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斯德慕門口蹲到了快六點。

珂里桉看著坐在橋邊抽煙的洛克烊，上去摸摸他的后腦勺，順爪劃過他后頸的紋身。“聯系了薄荷一天，她沒回。如果她的老師再聯系不上她的話，咱們就去她家里吧。”

“她家在哪里？我現在去她家行不行？”洛克烊從來沒有這么著急，想把誤會解開。之前遇上別人的事，他都是無所謂的。

珂里桉無奈：“洛克烊，你還是先冷靜一下吧，你這個樣子，就算是薄荷在你面前，事情也會越說越亂的。”

剛說完，威斯德慕的老師們早就下班了。不少學生從學校里涌出，連帶著一些老師也出來了。

洛克烊連忙起身摁滅煙頭，跟珂里桉一起尋找盧科林的身影。因為大家都要走這座獨橋，所以人還算好找。

過了很久，學生都出來的差不多了，盧科林戴著眼鏡才從學校大門里出來。他的袖子挽了起來，一只手抱著書，一只手臂上纏了厚厚的繃帶。

“盧科林教授——————”

洛克烊不管不顧地喊住了他。

盧科林回頭：“啊，您好啊……”他雖然不明白洛克烊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但還是禮貌地微笑點頭了。

洛克烊身邊還跟著珂里桉。

“啊，珂里桉也來了，你們都認識啊？”盧科林推推眼鏡。

珂里桉看到盧科林，它不自覺咧嘴一笑。

洛克烊頓了一下，才下定決心說。

“教授……”

“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要不我們別在這里說了吧。上我的車吧。”盧科林看出洛克烊肯定有事。珂里桉接話：“這不好吧……我們也才認識……”

“你們是薄荷的朋友，肯定沒關系的。走吧。”盧科林讓他們上了自己停在學院外的小車。

洛克烊坐上盧科林的副駕，他深吸口氣，“教授，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希望您可以幫我。如果……不是我沒辦法了，我也不會來找您……”

現在他不管盧科林是不是嫌疑人，他什么身份，只要能幫他見到薄荷，那怎么都好。

盧科林疑惑地看著他。“沒關系，你別著急，怎么說都可以。慢慢來……”

洛克烊點點頭：“我惹薄荷生氣了。她不再見我了。”

坐在后座的珂里桉幫他補充：“我也聯系不上薄荷了。她好像鐵了心不愿意見洛克烊了。”

盧科林的眼神變得關心又擔憂，“啊，怎么了？”

“我們因為一些……就是很復雜的個人恩怨不說話了。薄荷現在正在生我的氣，我不知道該怎么讓她見我一面，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把誤會解開，跟她好好道歉……”洛克烊像是在解釋，又像什么都沒說。

看他的樣子，盧科林安慰：“這個……我幫你可以。但你能告訴我，是你傷害了薄荷對嗎？”

這對他很重要。

看這盧科林關切薄荷的樣子，洛克烊只覺得心在「蹦蹦蹦」地直跳。

深吸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洛克烊說：“是……是我傷害了她。但我向神明發誓，我不是故意的。我等了您一下午，就是為了求您幫我見她一面。”

珂里桉接茬：“薄荷也是在意洛克烊的，不然也不會消失，讓我們都聯系不到她……”

洛克烊回頭瞪它一眼，小聲嘟囔：“別瞎說……”他根本不敢想薄荷會把他放在心上。

盧科林突然明白薄荷那天來找自己的反常行為了。

原來這就是根源。

盧科林溫柔地“嗯”了一聲。“洛克烊呀，這件事我能幫你。但是……啊，我先聲明，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你見到薄荷之后，說完了請她原諒的話，如果她不愿意……你能做到不強求她原諒嗎？”設身處地的想，他也有根本不想原諒的人和事。

洛克烊怔了一怔，而后猛點頭。

“我答應您……”

“好，那你們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去薄荷家里找一下她。不是不讓你們去的意思，是薄荷的家庭比較特殊，我一個人去比較好一些……”盧科林解釋。珂里桉搖頭：“您沒必要解釋，我們在這里等就行。”

“好，學校外有一家咖啡廳，算是學校的咖啡廳，也對外營業，你們去喝點東西，報我的名字記我賬上，算我請你們的。”盧科林說。

看他已經在禮貌請兩人下車了，他們當然不會再坐在車上。

下車時，盧科林看洛克烊臉色不好，便語氣輕快地說：“我發現你真的好帥啊……根本不像是特臨木區的長相，是像爸爸還是媽媽？”

