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拉我——————”甩開休蘭伯的手,薄荷顯然還沒說夠。休蘭伯被她大力的甩開,卡羅連忙起身去扶。
這個話一旦打開了,那她就一定要說完。
“弗威,你是覺得這個世界上其他階級的命都不是命對嗎?是,我們的法律是有一個能讓你們鉆空子的地方,你們殺下面的階級是不需要負責,但為什么會有這條法律?是因為我們從出生就會得到資源、教育和教養約束,這些東西是來讓我們遵紀守法的,而不是來讓你們違法亂紀鉆空子的!”薄荷起身,她的神情凌厲,膽子小的根本不敢對視。
弗瑞也站了起來:“你憑什么在這里義正言辭?你以為你自己是誰?如果這個世界需要平等,那為什么還會有我們這些貴族的存在?存在既合理————你無權抨擊!”
這話令薄荷覺得可笑。她皮笑肉不笑了兩聲:“你在詭辯什么?在你的范圍內,你怎么說合理都行;那在我的范圍內,你最不合理,你可以去死嗎?我真的不明白你們四個到底在優越什么,你們只是恰好從你媽逼里掉到了這片土地上,除此以外,你們沒什么可以炫耀的——————”
“薄荷!!你過來——————”休蘭伯硬是抓住薄荷離開了餐廳。
“艾彼——————”弗瑞氣還未消,他的妻子起身走了。他連忙去追。葛黛麗伸手示意弗威坐下,“我說啊,你們人菜癮大。明明撕不過還愛往上硬鋼。”
蜜芙偷看著洛克烊。
他一口飯菜也吃不下去了。
洛克烊實在想不通,他在這之前就預感到了這頓飯一定驚心動魄。不明白休蘭伯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面子或許真的比天大?他不理解。
被休蘭伯抓著一路到了二樓。
薄荷嫌惡地撥開父親的手。“有話快說。我就多余過來。”
“你這孩子——————大家一起和和美美的不好嗎?你就這么憎惡你的家人嗎?!”休蘭伯被氣得大力咳嗽。
薄荷也同樣不柔軟地看著他,“是你們憎惡我。爸,既然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就明說了,我只是用同樣的方法對待你們而已,你們怎么就接受不了了?”
休蘭伯沒正面回答她這句話:“我們再怎么樣也是你的家人——————我對你如何,你也是我女兒,你,你去跟一個特臨木區的人結婚,難道就是對的嗎?”
“呵。原來你還在怨恨這件事。從我進這個家你就一直在找著機會來對我說這句話吧?那還真是煞費苦心了。”薄荷有一絲悲哀。為什么,偏偏是她要攤上這么一個父親。
休蘭伯也氣得有些眩暈,他也口無遮攔起來:“這難道不是你對家里的報復嗎?讓家里顏面盡失,去找一個這么低的階級……”
“你們還不配讓我犧牲自己去報復。”薄荷說。
休蘭伯用顫抖的手指著樓下,“那你說,那個身份低微的小子有什么好的?你到底看上了他什么?!你跟他走失去了一切值得嗎?”他承認洛克烊身上是有吸引人的地方,但跟烏佐里區的人比起來,這種相貌根本排不上號。
薄荷眼中晃過一絲憯怛。“他愛我。”她這三個字聲音很輕。
他愛自己。一種直白單純,毫無修飾的感情。不需要什么華麗的點綴,也不需要多么吸引人的花哨,他站在那里愛自己,薄荷就可以什么都不顧。
休蘭伯明顯沒有理解:“就這么簡單??”他不明白。
“對啊,很簡單對吧?就這么簡單的東西,我卻從來都沒有得到過。”薄荷迫著自己笑出來,顯得她沒那么悲哀。
“我看你是好日子過夠了。”休蘭伯諷刺。“就該讓你嘗嘗沒有錢,沒有家里幫助的日子,這樣你就不會在這里瘋瘋癲癲的了……你幾歲了?知道這種話有多幼稚嗎?你知道那小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嗎?他是真的愿意跟你好,還是在利用你,你難道比他還清楚?”
薄荷咬了下牙。“那你清楚他怎么想的嗎?你就見過他一面,就知道他在利用我騙我嗎?”
“你敢保證他遇上更高的臺階不會拋棄你嗎?”休蘭伯問她。
“我敢。”她憑什么不敢。“我現在跟他在一起,不就是什么都沒有嗎?”
為什么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絞痛灼燒。為什么。
“呵呵——————”休蘭伯哂笑。“你放心吧,只要你不毀容他就不會拋棄你!你是普通人的長相嗎,心里沒點數嗎?”
