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甫一進洞，便看到了一個可怖的怪物從洞中爬出，把他嚇壞了。

“那老鬼只有半個身子，長了一張鳥臉，全身長著像雞皮疙瘩一樣的瘤子，還有些鳥羽插在身上。”

回憶起那老鬼模樣，石頭還是有些后怕。

“我當時以為遇見了妖魔，覺得自己要成了它的盤中餐了，卻沒想到那老鬼居然開口說話！”

“它說什么？”

“它說…它并非妖魔，乃是修道之人，因走火入魔而成了這副模樣，它也不要我的性命，只是想要些我懷里的野菜充饑，然后便給了我這枚果子，說是用來交換。”

岳修眉頭皺的更深了：

“你答應了？”

石頭哭喪著臉：

“我哪敢不答應！拿了那枚果子就想跑，誰知老鬼卻說下次想見他時還是從這下來，對著石桌左轉一圈右轉一圈，潛心叩拜，便能再見到他了。”

“后來呢？”

“后來…我覺得那果子一家三口吃也不頂用啊，就想著來山下的道觀找點東西吃…那不就遇到道爺您了么…”

岳修無奈，那雪蓮果在修道之人眼中是不可多得的能增進修為的靈果，石頭卻只當是普通野果！

“石頭啊石頭，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答應那老鬼的話！”

石頭摸了摸腦袋：

“道爺…有什么不妥嗎？”

岳修搖了搖頭，掏出一面銅鏡，舉在他面前。

銅鏡照映中的石頭瘦骨嶙峋，宛如七八十歲的老者，看起來隨時都會老死。

石頭嚇了一跳，慌張的后退：

“這這這…道爺，這是誰？！”

“你。”

“我？”

“對。”

岳修收起銅鏡，對他解釋道：

“這銅鏡名陽壽鏡，能照出人今生壽數。你去見了那老鬼，答應了它以物換物，實則是中了它偷命邪術！你找了它兩次，便被偷去了六十年壽數，如今你壽數將近，隨時都要被那黑白無常勾魂去也！”

石頭聽完臉色唰的一下變得煞白，趕緊跪在地上對岳修不斷磕頭：

“道爺…道爺！我不想死！我家里還有弟弟妹妹，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道爺！”

看石頭磕頭如搗蒜，岳修心生不忍，扶他起來，說道：

“看你也是老實人，也罷，我就當是替天行道，幫你一把。”

岳修對石頭說的話可謂是半真半假，說石頭與老鬼聯手害他性命是假，那老鬼偷石頭壽數卻是真。

壽數鏡是他胡謅的名字，實際乃是他用地煞七十二術之通幽之法照見他的魂魄。

那老鬼所用的乃是某種秘術契約，石頭答應了用野菜換雪蓮果，便是著了它的道，被偷換了陽氣壽數。

如今石頭若想活命，只得斬殺了那老鬼，將被奪壽數取回。

是夜月明星稀，岳修讓石頭留在了三清殿，自己則背上了寶劍來到了后山石穴。

石穴內依舊是靜悄悄的，仿佛靜謐無人。

岳修清吐一口氣，化出一陣云霧覆蓋在身上，等云霧散去，他已是石頭的模樣。

按照石頭所說，他繞著那石桌左轉一圈右轉一圈，來到石壁面前磕了個頭，石穴果然再度出現。

岳修將懷里的一張餅子扔到了洞穴口，沒一會兒，那只干瘦如骷髏的手臂緩緩爬出，伸向了餅子。

餅子里夾著一張符箓，是岳修所畫火符，只等那老鬼觸摸到餅子，便燃起三昧真火，將它當場焚為焦炭。

就在那老鬼即將觸碰到餅子的一瞬間，突然它像觸電一般顫抖了一下，而后閃電般縮了回去。

洞穴也瞬間變幻關閉。

“好警覺的老鬼！”

岳修大喝一聲，提起寶劍趕在石壁合攏之前竄進了洞穴之中。

這洞穴約三四丈闊，里面堆著無數的雪蓮果。

“你這洞天倒也不錯。”

老鬼眼神陰鷙，盯著岳修說道：

“你不是石頭！”

“你也不是道士。”

聽到這話，老鬼冷笑一聲：

“我與道友無冤無仇，道友為何要來害我？”

“無冤無仇？”

這下換做岳修冷笑：

“你用邪術害石頭性命，這算不算冤仇？”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不過是偷了一個凡人的壽數罷了，道友何苦為了區區螻蟻來與我斗法？”

“螻蟻…”

岳修眼神冷冽：

“那我就只好請你去死了。”

說罷岳修持劍刺向老鬼。

老鬼雖只剩了半截身子，卻速度奇快，它避過岳修的劍芒，爬到了洞穴頂部。

岳修回身，手中寶劍一甩，飛刺向掛在頂部的老鬼。

那老鬼卻靈巧的躲過飛劍，而后飛身而下，撲向岳修。

“不過如此，受死來！”

