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哈珀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一顆紐扣一樣的東西。
約書克拉湊過來問:“這是什么啊?你別亂撿……”他對這個地方都害怕了。
哈珀說:“別擔心,這不是這里的東西。你看,這是追蹤器。我把它連接在我的通訊器上,說不定能找到人。”
“不是,咱們都走到城后面了,能找得到人嗎?”尼考特喘著氣說。“我們都找了一天了,要不咱們回去跟大部隊集合,再叫一些人來找吧。”
哈珀把追蹤器連上了通訊器。“等把他們勸過來,可能就耗費太多時間了。”
通訊器上顯示了坐標。
“神明啊,這什么都看不見啊,他們跑到哪里去了。”約書克拉說。
哈珀說:“接著找吧。肯定能找得到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的。”
“是——————”
剩下的人集體附和。
艾尼白無措地沒頭緒尋找,尼考特過去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輕輕扯了一把艾尼白:“我這兒有點壓縮餅干,還有點水,你去吃一些,休息一下。”
“不要。”艾尼白推開他的手,“我必須找到他們。不然我不會安心的……”
尼考特有些擔憂:“你嘴唇都白了,可別人還沒找到你先不行了。”
“你別管我。”
尼考特還想再說些什么,被哈珀從背后伸手摁了摁尼考特的肩。
“沒關系。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找到薄荷,這也是應該的。”哈珀不常有冷漠的神情。尼考特說:“可是——————我們這樣也不是辦法啊,人還沒找到,身體先透支了……”
哈珀說:“如果誰累了,就先休息一下。沒關系的。”他故意提高了聲音,沖著艾尼白的方向。
艾尼白敏感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們都不用管我。”她也要故意證明一下,她有聽見,并且知道哈珀是什么意思。
“放心吧,沒人會管你。”哈珀回道。
艾尼白的精神本就在游離,被他這么的一陰陽怪氣,頓時有些無名之火竄起。
“哈珀,你什么意思啊?如果你對我有意見的話,不必藏著掖著。”艾尼白捋了一下短發。
哈珀后退了一步,他不再接話。雖然他不想跟她吵,卻不代表其他人會放過她。
尤金大步上前:“艾尼白,我現在都不明白你在囂張些什么?”
巴萊跟上附和:“對啊,你很牛嗎?”
艾尼白死死咬著牙根。
尤金說:“為什么你能一副什么都沒做錯的樣子?你現在到底在神氣什么?薄荷不見了,你是我們所有人里最該來出力尋找的,因為你欠她的。”
巴萊附和:“對……”
艾尼白深呼吸一口讓自己說話順暢。“我怎么樣不該由你評價。”
“我這不是評價,我只是單純在指責你罷了。”尤金抱臂,一副要吵架的架勢。而這里面脾氣最好,最熱愛調解勸架的哈珀,破天荒的一句話也沒說。
所有同學上來拉尤金:“你跟這種人計較什么……”
約書克拉喊了一身。“哎!人沒找到,你們先干起來了?!都接著找人去——————”
尤金被拉開,尼考特看了一眼艾尼白,也不再上去跟她說話了。
艾尼白臉上蒼白無比,她用力邁步過去接著尋找薄荷和洛克烊的痕跡。
約書克拉嘟囔了一句,“多大仇多大怨啊。”
好死不死這句話被哈珀聽見了,他輕咳一聲,壓低聲音說:“長官……您不知道吧,當初就是艾尼白把薄荷的那件不好的事傳出去的。”
“啊?是她?”約書克拉隱約聽說過薄荷畢業那年的事,卻沒想到當年讓薄荷被議論辱罵的罪魁禍首是艾尼白。
“她……她看起來不像是這種愛管閑事的人啊……”約書克拉忍不住看了艾尼白一眼。
艾尼白一米七六的瘦高個子讓她的氣場有些高冷獨特,她又長得清秀干凈,略帶幾分硬朗英氣的五官讓人怎么都無法把她想象成去害人的形象。
哈珀掩嘴低聲說:“真的是她。她當時在操場上跟一群人說的,說她親眼所見……反正有鼻子有眼的。之后這就傳遍了全校,薄荷當時正在醫院做治療,她錯過了給自己解釋的時機。唉,雖然這么多年過去了,但我們全班依舊站薄荷。”
“那的確無法原諒。”約書克拉當年在帝社都聽說了薄荷的事。
哈珀說:“我們全班也是無法原諒。薄荷明明該有很好的人生,全部被她毀了。”他眼中的惋惜帶著溫柔。
約書克拉小聲說:“那我希望薄荷還是活下來吧。她可千萬別放過艾尼白。”
與此同時,同片天空下的薄荷揉了揉她的綠頭發。
“你好些了嗎?”她給洛克烊拍著后背。
洛克烊的眩暈窒息緩緩褪去,他逐漸開始讓自己從內到外接受事實。
他跟薄荷坐在花田邊,風忽然吹來,把花吹向了一個方向。
薄荷微微仰起頭,“阿烊你知道嗎,我總是會想,一個人死亡,對于生命來說到底是終結還是解脫?就像我剛才看到爸,他已經沒有了意識,是一具行尸走肉了,那死亡對于他來說,是不是一件解脫?”