這句話說完,薄荷一副徹底泄了氣的樣子。
她看向父親的目光中失去了那股神采和平日里那股不服輸的勁頭。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打擊,精準地傷害到了她。
“……”薄荷張張嘴,面色蒼白,眼圈控制不住地紅了。
從來沒有見過薄荷這個樣子,休蘭伯也漸漸恢復了一些理智。“薄荷,你……”
“爸,為什么啊?”薄荷哽咽。滂沱洶涌的悲哀正在撕扯著她的冷靜。
休蘭伯問:“什么為什么?”
深吸口氣,薄荷拼命讓自己平復。“你是我父親,是這個世界上最該給我愛和責任的人,可你從來都沒有做到過。現在好不容易有人愿意來愛我了,來替你補償給我的愛……你卻不惜用最惡毒的話來告訴我,沒有人愿意愛我,我就不配被愛……沒有人出生就想被討厭。我真的不明白,我明明是你的孩子,你就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沒等休蘭伯說話,薄荷就跑下了樓。
洛克烊從餐廳踱步到大廳里。他緊張窘迫地坐在沙發上,四胞胎走了弗瑞和他的艾彼,還剩下的跟他一起在大廳里吃飯后點心。
杰妮靠著弗威說:“搞不懂耶,薄荷怎么這樣吶。我在家可不敢這么不尊重父親。”弗威說:“這都是基本操作。”
蜜芙看洛克烊心不在焉,她朝洛克烊身邊挪了挪,“薄荷有時候脾氣很壞吧?她說話超級難聽的……”還沒等洛克烊理她,薄荷就跑進了大廳。
洛克烊猛起身大步朝她走去,“薄崽……”薄荷沖過去一把抱住洛克烊,用只能讓他聽見的聲音囁嚅:“帶我走……”
“怎么了?”洛克烊把她緊緊扣在懷中。
“薄荷——————”休蘭伯拄著拐棍緊跟進來,“薄荷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這下所有人都愣了。
休蘭伯伸手想去觸碰薄荷,洛克烊抱著薄荷側過身,“不,別靠近她——————”他伸手讓休蘭伯站定。
“啊,不是……對不起啊,爸。薄崽不舒服,我先帶她走了。”洛克烊摸摸薄荷的頭,在所有人不解驚愕的目光中,伸手拉住她就往外走。
甩下一屋子人后,洛克烊聽到卡羅大喊休蘭伯的聲音,他貌似昏倒了。
薄荷失魂落魄地抱住洛克烊的腰,讓他騎著機車帶著自己沿著黑暗向屬于他們的黑夜奔赴。
洛克烊默默地騎著機車,一句話也沒有跟薄荷說。他沒有問薄荷,也沒有安慰。
機車從白夜走入黑夜,經過充滿絢爛的城市,駛入無人區公路,循環往復。洛克烊偶爾會停下點上一根煙,卻從不問薄荷抽不抽。
薄荷抱著他,像他最愛的娃娃。
遇上讓人傷心的故事,流浪的男孩就帶他最愛的娃娃趁著末日私奔,他知道這個世界覺得他們壞透了。
而他們并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不知道過了多久,機車從烏佐里區終于到了特臨木區。
這個時候正好是特臨木區的白日。
洛克烊把車停好,薄荷靠在車上依舊無神。
“吃不吃炸香腸?”這是這段行程里,洛克烊跟薄荷說的第一句話。
“啊?”薄荷歪頭看他,她回神。
洛克烊伸手擠了一下她的小臉。“吃不吃炸淀粉腸?就那種臟兮兮油乎乎的垃圾食品。”
“吃。”薄荷點頭,失神地笑了出來。
洛克烊拉著她走到街道邊的小攤上:“阿姨,一根香腸……多要點蜂蜜芥末醬。”他把錢扔進錢盒里。
“哎呦,沒有蜂蜜芥末醬了。胡椒醬行嗎?也好吃。”小攤老板說。
洛克烊轉頭對薄荷說:“沒有蜂蜜芥末醬了崽崽……”
“啊?沒有了……”薄荷輕聲說。
小攤老板點頭:“對,但有——————哎,哎!別哭啊,小姑娘這是怎么了……”
薄荷的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她沒有表情,淚從她好看的眼眸中一顆連著一顆落下。
“對不起————阿姨我們不要了——————”洛克烊擺手,“錢不要了,您給別人吧——————”
“啊??”小攤老板不知所云。
洛克烊把薄荷抱起來就走,讓她的腿環在自己腰上,像抱孩子一樣抱著她。
薄荷小聲說:“沒有我喜歡的醬……”
“我知道——————”洛克烊說。
他知道跟香腸醬無關。
