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傷口在隱隱作痛,費曼斯還以為是在做夢。
他轉過頭,定定看著盧科林。他這會兒穿著病號服,金發亂糟糟的,身上的傷還包著紗布,各種顏色的藥水滲出紗布。顯得很臟。
“師……師哥……”費曼斯攥拳,他發際處有亮亮的汗珠。
盧科林只是無情緒地看著他。“你在這里多久了?是來看我的嗎?”
費曼斯連忙搖頭:“不、不是!我就是經過這里……”
盧科林點頭:“哦。”他剛準備關上病房的門,費曼斯著急:“到底不干你的事————你不用這么關心!!”說完他看到盧科林的詫異的目光就山崩海嘯一樣后悔。明明不是這么想的,為什么話到嘴邊變得如此惡毒。
盧科林把門打開,“費曼斯,你是因為找我,所以受了這么重的傷嗎?”
費曼斯伸手摸了一下脖子。他脖子上還能清晰地看到烏青的指印,下頜角也有很深的傷痕。“不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他下意識否認。
“……哦。這樣啊。”盧科林輕聲說。他轉身進病房,“你進來說話吧……”
“!!”費曼斯的心猛被提起。他已經記不清兩個人上一次好好說話是幾年前了。大步走進盧科林的病房,他保持表情淡定才顯得沒有那么急切。
盧科林大聲說:“別關門!!”
費曼斯嚇了一嚇。
“抱歉。我的意思是……不要關上門。就這樣開著說話……”盧科林面對費曼斯,他似有似無地往后靠,似乎還是對他有戒心。“費曼斯,我聽說……你去找我了。謝謝你……你受苦了。”
費曼斯不敢上前。他依舊攥緊拳頭:“那師哥你呢?那個家伙對你做了什么嗎?其實我沒有什么關系,我只是擔心……”他有些說不下去了,害怕再說出讓人會錯意的話。
溫柔地看向費曼斯,盧科林說:“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在被囚禁的時期……想通了很多事,人的生命就這么一次,那些愛恨情仇的事根本就帶不走。所以,我想跟你說……今后我不再會對你有其他的敵意了。你拼了命的……去救我,我很謝謝你。今后,我們就當普通的關系好了。”
“師哥——————這都是我愿意的!但你說的普通的關系……”費曼斯的聲音有些顫抖。
故意忽略他的異樣,盧科林說:“你別誤會了,我之前對你好,只是因為我對其他人也都很好。”
“……”
“你不要傷害薄荷。這是我的底線。其他的我都可以跟你恭恭敬敬的。”盧科林在說話的時候,看向他的眼神,竟能讓費曼斯解讀出一絲祈求。
費曼斯深吸口氣。“誤會……你好一句輕描淡寫。好,那放開我們的亂事兒不提,你對薄荷是真的嗎?你現在對她好,難道不是因為當年你間接害死她媽媽——————”
“夠了夠了——————”盧科林猛然激動。“別再說了別再說了!!”他不能想象心中的某塊逆鱗。
大口喘息,眼淚已經溢滿眼眶了。“出去……你出去……”盧科林迫著冷靜。
“師哥!你醒醒吧,沒有不透風的墻——————”費曼斯上去摁住盧科林。“一旦薄荷知道了這件事,她一定會崩潰,一定會殺了你的……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沒有人會對你是真心不求回報……”
盧科林大喊:“救命——————救命——————”
外面護士立馬進來:“怎么了?”
看到人進來了,費曼斯緩緩放開他。“好吧師哥。如果你非要這樣的話。我就順著你的意思。”
盧科林掙開他,怒視著他。
“我會一直順著你。一直。”費曼斯認真地看著盧科林,但盧科林避開了他的眼睛。
窗外的夜空,靜視著他們,一言不發。
特臨木區白天很短暫,卻也算得上明亮。
淡白色的光照進窗戶里,地上的一堆凌亂被一覽無余。
“啊~~~”洛克烊一聲嚎叫,趴到了床尾。他抬手拿胳膊遮住眼睛,雖然現在的天氣還很冷,可他渾身是汗。
“我一滴也沒有了……休息一下……”洛克烊虛脫一樣地仰躺。薄荷也趴了過來,她趴在了洛克烊胸膛上,把臉埋進了他懷里。“我也……好累……我這會兒連手指都動不了了。”空氣里都是一股無法具象說明的味道。
“嗯……嗯……”洛克烊胡亂答應著。
果然不能把他倆關在同一空間。
洛克烊捋了一把頭發:“你讓我緩一緩……”
「叩叩」
是敲門聲。
洛克烊一個激靈,“這會兒會是誰啊?”他現在腰酸疼得站不起來。
“外賣~~~”薄荷開心地蹦起來,撿起地上的衛衣套上就往外跑。洛克烊看得目瞪口呆。
“阿烊來吃東西吧~~你肯定餓了吧。”薄荷在客廳背靠沙發坐下招呼他。洛克烊艱難起身拿起地上的睡衣穿上。“你什么時候訂的外賣?”
