他自己進去。

虞謬往門口的身份牌上看，牌子上寫著【行動部總助理：嘉若】幾個字，附贈一張十分甜美可愛的短發女人照片。

結果，虞謬推開門，第一眼望見的不是“嘉總助”，而是正在沙發上喝茶的路維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