把薄荷抱進家里,洛克烊放下她。
他頭一次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這貌似是第一次看見薄荷哭。她在戰場上負多重的傷都沒哭過。
現在竟然哭了。
洛克烊心每跳一下都疼一分。
“薄崽……對不起。”他捧起薄荷的臉,用拇指抹去她的眼淚。
“……”薄荷詫異地看著他。
“洛克烊,你有病吧?!你跟我道歉干什么?!”她慌到話都不會好好說了。
洛克烊明白薄荷的想法,他柔聲說:“薄崽,我跟你道歉是因為我實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才好。我應該說出那些讓你得到安撫的話,但我說不出來。因為我從小到大,沒有被人愛過。我不知道該怎么樣才能給予一個人安全感,不知道要怎么讓你覺得幸福,所以我好的不好的一股腦全給你,毫無保留……或許我也會有傷害到你的地方……就像現在,你這么難過,我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伸手捂住他的嘴。薄荷抽泣了一下,“你沒有不好的……你給我的都是好的……你有什么錯啊……”她一邊痛苦一邊動容。她被洛克烊攬進懷里,此時此刻,她可以什么不顧的哭。
不知道為什么,薄荷在自己懷里放肆的哭時,洛克烊才感覺到這段感情的真實和歸屬。
“阿烊……我們不要分開好不好……如果有一天我們想要分開了,別管是什么原因,先殺死對方然后殺死自己好嗎?”薄荷哭著說。
洛克烊一口答應:“好。只要有一點點分開的想法,就去死。”他抱緊了薄荷,讓她感覺到窒息。或許只有這種極端到毛骨悚然的愛,才能讓兩個“恐怖分子”安心。
外面的光緩緩墜落地平線。暗下來的大地,終于跟宇宙產生了共鳴。
特臨木區街角的一間小酒吧里,光線時而昧昧,糖酒搖晃,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有些琉璃光色。
酒吧里人少得一只手都能數過來,酒保坐在吧臺里打瞌睡。
舞臺上,歌手也懶得唱歌,他隨意哼著幾個調調,不走心且敷衍。
“謝謝。”薄荷接過洛克烊遞來的酒。昏暗的光下,她的眼神迷離,一種噴薄而出的欲感讓洛克烊心頭泛癢。
“還難過嗎?”洛克烊伸手撫上薄荷的側臉。
薄荷握住他的手。“不難過。嘻。”她喝了口酒。“啊,早知道就把我屋里的酒帶出來一些了……這味道摻水得摻二斤多吧……”
“你可是說少了,二斤哪兒夠啊。”洛克烊抽了一口手里的煙。薄荷被他弄得直笑。她現在什么都不用想。
洛克烊的目光流轉到了舞臺上。
“崽崽,其實我也能去唱一唱。別看我這樣,我還去給地下樂手團隊打過工呢。”洛克烊把手里的酒一飲而盡。
薄荷眼睛一亮,“真的嗎?哇,我好像從來沒有聽過你唱歌啊。”她托著臉笑意盈盈地看著洛克烊。
“那我豁出去,上去給你丟丟人?”洛克烊順手摸了一下她的頭。
“您謙虛————”薄荷捂嘴笑。
洛克烊三兩步蹦上舞臺,歌手巴不得歇一會兒,把舞臺讓給了他。洛克烊拉過了電子琴,調整話筒的空隙看到薄荷端著酒杯跑到了臺下,她的目光在表白她的著迷。
洛克烊清清嗓子,調試了一下電子琴。薄荷莫名其妙地笑了出來。
臺下并無人理會他。
薄荷托著臉,聽著洛克烊略帶沙啞的聲音娓娓傳來,輕柔的歌聲有幾個音有些小跑調,不過并不影響。他的咬字令人舒服,就好像薄荷躺在他身邊,被他咬住耳朵輕喚著“崽崽”。
「……不,這個故事滿是悲傷;所有人一邊嘲笑一邊偽裝;就算你破碎也會被人拼湊,會被牽著手看遍漫天星斗。」
薄荷的淚猛地滑落,她伸手拭去,笑著去看洛克烊。
好奇怪,她明明不難過,明明無法控制地想笑,為什么還會流眼淚。
“哇——————你們倆怎么躲到這兒了?我給你們打了很多通訊你們怎么不接啊?”珂里桉突然闖了進來。
洛克烊被打斷,無奈下臺。“我們倆通訊器關了吧?哎,你啥事啊?”
珂里桉氣喘吁吁,薄荷連忙給它遞水。“我們來喝一杯……怎么了?”
“你們都沒上網,沒看新聞嗎?維斯死了——————”珂里桉喝完水激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