薄荷伸手攏著頭發,“就在最后一次中場休息,你抽煙的時候,我訂的。你肯定沒力氣做飯。咱倆就得餓著。”
“……”洛克烊過去把薄荷的頭發攏好扎了起來。“你可真是演員。演的我差點都相信了。”
薄荷低頭喝著果奶,“我演什么了?”她的雙頰粉粉的,透白的皮膚上泛著柔光。
“你看你生龍活虎的……難道是我不行嗎?”洛克烊坐下懷疑人生。
薄荷拍拍他的肩膀,“我也是打起精神了呢。剛才真的很累。我們休息一下……”
“休息一下???!”洛克烊下意識想往后退,薄荷一下子湊上來給他嘴里塞了一塊炸雞。“怎么了?”
洛克烊扶額:“算了算了……反正我也……”他接過薄荷遞來的炸雞盒子。“哎?你不吃炸雞啊?”
“不吃啊。那玩意兒脂肪多,我掉肌肉。掉肌肉了就行動不便了。”薄荷去吃烤牛肉。洛克烊喝了一口汽水。薄荷的身材他不太敢細想。他現在是典型的吃不下肉了還饞。
“崽崽啊,一會兒洗完澡,咱們得出去一趟。不然明天教授來家里了,你拿什么招待教授啊。”洛克烊揉揉薄荷的后腦。
薄荷看著屏幕里的廣告一邊吃著菜,“哦,好呀。”
洛克烊掰了一下她的腦袋,“廣告有什么好看的。怎么不看看你老公……哎哎哎哎——————現在不要——————下去下去——————”把薄荷從他身上推下去。
薄荷砸吧了一下嘴。“我之前在家好像都不怎么看過節目。也不怎么看劇。好像放假了,就是窩在房間里鍛煉看書做研究,這之外沒什么追求,也沒什么喜歡的。”
“我也是。沒什么愛好。還記得上次我帶你去超市,你在街頭見到的那些青年嗎?我無家可歸的時候,就像他們一樣,窩在街邊,酗酒抽煙嗑藥,在生和死的邊緣反復橫跳,希望自己可以暴斃……等到有錢租房子了,平時也是窩在房間里,睡覺抽煙……哎,這么一看,我們好像活著都沒什么樂趣啊。”洛克烊笑了一下。他這個笑沒有溫度,只是扯了一下嘴角。
薄荷靠在他肩頭:“是啊,我們都是又無趣又討厭這個世界的人。”
“其實我現在還覺得有些分裂。”洛克烊低頭點煙。
薄荷下巴抵在他肩頭:“什么分裂?覺得不真實嗎?”
“對。我覺得一半像是在做夢,一半卻又是真實發生的。”洛克烊輕輕閉上眼睛。“我也一直在想……如果我們不屬于這個星球。這個世界,那我們屬于哪里呢?我們因為什么而存在呢?”
接著他的話,薄荷繼續往下說:“好像人生總是痛苦大于一切的感受。焦慮和痛苦會大半地占據所有的思緒。對嗎?”
“對……”洛克烊睜開眼。“我有時候會懷疑,我現在擁有的一切真的是命運給我的補償嗎?我真害怕,這是為了把我捧上云端后,狠狠摔下來的過程。我怕有一天我醒來了,一切都沒有了。到時候,我恐怕真的活不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薄荷突然笑了。
洛克烊不解看她。
“阿烊,你沒有那么牛逼,值得命運設一個局來玩死你。”她一下跨坐到洛克烊的腿上,拿過他手里的煙抽了一口,優雅地吐了一串煙圈。
煙圈一層一層散開,洛克烊也笑了。
“是啊……是啊……我就一普通人,我不值得。”他伸手撫上薄荷的臉,她跟娃娃一樣的臉特別絕,精致又不失個性。
薄荷伸手點了點他的鼻子。他靠近自己,去聽自己的心跳。
“啊,你可真是會長。我是說……你的肉……”洛克烊又覺得熱了。薄荷伸手撥弄著他的耳朵,還有跟自己一樣的耳環。“其實……不是很好挑衣服穿……”她可太喜歡洛克烊了。
“不太喜歡你穿衣服。”洛克烊聲音沙啞,鼻尖輕碰上了薄荷的脖頸,他的鼻尖沿著她的頸線上移。薄荷輕笑一聲,“我也不喜歡你穿衣服……”
「嘩啦——————」
大門開了。
“啊啊啊啊——————你倆干什么——————別親了洛克烊!!”珂里桉沖過去抓了一下洛克烊后腦的頭發,讓他遠離薄荷。
洛克烊抿了一下嘴:“操你媽的狗東西。你這時候來干什么?”
