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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狐守墳塋

道人坐在案幾旁,端起茶碗吹了吹,抿了一口茶水。

“當年我許你十年自由,乃是看在劉生救你的緣分,如今你怎敢做下這齷齪之事?”

阿七不言語,只是坐在床上,輕輕撫摸已經膨脹如西瓜的肚子。

阿七懷孕了,而且即將分娩。

一旁的劉永卻有些生氣,阿七與他乃是自愿婚配,怎能說成是齷齪事?

“道長,我與阿七乃是真心,你怎能…”

“閉嘴!這沒你說話的份!”

那道人看似文靜有禮,卻是個暴脾氣,他這一吼,竟將劉永直接鎮住了。

那道士又嘆了口氣:

“唉,人有人道,妖有妖途,你二人婚配本就已經違反天道,如今還孕有一子,待你生產之時,定然會觸怒天道引下天譴!”

誰知阿七卻驚喜的抬頭:

“道長,原來我腹中的是個兒子!”

“難道還要我恭喜你嗎!”

道人嘭的一聲扔下茶碗,站起身來,劉永見狀趕忙攔在了二人當中。

“道長息怒!阿七…阿七她就這個脾氣!再說了不過就是阿七懷孕而已,都已十月懷胎,又哪里有什么天譴…”

道人瞪了劉永一眼,搖了搖頭又坐了回去。

“劉生,你本布衣書生,不知道我也不怪罪你。可你狐阿七修行三百年,難道不知道這天道雷池之威!”

劉永有些迷茫的看著道人,又看了看阿七,有些不理解:

“天道…雷池?這是什么意思…”

道人解釋道:

“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三界之中萬物并存,唯有一道猶如雷池不可逾越,那便是異種婚配。”

他抬頭看著阿七的肚子,仿佛穿透了肉身看見了胎兒:

“萬類皆得天道青睞,唯有異種不可饒恕,一但這胎兒產下,天道便會知曉,屆時必然降下災禍,輕則你們夫妻二人遭受雷擊而死,魂魄貶入九幽地獄;重則上蒼降下天災瘟疫,荼毒眾生。”

劉永被這段話嚇的跪坐在地上:

“這…這不可能吧…道長你莫不是在嚇唬我…”

“我若是嚇唬你,便不會違背山門命令,私自來救你們了。”

“嗯?救我們!”

劉永雙眼猛的一亮:

“道長可有辦法?!”

“唉,若是上蒼有知,也不知該如何處置我…”

道士從懷中掏出了一粒丹藥:

“此物名叫化人丹,服下之后可得一個時辰人氣,你將這丹藥給她,待生產之時服下,便可讓胎兒脫去妖氣,免除天譴。”

劉永大喜過望,趕忙恭敬的將丹藥接了過去。

“多謝仙長!”

“不必多禮,只是丹藥服下之后,人氣消散,服食之人也會當場斃命。”

“啊?那我要這丹藥何用!”

劉永有些生氣,這化人丹吃了阿七會死,不吃把孩子生下來一樣會死,這算什么救法!

“劉生莫急,且聽我說完。”

道士自己倒了碗茶,呷了一口,緩緩說道:

“你可聽說過五仙廟?”

劉永點了點頭,這五仙廟乃是一些窮苦人家才會祭拜的五路精怪,笸籮鎮上便有不少人家在家里設有神龕,專門供奉五仙。

“道長,您的意思是…”

“將阿七供奉起來,做你的保家仙,受了你的香火,阿七便可保魂魄不散。”

劉永大受震撼,眼前的道人真的是終南山正道法統么,怎地對這些旁門左道如此擅長。

“多謝仙長指點!”

“不必謝他,這是他欠我的。”

道士被茶水嗆到,咳了一聲:

“我為了救你夫婦,這十年跑遍五湖四海,才煉成這顆化人丹,想出這個妙計,你也不道一聲辛苦!”

“誰讓你當年錯劈了我。”

那道人立刻沒了動靜,摸了摸鼻頭,嘀咕了一句:

“誰讓你當時在方寸山…”

說罷,他便將碗中茶水一飲而盡,向劉永告了別。

劉永忙叫住他:

“仙長!煩請留下名號,我也好為您供奉香火!”

“貧道法號天通,供奉就免了!”

眨眼間,天通道人便從院子里消失,沒人看到他是如何離開的。

劉永跪地拜謝再三,才起來跑到了阿七身旁,摟住了她。

“阿七,這下孩子有救了!”