“都不像。”洛克烊回答。

“嗯，所以說啊，好看的長相一般都是基因突變。烏佐里區的也是。”盧科林說。

“謝謝您。”洛克烊下車。

看著盧科林的車開遠，他又蹲下了。

“你這么喪干什么啊。我說啊，沒有什么大不了的，薄荷不是狠心的人，你把事情說開了，就行了……”珂里桉摸著他的頭。

“嗚……”洛克烊快要煩吐了。

當盧科林把車開到烏佐里區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天已經黑了。

“您好~~是薄荷的哥哥吧？”盧科林在圣瑪利亞家門口看到了正往里進的弗威。

弗威停下腳步，打量了一把盧科林。“是啊……你是？威斯德慕的老師對吧？”他認出了盧科林。畢竟當年薄荷鬧了很大的事，在學校大會上，只有盧科林一個人幫她說話。

盧科林微笑點頭：“嗯。您好。我想來看看薄荷在不在家，我打了她的訊通器，但好像關機了。我有些擔心。”

“她不都畢業了？”弗威問。

“是啊，但我們還是很好的師生關系嘛。您可以幫我叫她一下嗎？”盧科林試著詢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薄荷的家人有多刻薄難惹。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態度好，總不能讓被他們無端刁難吧。

弗威眼珠子轉了轉。“行吧，我幫你去叫她。”他也沒再跟盧科林說別的，進了花園。

很久沒上八樓了，弗威還有些緊張。

「叩叩」

“薄荷……你，你在家嗎？”他敲了敲薄荷的房間門。

屋里沒人回答。

“這個小婊砸。不會是死了吧……”弗威嘟囔一聲，“薄荷——————你的老師來了——————”他提高了聲音。

里面依舊沒聲音。

弗威又罵了一句：“這要是死在家里……明天弗曼結婚，她可真不想讓我們好了——————”

「嘩啦——————」

門猛地打開了。

薄荷臉色蒼白，眼圈很黑，眼中還泛著紅絲，這個樣子把弗威嚇了一跳。

“哪個老師？”薄荷輕聲問他。她的嗓子聽起來很啞。

弗威嘲諷：“你這是被人打劫了？還是遇上什么大病了？”嘴上不饒人，但他的目光還是掃過了薄荷的長腿。

薄荷依舊穿著大大的襯衫，沒穿下衣，她的頭發亂亂的，一副頹廢的樣子。卻莫名得有幾分好看，像是被風雨打過的花。

“算了，你這種傻逼問了也是白問。”薄荷進屋拿過自己的通訊器往樓下走。

弗威不滿：“你罵誰呢——————”看著薄荷下樓，他突然眼睛一轉。而后立刻跟上薄荷的腳步下樓。

樓下弗曼正在指揮傭人擺放點心和鮮花。“弗威——————讓你去外面拿綢緞進來，你去了嗎？”

“弗曼——————”弗威過去挽著他把他拉到一邊。“你猜怎么著？破天荒啊，薄荷上學時候的那個蠢教授來家里找她了。”

“什么？在哪里？”弗曼立刻扭頭去看。

弗威摁下他：“噓——————先低調。你想啊，他要是跟薄荷沒有一腿，當年為什么要冒著名聲俱毀的風險幫她說話？薄荷都畢業多少年了，還找來家里了……”

“你什么意思啊？”弗曼眼睛一亮。

“跟上去，看看他們到底什么關系……要是真是見不得人的關系……呵呵，以后看薄荷在咱們面前還怎么囂張。”弗威拉著弗曼，兩人鬼鬼祟祟地出了門。

薄荷跑出門，“教授——————”

“神明啊，孩子，你怎么穿得這么薄。都快要到寒季了。”盧科林拍拍薄荷的肩膀。

薄荷捋了一下凌亂的長發，“教授您怎么來了？”

“我有聯系你，你的通訊器怎么關了？”盧科林問。

薄荷一哽。“嗯，就想關一會兒。不想被人打擾。”

“走吧，先跟我上車。”

“啊？”薄荷對他十足信任，雖然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他說了，還是跟著上車了。

不遠處弗威和弗曼躲在花叢后面。

弗威指著：“看到了嗎——————上車了——————上車了——————快點跟上——————”

弗曼也很興奮，“好，我去開車……”

天已經全暗了下來。

但威斯德慕的夜燈很亮。

洛克烊想抽煙，被珂里桉摁住。“你今天抽幾包了？身體不要了？吃這個吧。”它把自己隨身帶的磨牙棒塞到洛克烊嘴里。

“啊……”洛克烊第無數次嘆氣。“珂里桉，我那時候到底哪根筋不對了，我就跟艾尼白承認喜歡薄荷，又能怎么樣？”