岳修卻是不慌不忙，只是劍指一勾，寶劍便自行飛起，從頂端噗的一聲穿透老鬼的胸口，將它釘在了地上。

“御劍之術！你年紀輕輕，竟然有如此道行！”

老鬼被釘在地上動彈不得，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岳修。

“好了，該送你上路了。”

岳修不想與它再說些什么，從懷中又掏出一張火符，夾在手指中就要念動口訣。

“別！道友！別！我有話說！”

老鬼驚慌失措，眼看就要遭受烈火焚燒，趕忙對岳修求饒。

“你還有何遺言？”

“唉，道友，我同你實話說吧，我本是一游方道人，道號云鶴，三十年前曾路過此地，發現一鬼車鳥在此作祟，便將其斬殺。”

“哦？這么說來，你還真是一道人？”

老鬼手指在地上輕輕勾畫著，仿佛在回憶往昔：

“那時我年輕氣盛，只想斬妖除魔，卻不料那鬼車鳥有毒，我不慎之下中了妖毒，毒氣攻心…”

它指著自己已經消失的下半身繼續說道：

“后來我便開始妖化，成了這幅不人不鬼的模樣…為了防止下山為禍，我將自己的雙腿砍掉，把自己圈禁在這地穴里，茍延殘喘。”

“你既然如此深明大義，又為何不自行了斷，反要害石頭？”

岳修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因為，我不想死…”

云鶴道人雙眼泛紅，看著岳修：

“我也曾如你這般青春年少、嫉惡如仇，可到頭來呢？落得了這般下場，我也想過了結自己的性命，可我…不想死…”

“我云游千山，習得一身本領，不就是為了羽化長生么！可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哪里還有半點仙人的模樣…”

“我本可以直接奪了那凡人的壽元，可我沒有，而是用這雪蓮果來交換，也是內心有所不忍啊…”

一語畢，云鶴竟啜泣起來。

岳修嘆了口氣：

“可你畢竟不該作惡。”

說罷，將飛劍喚回。

“將壽元還給石頭吧，我幫你超度，下一世再好好做人。”

“如此…真是多謝了！”

飛劍剛一離身，云鶴便突然暴起，將岳修撲倒在地。

它死死咬住岳修的脖頸，渾身的鳥羽脫落，毛孔中無數黑血流淌而出，盡數灌進了岳修嘴里。

“你要做什么！我好心超度你，你卻恩將仇報！”

岳修難以置信，上一刻還在懺悔的云鶴，下一刻便又成了厲鬼。

“嘿嘿嘿…小道友，你還真是天真啊！這修行界殘酷至極，以你這般良善，真是可惜了這身修為，不如送給我吧！”

說罷，云鶴便沒了聲，癱軟了下去。

岳修將那半截身體扔到一旁，站起身來，舔了舔嘴角的一絲黑血，嗤嗤的笑了起來：

“還真是好騙！我故意沒取那凡人的性命，還用雪蓮果用作契約籌碼，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吸引似你這般的修行者來此，我好奪舍其身！”

正在得意之時，云鶴卻突然感覺體內一陣翻江倒海，仿佛五臟六腑都在翻涌一般，痛苦的倒在地上。

“這是怎么回事…我的五臟六腑…”

他在腹中摸索著，卻聽到啪嗒一聲，一截木頭從肚子里掉了出來。

“這…這是！”

隨后整個人便像木偶一般散了架，癱成了一堆枯木。

岳修從陰影里鉆出，面無表情。

“真是好計謀，好手段。

你知道這雪蓮果的功效，但卻故意沒有對石頭提起，讓他以為這不過是普通的山果。

但若是讓修行之人見到，自然會認出這是雪蓮果，便會找上石頭，順藤摸瓜來到這石穴之中。

再之后，你便行奪舍之事，是也不是！”

云鶴的神魂附著在那堆枯木上，見到岳修完好無損的出現，立時恐懼異常。

“身外化身！你居然會這般神通！”

而后便散做一團黑煙，試圖遁走。

岳修哪里肯給他逃跑的機會，他右手猛的一握，將云鶴的神魂一把抓住。

黑煙散去，被抓住神魂的云鶴面露絕望：

“這是…通幽拘魂之術…你是終南山道人…難怪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法力…”

岳修心里詫異了一下，原來這地煞七十二術出自終南山一脈，不過卻面色如常，對云鶴說道：

“既已知曉本座來歷，還不束手就擒！”

云鶴戰戰兢兢的說道：

“我知道自己犯了道門重罪，罪無可恕，但三十年前我便被天通道人用正五雷法劈了道行，囚禁于此，也該免我死罪了吧！”

天通道人？原來他下半身是被終南山天通道人用雷法毀去，卻不知他犯的究竟是什么禁忌，竟要以雷法處置。

“放肆！你所犯之罪，難道只是削去胸中五氣就可赦免的嗎！”

說到這里，云鶴卻激動了起來：

“羽化登仙，本就是修行者的夙愿，我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