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了養老院的三樓,洛克烊心不在焉地檢查。碧琪就一直跟在他后面。
“你好像有心事。”碧琪說。
洛克烊隨口“嗯”了一聲。“我在想艾尼白到底為什么聯系我。”實際上他是在想自己腦海中不合理的地方。
“嗯?”洛克烊突然走進了一個房間,里面放滿了一些孩子用的東西。看來這間養老院曾經也收留過孤兒。
“有什么不對的嗎?”碧琪問洛克烊。
孩子......
洛克烊緩緩轉向了她。“我從剛才就在想這里面我沒想通的地方......地下室墻上的黏液好像是異種獸的能量液,這就證明了,它在里面受過傷......在我們之前,有人來過這里嗎?但是那兩只已經抓到的異種獸是沒有受過傷的狀態。除非......嘖。”他轉過去,彎腰撿起了一只嬰兒玩的玩具。“我們在地下室發現的那一只異種獸開口叫了一聲‘媽媽’......會不會說明,有一只異種獸是母體,在這里的地下室產下了兩只怪獸,或者更多,不然怎么解釋墻上的黏液?不對......”
這時洛克烊才明白什么叫脊背發涼。
“......地下室那只異種獸襲擊了,賈拉和科爾,為什么沒有襲擊......她在管誰叫媽媽?”他說不下去了。
這時他手腕上的通訊器響了,洛克烊下意識點擊接收。
「洛克烊——————你能接收到嗎?千萬不要跟那個碧琪在一起————她有問題,真正的碧琪已經死了——————」
洛克烊感覺到后頸有冷氣。
他緩緩扭過頭。
只見碧琪正詭異且陰森地笑著看他。
她的臉緩緩變成了異種獸的臉。
“你——————為什么?”
“什么?”異種獸問他。
“為什么你會說話,會有人類的思維?”在整個奧格里維人的認知里,異種獸就是低能怪物,它們沒有什么高級的智商,而今天他遇到的不但會說話,竟然還有智商。
那只異種獸已經完全變身了。
它變得巨大,八條腿把軀體支撐得很高。一雙全黑的眼睛空洞地盯著洛克烊,它的肚子鼓鼓的,長滿獠牙的嘴在笑。
“你們這種人當然無法想象到奧格里維有多么龐大,像我們這種生物也有很多,今后會更多......不過你是這些人里面不那么蠢的。在這個世界上,你們才是罪人————”它用怪獸的聲音說話,有些刺耳。
洛克烊太好奇了:“你們為什么會來人類區域?不在荒原窟好好呆著?”
可惜這只怪獸沒有回答,它直接張口咬向了洛克烊——————
洛克烊舉槍就打了它兩槍,沒想到這個怪獸閃躲的飛速。
“啊——————”洛克烊驚叫一聲。
它撞掉了洛克烊頭上照明燈。
屋內一片漆黑。
荷馬跟蒂芬出去與賈拉科爾匯合,荷馬還是不放心。“我得回去看看......”
“別回去——————”蒂芬抱頭,她像是嚇破了膽。“千萬不要回去,因為......那個碧琪可能不是人。真的!你們都別這么看著我,我在車上親眼看見的,她的嘴能笑到耳根......你們見過這樣的人嗎?”
“那你為什么不早點說?!”
艾尼白暴怒的聲音傳來,她上前粗暴地推開蒂芬,把槍上膛,往里面走。
賈拉欲追上去:“艾尼白隊長,現在只有洛克烊一個人在里面了——————”
“我知道!我就是來救他的!”艾尼白把燈戴上,順便指揮其他人。“把這里圍住,帝社剛剛下了通知,這個怪獸要活捉。”
她大步進了養老院,地上有很多橘紅色黏液。
“洛克烊——————”喊了幾聲,沒人應答。
艾尼白一遍一邊給他發通訊,一旁的隊員指著樓上:“上面有通訊器的聲音!”