“都快下午了!你們忘了我們要做什么了嗎?不是說好了要去威斯德慕圖書館的嗎?”珂里桉坐在他倆對面。
薄荷從洛克烊身上下來,“不去了。操他媽的,都被停職了去什么去啊。帝社一群狼心狗肺的家伙,讓魔法社接手研究了,合著跟王八蛋似的玩命就是給別人做嫁衣,都去死。”她喝了一大口汽水。
珂里桉眨著狗狗眼,“不是吧……你們這兩天干什么了?是不是都不看新聞啊?”
“我們還真沒看新聞。連床都是剛剛下的。”洛克烊撓撓后腦勺。薄荷托腮:“嗚~我們明明不止在床上呀~”
“啊!啊!啊!停!!你倆能過一天不打碼的生活嗎??看你們家臭的,都快比上那貓沙盆了。”珂里桉抓著頭上的毛。“好了!跟你們說正事!世界臺把我們進荒原窟的事都播報了一遍,然后把我們發現的圖畫也播報了一遍,還征集了全世界會翻譯原始文字的人和能看得懂紙頁上圖畫的人……那可都是錢啊……”
薄荷白了一眼,“珂里桉你要多少錢,我給你。”
“不是這個意思。我來還有一個事,就是咱們把錢分一分吧……我從城堡里帶出來的水晶體全部賣了,整整五萬金啊……”它突然小聲。
洛克烊瞪大眼睛:“多少!?操,把我切開賣了也賣不了這么多錢吧?!”他口水險些噴出來。
薄荷則顯得淡定許多。“換了這么多錢啊?那你留著唄……”珂里桉摁住她的手,“這不是咱們一起賺的嗎?要不是你救我,我還沒命花呢。所以,咱們三個平分吧?”
“我不管錢。直接給我老公吧。”薄荷抱了一下洛克烊。
“你不管錢?”珂里桉顯然很驚訝。
洛克烊擺手:“別聽她胡說。她一直拿著副卡呢,想買什么我也沒過問過。我管著錢就是因為她打牌太臭了,這得控住一下。”
“對了!打牌!”薄荷突然想起這個世界上的唯二樂趣。
洛克烊摁住她,“你先打住!這兩天快要過節了,牌攤不開了。珂里桉,你要真心想分給我倆錢,就分我倆一萬金,剩下你拿著吧。等需要用錢到時候再跟你要。”
“切,我這遇上你也是命苦。知道了……我現在用線上銀行轉給你……”珂里桉低頭操作。
薄荷眼珠子靈動地轉了一圈,“我們有錢了,那是不是可以去旅游了呢?老公你說呢?”
“什么?旅游嗎?”洛克烊感覺這個詞十分新奇。這個世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的確有很多沒有去過的地方。
他伸手把薄荷凌亂的發絲攏好,“嗯……好啊……去哪里?”
“馬上就要過星球節了,我們還要往外跑啊?”珂里桉問。星球節就是舊年入新年的節日,到時候全世界都會休息半個月慶祝,每日都有節日游戲,游會夜市和展覽,來慶祝新年。
洛克烊和薄荷對視一眼。“我們從來不過節……”
“……那這次就過一下吧。你們現在沒有那么孤獨了吧?”珂里桉說。
薄荷和洛克烊呆住一秒,下一刻一起笑了。
“啊,最重要的正事我給忘干凈了。你們不知道吧,你們帝社要票選新一任區長了。很可能是李查普曼哦。”珂里桉說起這個人就有些惡寒。
薄荷本來在吃菜,聽到這話直接摔了筷子。
“崽崽你可不要辭職不干啊!這還都不一定呢,只是李查普曼有可能而已……”
“裘爾區長現在也停職在家了,讓他怎么競選啊,這根本就不公平!”她氣不打一處來。
洛克烊也不想勸。“就是啊,讓這種垃圾人管理各個區,我們以后不得死定了……”
「……好,本人也十分期待~讓我們歡迎盧科林教授~」屏幕里,奎琳娜滿臉營業性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