“對于我們每個人來說,死亡都是解脫。”洛克烊的回答讓薄荷猛地眼眸聚光。
洛克烊語氣輕柔:“因為在這個世界上,苦總是比甜多。”
“為什么?”薄荷棕綠色的眼眸中映入天空中的云朵,讓她變得些許柔和。
洛克烊看著花。“經歷苦難,我們才會變得深刻。經歷的都是好的事情,我們不會長大。”
“為什么非要長大。”薄荷喃喃自語。洛克烊說:“不長大,就會被殺。”他說完,便起身走向花田。
薄荷跟著起身,走在他后面。
洛克烊彎腰蹲在花田里開始摘花,薄荷摸摸口袋,發現煙盒不知道什么時候掉了。
經歷過大悲之后的兩人似乎都沒有什么力氣了,就在這里靜靜地感受來自未知世界的柔風,輕輕綿綿地把他們的頭發吹起,即將進入黑夜的天空變成了炙熱的橙紅,刺透云層,讓光有了形狀。地平線將墓地花海與天空分割,這番壯闊滋生出了一種悲壯的向死而生。
“崽崽。”洛克烊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嗯?”薄荷沒有看他。她盯著天際,讓天空的顏色把自己棕綠色的眸子染得絢爛。
洛克烊問:“你剛才怎么突然想問什么生啊死啊的。”
薄荷放空,用意識回答:“因為我們現在正在一片墓地啊。我只是覺得……我們有太多的東西,無法掌控了,我們連世界的未知都看不清,更別說其他了。”
這時一陣風吹來,薄荷輕輕瞇起眼睛。“就像現在……我看不見風。你也看不見……我們想知道,卻無法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誰說的?”洛克烊猛地起身,他雙手一揚——————
就在一瞬間,大股大股的花瓣被他揚了出去,黃紫色的花瓣立刻融入了風中,跟著風一起飛旋漫舞,碰撞炸裂又融合。如果說黃昏與花海墓地是一幅磅礴的畫,那洛克烊現在就是在畫中毫無章法且自由無拘地潑了一束水粉。
薄荷紅唇微啟,眼中情緒復雜,無法具象化言說。
“怎么看不見啊。你只要想,風可以是你喜歡的任何顏色,世界同理。只要你愿意相信,世界可以是你想的任何樣子。我們對世界的失望,一大部分來源于對自己生活的失望。盡管我們的生活一團糟,明天的光卻還是會照耀大地,還是會日復一日,還是會天亮。”洛克烊黑色眼眸中,薄荷在發光。
薄荷看向他,“這可不像你。為什么這么透徹,卻還這么厭世?”