二話不說,艾尼白踮起腳跳上了二樓欄桿,接著一步一步跳上了最高一層。
“隊長——————”
“沒事。你們去查每一層,我沒事。”艾尼白撿起地上的通訊器,發現這里的地上有很多的橘紅色液體,不像是能量液。
“洛克烊——————”她又喊了一聲。
順著地上的黏液走,她看到了房間中倒在地上的洛克烊。
“洛克烊!!”艾尼白飛奔過去扶起洛克烊:“你沒事吧?”
洛克烊面色蒼白,空洞地看著她。
撫上他的臉,發現他的身體是涼的。艾尼白的心不禁也涼了半截。“洛克烊,你、你還活著嗎......”
在她懷中的洛克烊突然眼睛一變,黑色的瞳孔布滿了黑瞳,它猛地張開大嘴咬向了艾尼白!
被襲擊之后,艾尼白大叫:“支援——————”的瞬間她的抵擋著的胳膊被咬了。但艾尼白到底是提風隊的王牌,她在拿胳膊抵擋之前抽出了腰間的短刀一刀刺入了怪獸的上顎。
怪獸的腿瞬間變成一只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它瘋狂尖叫,下了死手,就是要艾尼白死。
「砰——————」
帶藍色煙火的激光射了進來,一槍射在了怪獸的一只眼睛上,頓時黑色的黏液迸裂,濺到了艾尼白的身上。它受傷大叫,給了艾尼白可乘之機,她掏出腰間的槍抵著怪獸的下顎,正欲扣動扳機,突然想起了上面的通知。
只能活捉。
“他媽的——————”艾尼白大罵。“不要殺了它,留它一條命,上面要活捉——————”拼命喊道。
“什么......”
一聲小聲的疑問,讓艾尼白知道,洛克烊還活著。
洛克烊直接蹦上去拿十字弓敲它的頭,艾尼白趁機掙脫,幾槍打在了它腿上的關節處,怪獸頓時在地上不得動彈,它低低呻吟痛呼,再也動不了了。
艾尼白看危險解除,大口喘氣,捋了捋臟兮兮的頭發。
下面的隊員依次上來了。
“隊長你沒事吧?”
“沒事,把這個異種獸拉走。”艾尼白看到一旁的洛克烊,大步上去:“你沒事?”
洛克烊臉上、脖頸上都有傷。
“我沒事。”他淡淡地說。
“這個異種獸是‘惑蛛’。沒想到這么難纏。”艾尼白跟隊員交代:“再好好查看這里的還有沒有其他的異種獸。”
“是——————”隊員們敬禮。
艾尼白轉頭對洛克烊小聲說:“那個,謝謝你啊。”
隊員們拖著惑蛛下樓,樓上只剩他們倆了。
洛克烊疲憊地捶著肩膀,“謝什么啊。你都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我只是在做合情合理的事罷了。”
“啊?”艾尼白聽他的話頭不對。“不是,你是在怪我沒認出來你嗎?”
洛克烊說:“我只是很奇怪。荷馬和我們一眼就能認出來布拉德利不對勁......算了,我計較這個干什么。”跟鬧情緒一樣。
“我以為你死了,真的,當時的情況——————”
「嘩啦——————」
旁邊的墻突然破壁了,從里面鉆出來了一只體型較小的惑蛛張著大口朝艾尼白咬來。
因為是背對著墻,艾尼白轉身之后,這只異種獸已經撲到了她面前,她下意識摸短刀,才反應過來她的刀還插在剛才的惑蛛身上。
關鍵時刻,洛克烊一躍過去,一把抱住艾尼白,將她護住,惑蛛結結實實咬在了他的大臂上。
「砰砰砰砰——————」
這給了艾尼白反應的空隙,她連開數槍,打倒了這只小惑蛛。
“不會再有了吧......”艾尼白頭一次覺得棘手。
洛克烊大臂鉆心的疼。
他半跪下來,“艾尼白,你先走吧。”
“沒事,我帶你一起走。你放心吧,你不會中毒的,你在實驗改造中已經能抵御一般的毒液了。”艾尼白安慰著他。
洛克烊有意無意閃躲了一下,不讓她扶自己。
“應該不會再有了。”洛克烊說。
艾尼白說:“我帶著隊員再檢查一遍,你在外面等我們吧。”
“哦。”洛克烊這時候真的是精疲力竭。
他跌跌撞撞走到了外面,誰跟他說話他都是下意識地回答,至于什么時候睡著了,他也不知道。
在此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醫院。身上的傷已經結痂了。按說這樣的傷沒個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洛克烊抬頭看著自己還在打能量液的點滴,他問一旁的護士:“我什么時候可以走?”