岳修摸了摸下巴,沒想到又聽到了天通道人的名字,想必是當年這位天通道人劈了云鶴,那半條命的云鶴躲進了方寸山洞天中,道人尋找不見,錯把阿七當成了妖邪,才降下了神雷。

所幸劉永關鍵時刻救下阿七,才沒讓那天通道人錯殺無辜,也因此才千方百計的幫助劉永與狐阿七躲避天譴。

“想不到劉老爺年輕之時也有過這樣一段風流佳話啊。”

劉老爺微笑,仿佛在追憶往昔:

“是啊,在那之后,我便修成這胡仙神龕,七兒誕下寶兒后氣絕身亡,魂魄便寄宿在這神龕之中。”

“原來如此,那這劉夫人是…”

“翠鶯是個好女子,她本是青樓歌伎,二十年前因懷了身孕,被老鴇打了胎兒,我便給她贖了身,做寶兒的奶媽。”

岳修看了一眼床上,此時劉夫人還在熟睡,應是中了赤狐的幻術。

劉老爺也溫柔的看向床上:

“她倒是個好女子,懂得感恩,待寶兒如同親生,二十年來無怨無悔,如今我父子二人皆死,這家產就留給她吧。”

岳修點了點頭。

“那劉少爺魂魄可是讓赤狐阿七擄走了?”

“是啊…七兒接受不了寶兒亡故的事實,便擄走了他的魂魄,也正因如此,我才如此著急的請普濟道長給我兒做法事。”

如今,岳修已然理清了整個事件的所有脈絡,劉永與狐阿七婚配,誕下劉寶,自己則身死道消,化作胡仙寄宿神龕中。

劉夫人嘴雖惡毒,卻視寶兒如己出,撫育其二十年長大成人。

卻不想太平縣令鐘正覬覦劉老太爺家產,與妓女文巧兒合謀,勾引劉寶,嫁入劉家。

在劉家發現了狐阿七的神龕后,二人心生毒計,先毒殺劉寶,再假扮狐妖害死劉老爺,最后收買劉大害死劉夫人,屆時文巧兒便成為了這劉家的唯一繼承人。

然而鐘正他們怎么也想不到,這劉家竟真有一位保家仙,他與文巧兒、劉大先后被狐阿七索命。

“唉,乾坤莫辨人叵測,人心更比妖精惡;機關算盡毒計生,反送性命吞惡果。”

岳修無奈的搖了搖頭,問劉老爺道:

“劉老爺可知現如今劉寶的亡靈何在?”

劉老爺唉了一聲:

“自是在七兒那里。”

“帶我去。”

“這…”

見劉老太爺面露難色,顯然是不太愿意將自己兒子的魂靈從他母親手中奪走。

岳修只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解道:

“人死之后,亡靈須入酆都城,冤死之人則入枉死城。如今公子已死兩日,那幽冥界遲遲不見亡靈歸去,必然要派無常索命,屆時恐怕少不了責難于狐阿七。”

劉老爺也只是嘆氣:

“七兒性格執拗,又對寶兒疼愛有加,我也勸解過她,可她…唉,怕是道長去她不會答應的。”

“那也不能看著狐阿七再遭冥府懲戒。”

劉老太爺也知曉其中的道理,便答應道:

“唉,也只好再去試試吧。”

說罷,便起身來到床邊,輕輕握了握劉夫人的手:

“翠鶯,我和寶兒不在了,你可要好好活著。”

隨后便領著岳修出門了。

借著月色,一人一鬼沿著笸籮鎮通往方寸山的山路前行。

走了約摸十幾里,劉老太爺指著前面的一座墳塋說:

“就是這了。”

岳修定睛一看,那墓碑上面寫著:

“愛妻胡阿七之墓。”

劉老太爺上前摸了摸墓碑,便鉆進了墳包里。

岳修一雙慧眼自然能看出,這墳包不過是幻術。

自古以來便流傳著狐妖擅使魅惑之術的傳聞,看來果然不虛。

不論是在劉府與那赤狐相斗時的血肉場景,還是此時墳包后的別有洞天,真可謂是以假亂真。

于是岳修也捻了個訣,使了個玄光術,也跟著劉老爺進了墳內。

墳內果然與外界不同,這里是一座四落八座的大院,布局與鎮上的劉府完全相同,可以說是一個地下的劉府。

岳修與劉老太爺來到府前,府上大門緊閉。

“我去叫門。”

劉老太爺拄著拐杖來到門前,扣了扣門環。

“七兒,是我,劉郎。”

話音剛落,一陣厲風吹來,將門前的劉老太爺吹了個踉蹌。

岳修趕忙護住劉老爺的魂魄,右手指尖在空中豎著一劃,那厲風便一分為二,從他們兩側吹過。

二人對視一眼,皆發出一聲嘆息。

“看來不打不成交了。”

岳修走到門前,一腳踹開大門,那三尾赤狐已然在院落中等候。

“七兒,你…”

沒等劉老爺說話,狐阿七便將他臭罵了一頓。

“劉永你瘋了!這臭道士是來奪走寶兒的,你竟將他引到了這里!”

“狐阿七,你修行三百年,該知道人死不能復生,你強留劉寶魂魄又有何用?只是耽誤了他的投胎轉世而已!”

“他是我兒子!我不允許任何人從我身邊再次將他奪走!”

說罷,渾身的赤紅毛發盡數立起,不斷伸長的狐貍毛編織成無數赤色長鞭,朝岳修襲來。

眼看狐阿七護子心切,岳修知道她已然失去了理智,便拔出了道劍:

“劉老爺,你躲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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