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看似若無其事地放下碗，伸手去夾了一塊羊肉送進了嘴里。

但趙拓此刻與其說是在咬嚼，更不如說是整張嘴在不受控制地打顫。

明明他很清楚，那個中年人并沒有朝著自己看來。

但他就是覺得，自己的背后正有一雙不似人的眼睛正在牢牢地盯著自己。

在衣衫之下，他背后的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來，心神所感到的那種威脅感，甚至遠比之前在鷹嘴灣面對那名海盜時還要強烈。

“老板，勞煩十斤肉，四壺酒，然后用最大的砂鍋裝兩鍋湯，我們要帶走。”

說話的聲音沙啞，口音聽起來也不像是附近的人，明顯不是那個年輕的黑狼幫弟子的聲音。

“好嘞，三位稍等啊，我馬上準備。”

老板熱情地回應著，手腳麻利地開始忙碌起來。從刀切案板的聲響來看，就連切肉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沒有多久，隨著老板一聲招呼，幾人拿著被打包好的吃食離開的時候。

趙拓終于忍不住重新扭頭看了一眼。

這一次，他直接用上了納清靈目術。

順著木門尚未關閉的縫隙，一道紅到幾乎要發黑的氣旋，宛如一條巨蟒一般，緊緊地纏繞在，走在最后面的那名中年人的身上。

「惡靈纏身？」

迅速回頭，隨著木門關上的聲音，趙拓覺得自己的后背四肢，竟在這片刻之間就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閉上眼，那個中年人模糊的身影，就重新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在那片昏暗的燈光下，在那個身影的最暗處，似乎有一種陰冷，深邃而又恐懼的東西，靜靜地隱蔽在那里。

「如果是惡靈，那個人早該死了……」

等一行人有所走遠之后，趙拓才在重新恢復冷靜之后，不由自主地開始思考了起來。

在如今這個點，這座城市里突然冒出來一個這么恐懼的家伙。

實在是令他無法不跟黑狼幫的反撲扯上關系。

「所以，如果不是附身惡靈的話，那就只能是……役鬼術？」

役鬼一道，源遠流長。

從這個世界，有人用巫蠱之術開始祈神問鬼的那一刻起，役鬼一道就開始流傳世間。

只不過，役鬼之術也分高低。

既有像天師府那樣拘禁惡鬼，凝咒成兵的高端法門，也有與鬼共生，借命施法的下九流手段。

想到這里，趙拓內心那種不安之感，越發變得強烈了起來。

在從懷里掏出幾十枚銅錢拍在桌子上后，他立刻起身掉頭追了出去。

「雖然不能直面沖突，至少也要清楚他們去了哪里……」

心中雖然沒有什么明確的想法，但源于直覺的警示，令趙拓不得不重視起來。

此時夜色已重，加上距離宵禁之刻也沒有多久了。

沖出店門的趙拓站在空蕩蕩的街道上，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要遭，猶豫太久了，這下連影子都沒了，這該怎么追……」

心中略顯焦慮的他很清楚，此時已跟紅隼幫有所綁定的他，

如果錯過這次，下一次再遇到這些人，恐怕就是猛虎張口，惡狼露齒的時候了。

然而，這碩大的瀚海城之中錯綜復雜的小巷窄路不計其數。

此刻再想覓得對方的蹤跡，就頗有些大海撈針的感覺了。

無奈的他，不敢繼續耽擱，只能閉上眼睛，打算賭一把自己的納清靈目術了。

俗話說，人過留影，事過留痕。

那么明顯的猶如惡靈一般的氣息，在人氣如此之重的城市中，又是如此張揚的招搖過市。

趙拓只能希望，這批人會留下一些常人無法察覺的痕跡。

將內息盡數調動到雙眼之上，默默祈禱了幾句后。

等他再次睜開眼，只見無人的街道變成了洶涌的河道。

無數顏色各異的氣流，如同河道中翻涌的河水。

在撞擊了街道的兩側后，又重新沿著街道延展的方向，不停地奔騰而去。

這是這座城市每一個人的氣息，在匯聚后所形成的河流。

「找到了！」

在這無數的氣流之中，在西南街道的盡頭，那一股暗紅到發黑的氣息，就像是洶涌河水中的一艘大船一樣，清晰可見。

既然抓到了尾巴，趙拓也沒有立刻發足狂奔。

而是像每一個趕著宵禁晚歸的人一樣，僅僅稍稍加快了步伐。

或許是對方提著那么多酒肉，還有那么一大鍋湯水，所以走得比較慢；

又或許是他們根本沒想到有人會對他們產生興趣，甚至還試圖跟蹤他們。

總之，費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趙拓就在一條小巷的拐口處看到那幾個人。

而且聽著從不遠處傳來的瑤琴歌舞之聲，就算對周邊的環境并不算太熟，還是讓他猜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看來，這里很接近梧桐坊了。」

鳳棲梧桐處，自有美人顧。

梧桐坊是瀚海城夜間少數，即使在宵禁后依舊還會十分熱鬧的坊市。

不僅因為那兒有在整個北海郡最著名的秦樓楚館，還有徹夜不休的賭坊，棋社，酒樓。

在民間，整個梧桐坊甚至有瀚海不夜坊之稱。

如果說羊肉館里的那些人，只是瀚海城里三教九流中的一鱗半爪的話。

那么梧桐坊里就是整個瀚海城之中，所有三教九流之人最喜歡扎堆的地方。

換言之……整個瀚海城里，都沒有比那更適合藏人的地方了。

眼瞅著那幾人，按照他所猜想的那樣，朝著梧桐坊的方向走進了一條小巷，

趙拓在等了一會后，馬上緊跟著快步走了進去。

不過當他走進巷子的下一秒，他就停下了腳步。

不是他不想繼續走，而是眼前的路，已經被人攔住了。

“朋友，你似乎跟著我們的人走了很久了。”

“不知道，能不能在這里給我一個解釋。”

趙拓瞇著眼睛細細看了一眼，

眼前的人穿著一身勁裝，明顯不是之前提肉買湯的那幾位之一。

手中雖然沒有拿著什么兵器。

但雙手骨節粗大，太陽穴微微隆起，明顯就是在外家功夫上有著深厚造詣的練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