“等點滴打完了吧。”護士回答。
洛克烊窩在躺椅里嘆了口氣。
剛嘆了氣,維斯就進來了。
“真的不錯啊,洛克烊,這次能消滅這么多異種獸,你得記上頭功!你放心吧,你的獎金已經發到你的賬上了,也能幫你抵刑期,你自己什么時候去銀行領獎金都行......”維斯假模假樣地講了一些噓寒問暖的廢話,洛克烊一臉昏昏欲睡。
維斯說:“那你接著休息吧,我走了。”他匆匆走出了擁擠的醫院,一出門他便換了個面貌。
“真沒想到讓這個小子活下來了。艾尼白,接下來就靠你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搬過去跟那小子住幾天吧?”維斯試探著問。
“維斯——————”
“哎,我只是提議啦!反正就靠你了。這個小子我是想留到最后送去荒原窟。他一定能頂好幾個人。哦,在這期間,普利頓長官還想讓他參加星洲大賽。你知道的,他不爽格里芬已經很久了。格里芬的只有一個隊,咱們提風隊一共十四個小隊,竟然沒有一個能排的上星洲排名前十的......那個薄荷是不是正常人啊?”維斯看艾尼白在抽煙,自己也點上了煙。
艾尼白皺眉:“隊長!”
“好啦,不提了!知道你們從上學時候就是死敵。”維斯叼著煙沖她擺擺手,“那就靠你啦。”
艾尼白沒回話。等他走了之后,她狠狠掐滅了煙。
“謝謝你送我回來。”洛克烊對艾尼白說。
他實在沒什么力氣了,轉身下車直接要回家休息。
艾尼白叫住了他。“你等等......洛克烊,我請你喝一杯吧。”
“......”洛克烊別過臉解開安全帶,“我身上有傷,不能喝。”
艾尼白也解開了安全帶,“你請我上去坐坐?上次你對我說的話很傷人啊。”洛克烊輕輕吸口氣,但沒嘆出來。“好吧。嗯,你的車別停在樓下,去停在三樓。下面一會兒會擺小吃攤子,不要影響別人生意。”
艾尼白“哦”了一聲,洛克烊沒再看她一眼。
上樓之后,正好到了特臨木區的白天。
艾尼白第一次仔細看清了這間房間。
這個房間只有兩個房間,客廳跟廚房是一體的,一間小小的臥室里飄著霉味。艾尼白忍著不適問:“你家沒洗澡的地方嗎?”就這個地方,洛克烊給它塞得非常滿,看起來更加擁擠了。
“有啊,比較小。”洛克烊指了指廚房邊的小門。“衛生間。”
“啊,我以為那是儲藏室呢。”艾尼白整理了一下頭發。
洛克烊一步到廚房拿了汽水扔給她。
擰開喝了一口,艾尼白皺眉,“這是不是過期了啊?味道不太對......”
“這是姜葡萄味道的。”洛克烊回:“你可能沒有喝過。”
“對。這個牌子我見都沒見過。”艾尼白放下汽水對洛克烊說:“你這屋子不錯啊,還能看到光,還有露臺。”
洛克烊坐在她旁邊:“就一般吧。”
“這是你的房子嗎?”艾尼白問。
洛克烊答:“是我租的房子。房東是個脾氣特別不好的大嬸,還好我賺了獎金可以交錢。”
“一個月多少?”