“因為我不相信。”洛克烊一笑,灑脫不羈。“我不相信這個世界還有希望。我恨一切。操他媽的世界。”
薄荷跟著大笑起來,她猛地跳到洛克烊身上,洛克烊下意識伸手抱住她,讓她的長腿環住自己的腰。
“我愛你。”薄荷壓低聲音,一字一字十分清晰。她眼中的深情就如細細密密的網,讓洛克烊心甘情愿當她的獵物,深陷在里面拒絕掙脫。
洛克烊莫名想哭。他努力平復:“我也愛你。我真的,真的很他媽的愛你……”兩人眼中的脆弱和悲傷在對上對方的眼眸后,變成了一種大劫余生的坦然,夾雜著相遇的澎湃興奮。
“我他媽也是——————”薄荷扣著他的后腦,跟他吻在一起。不止是嘴唇舌尖的糾纏廝磨,他們的靈魂在同一時刻,一起發生了共鳴。在他們漫長而又苦難的人生中,遇到彼此或許是神明對于他們的出手拯救。
在光即將消失的黃昏墓地,洛克烊給薄荷看了風的顏色。他們是常人無法理解的瘋狂極端。
在恣意妄為的殼子下,他們自由的靈魂,因為愛的激活,正在熠熠生輝。
光緩緩消失在地平線,余暉好像是宇宙的表白,極盡訴說著無可救藥的浪漫。
“怎么辦……”薄荷趴在洛克烊肩上。“我好想你這樣一直抱著我……”她把臉埋在洛克烊脖頸里。洛克烊抱著她往墓地花田外走。“好啊,我一直這樣抱著你。”
薄荷的唇蹭了一下他的耳垂,“想要你那個……”
“不——————”洛克烊故意松手,薄荷猛地下墜了一下,她嚇了一跳,立刻伸手攀著他。
洛克烊無語:“小崽子你清醒一點,你這是在墓地,不是在人類區域。”
“四天……”薄荷拿手遮住臉,欲哭無淚。
洛克烊抿了一下干燥的唇,“我也特別特別想……但真不是時候,如果咱們正脫不開身的時候,躥出來個人,弄死咱倆松松的——————哎——————”腳下被絆,洛克烊情急一把護住薄荷的頭,兩人摔倒在地。
“啊——————什么啊——————”薄荷摔在地上吐槽。“你除了干我,干別的就不行了是吧?”
天很黑了,洛克烊難免看不清,他胡亂摸著薄荷的頭。“對不起,有沒有摔傷啊?”
“屁大點事啊,還摔傷。”薄荷起身,單手給洛克烊拉了起來。“你快去找一找枯木,我們點火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額——————”洛克烊的腳好像陷入了什么地方。他用力拔出來,薄荷正好在旁邊找到了一根枯木,洛克烊掏出冷火槍打開,點著了旁邊的草,接著把枯木遞上去點著。四周頓時亮了。
“如果這時候來根煙就好了。”薄荷去滅旁邊著起來的火,怕波及整個叢林。洛克烊說:“少抽點煙吧,你忘了你忘穿鞋光腳踩煙頭的事了?”
薄荷白了一眼,“你咋這么能放屁呢,是不是你為了嚇唬我,摁著我的腳往煙頭上踩的?”
“好了——————這件事再也不說了。”洛克烊低頭查看什么東西絆倒了他。
“嘿,你這人真行。”
洛克烊拉了薄荷一下。“還是地上的這個石壁絆了一跤。”
“那你活該,還捎帶上我了。”薄荷單手拎起洛克烊。洛克烊忿忿:“小崽子,你以后少往我身上蹦,我不抱你。”
低頭看了一眼石壁,薄荷突然呆了一下。
“阿烊,咱們白天沒看見這里有一個凸起的石頭嗎?”她試著摸上去,洛克烊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不要——————薄崽你別動——————”
喊晚了,她已經扳動了石塊。
下一刻,狂風突然穿過叢林。
什么也沒發生。
洛克烊愣了一下。
“怎么了?”薄荷問他。“為什么不動?”
“……我是想說,在黃沙區域,我就是扳動了這個石壁后面的石塊才放出來那只巨怪。”洛克烊剛說完,他和薄荷就已經感覺不對了。
腳下的土地好像在動。
突然腳下的泥土裂開,洛克烊沒站穩,往后跌倒。
“阿烊——————”薄荷朝他伸手。
“崽崽我沒事……你顧好你自己……”洛克烊高舉著火把,他逐漸目瞪口呆。
裂開的地面下,有發著光似玻璃一般的東西,洛克烊忍著尖叫,他反應過來這個東西,是一只眼球。
他們一直站在一只眼睛上。
現在這只眼睛緩緩睜開,正在定睛轉動。
而地面開始了裂開,有東西要從地里躍出來了。兩人這時才明白過來,這片叢林是長在一只巨獸身上的,他們一直踩在這只巨獸身上。現在薄荷喚醒了它。
“關掉關掉關掉!”洛克烊大吼,“你把石塊扳回去!!”
不用他提醒薄荷也反應過來了,她單手一個漂亮的空中翻轉,一個飛撲從腰間掏出短刀扎在正在挪動的怪獸身上,現在地面開始跟著怪獸的動作所移動改變,薄荷快要呈直角趴在它身上了,她抬手去拉石壁下的石塊,洛克烊卻大喊了一聲:“不要!!”他焦急地舉著火把喊的撕心裂肺。
薄荷瞪大眼睛,看著石壁下落,塵土飛揚直挺挺朝自己的頭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