“你后悔也沒用啊……不過……現在都快十點了，也不知道盧科林教授會不會把薄荷從烏佐里區帶來——————哎——————那是不是車——————”它猛地興奮。

洛克烊把磨牙棒扔掉，從地上站起來。他站的太猛了，險些仰過去。

薄荷坐在車里，抱著腿冷臉看著洛克烊。

“教授，這是您第一次讓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她咬了一下唇瓣。

盧科林勸道：“薄荷，每個人都該給別人一次承認錯誤的機會。”

“不。如果那個人殺死了你最珍視的人，你還會這樣說嗎？有些錯誤，根本就是覆水難收。”如果不是因為盧科林，她不會來。絕不是因為她想看看洛克烊能解釋成什么樣。

盧科林停好車下來，“那個，我跟珂里桉小朋友就在車上等你們了，你們去威斯德慕的花園里談吧，這會兒沒有巡護隊看門了。薄荷，你不要打人哦、”

“嗯。”悶哼一聲。薄荷看似無情緒地下了車。

洛克烊緊張地抓了一下他衣服下擺。

薄荷一眼也沒看他，往威斯德慕里走。

洛克烊跟在她身后。

威斯德慕已經放學很久了，薄荷帶洛克烊穿過威斯德慕空無一人的校園。

洛克烊第一次來，發現這里真的很大。在夜色中，這里的城堡沾染了神秘的顏色。

“薄荷，別走了……”他上前欲拉一下薄荷，兩人走到了花藤長廊里，厚厚的花藤把長廊覆蓋。

薄荷轉過頭。他們彼此看不清臉上的神態表情。

不過這對洛克烊來說，正好可以讓他放松一些。

“薄荷，我知道你很生氣……你聽到了我跟艾尼白的對話……”洛克烊剛開口。薄荷心里如潮水一樣的窒息難受，一浪接著一浪地沖擊著她。

但她從來不會對別人表露脆弱。

她微微抬起頭看著洛克烊。

洛克烊看她沒有打斷自己，深呼了幾口氣，接著往下說：“我那會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被艾尼白逼急了一樣，我、我說的話全部都是假的……我以為一開始對你的討厭是真的，你又傲慢又漂亮還特別酷，隨便找出來一點，我都可以討厭，但是我太蠢了——————這全部都是我出于對自己自卑的保護，我的潛意識不斷告訴我自己，跟你吵架吧，跟你對著干吧……但心這個東西我實在騙不過去——————”

薄荷開始有不好的預感了，她渾身滾燙不自在。“洛克烊你不要再說了——————”她囁嚅著。

“薄荷，對不起……艾尼白的事我不冷靜了，我可能心里還在恨她吧，我不知道；但我當時就一心想壓過她，我說了讓你難過的話……對不起……”洛克烊恨不得讓薄荷看看他胸膛里的內臟，一定都刻滿了“喜歡”。

他頭一次，豁出去了。

這種燥熱且曖昧到高潮的氣氛讓兩人額頭都滲出了薄汗。

薄荷下意識就要走，“別說了洛克烊……”

洛克烊死死擋在她面前：“我不再騙我自己了，是，我配不上你，但野草也有給天鵝說實話的權利吧……”

“不要——————你不要說出那句話洛克烊——————”薄荷推著他。她根本不敢聽啊。

洛克烊紋絲不動，“薄荷……”夜色幫他掩蓋了他暴露的雙頰和飛奔的心動。

“不不不——————別他媽的說出來——————”

“我他媽的喜歡你——————”洛克烊抓住薄荷的手腕，在昏暗的光線中世界晃動，夜色把決定權交給了夜風，吹開了烏云讓星光射穿夜空，光在一瞬間傾瀉向他，他的心事昭然若揭。他懇求萬物幫他掩護，可萬物還是將他暴露。

愣了一秒，薄荷用力推開了他。

“你說出來這種話自己不覺得很自私嗎？！喜不喜歡都是你的一句話，洛克烊，難道被你喜歡是一件很榮耀的事嗎？你還這么大動干戈地讓教授和珂里桉把我騙到這里，聽你的胡言亂語——————玩弄別人的感情難道很值得驕傲嗎？我一點點也不在乎你跟艾尼白說了什么，我也不在乎你喜不喜歡我——————就算全世界只剩下你一個人了，我也不會喜歡你！別再出現在我眼前了——————”薄荷喘著氣，狠狠推開他。

洛克烊攥緊拳頭，“那你，當時跑什么？”

“因為我不在乎！！”薄荷轉頭，“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在第一次跟你見面的時候就把你殺了——————”她恨得咬牙切齒，洛克烊只是想被施法一樣愣在原地。

一刻后，洛克烊用盡力氣開口：“我知道……了。真的，浪費你的時間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