“兩個半金。不是,你盤問我干什么?”洛克烊喝了口汽水,把繃帶解開,給自己上藥。艾尼白拿過他手里的藥幫他涂抹,“對不起啊,我沒有這個意思。洛克烊,我好像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你的事哦。”
洛克烊反說:“我也沒聽你提起過你的事。”
艾尼白挑眉,“我的事很無聊的,我就是加拉門的普通姓氏,我從小就知道必須努力才能保持我的階級,所以我在十歲的時候就被奧格里維最偉大的名校威斯德慕選上了。威斯德慕里面真的是臥虎藏龍啊,我真的是拼了命才被選上留在了帝社。就這樣,就跟你相遇了。”她把藥抹完了。放下了藥抽出桌子上的紙擦手。
洛克烊靠在沙發上,像是在自言自語:“你真的想聽嗎?”
“嗯。”艾尼白點點頭。“我發現,我真的很想了解你。就像知道你有生命危險一樣,是我頭一次對隊員發火。”
洛克烊垂下眼睛扯扯嘴角。“怎么跟你講呢。我就是純特臨木區的人,可能是因為我的父母長得不錯,我就長得也還行。我沒怎么讀過書,在我七歲的時候,你知道的,那場戰爭。特臨木區突然出現了一支反抗烏佐里和加拉門貴族的隊伍,一下子惹怒了帝社,帝社直接派了隊伍來對特臨木區進行懲罰。我的父親把我和我的母親送上了最后一輛開往避難所的車后,我就在再也沒見過他。在此之前,父親是個工人,母親給別人看孩子賺看護費。雖然真的很窮,但那可能是我這輩子過過的最穩定的生活了。”
艾尼白又拿起了桌子上的汽水喝了一口,還是不太喜歡這個味道。
“我跟母親在避難所過了半年,直到特臨木區的反抗隊伍全部被殲滅。母親帶我出來重新生活。戰后的特臨木區真的......一切都特別難。母親帶著我在特臨木一路打工,一路受欺負地討生活,我們時刻堤防這里的亡命徒把我們辛苦掙到的錢搶走,更要擔心自身的安全。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過到了十三歲,我的母親把我放在了特臨木區的一處休息站。我現在還記得她說的話,‘這里有些錢,能讓你找個安全些的房子住到你找到能賺錢的工作。還有媽媽給你備下了一些常規藥,還有一些厚衣服,天冷了記得添衣服;然后媽媽早上給你做了幾個你最愛吃的鮭魚飯團,好久沒吃鮭魚了吧?記得吃啊,別放壞了。烊,今后的日子可能會很艱難,但媽媽相信你。’然后她頭也不回地走了,我喊了她一聲,她沒有回頭。然后直到現在,我再也沒有見過她。”洛克烊不想告訴艾尼白,他無數次都走到了死亡的邊緣,但沒有跨出那一步。
沒有人比他更恨這個世界了。
神明從來不憐憫可憐人。
對于窮人來說,活著就是原罪吧。
艾尼白也靠在了沙發上。“對不起啊,我不知道該怎么說。因為我父母還挺恩愛,對我還挺好的。我不知道該從哪個點體會這種心情。”
“不用安慰。”洛克烊回答。
“但我特別,不想讓你難過......”艾尼白轉過臉撫摸上了洛克烊的臉。
洛克烊艱難地說:“我不難過。”他緩緩往后退,艾尼白逼上上去。“是不是覺得對不起你女朋友?”
“她早就是前女友了......”洛克烊伸手剛想推開她,誰知道她拉起自己的手摟住了她的腰。
“那就沒關系了吧?”艾尼白貼上了他的嘴唇。
洛克烊剛想說話,艾尼白更進一步深入了進來,封住了他想說的話。
那他……就信她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