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兩日,衛籍大軍面貌已經煥然一新,不再是來時的萎靡不振,此刻軍容不俗,群情振奮。
衛籍站在城樓上,看著周圍嚴陣以待的士卒,默默不語……
徐晃站在衛籍身側,見衛籍一臉凝重,開口說道:“司馬是在擔心郭太會舉兵來犯?”
這么大的事不可能瞞的住,況且在衛籍破城時便有一些白波士卒自城中逃離,勢必會去聞喜報信,郭太早晚都會知道。
“兩日已過,想來那些敗兵已經逃回了聞喜,郭太此刻恐怕已經知道了我等攻占臨汾之事,我料定五日之內,白波必然來犯!”
衛籍在經歷了上一次撤退不及時之后,這次并沒有被眼前的勝利沖昏頭腦,他知道,臨汾乃是郭太退路,郭太必定不會置之不理。
衛籍皺眉凝望南方,思考著退路。
“也不知道兄長此刻事情辦的怎么樣了。”
衛籍小聲呢喃一句,早先他讓衛固連夜出城,一來是因為衛固一介書生,大軍疾馳撤退留下衛固反而不是好事。
更重要的是因為衛籍需要他回安邑報信,聯絡援軍。
衛籍雖然不知道牛輔是什么時候出兵北上河東,可算算時間應該也快了。
畢竟再過幾個月討董連軍就要陳兵雒陽了。
牛輔怎么著也要在這之前打場敗仗啊!
衛籍還沒有天真到僅憑自己手上這五千余人就能大破郭太近十萬大軍。
即便是歷史上牛輔大敗于白波賊,可如今狀況畢竟不同,自己已經和郭太鏖戰半月余,牛輔的十萬大軍新至,想來應該不會再次上演歷史的大敗。
徐晃見衛籍久久不語,思量片刻,斟酌道:“既如此,我軍是否要按照原定計策偷襲白波谷?”
衛籍搖了搖頭。
其實,他當時之所以這么說無非是為激勵大軍斗志,事實上,衛籍在占領臨汾后并沒有準備北上。
郭太精銳已然盡出,此刻留守白波谷的也必定是些老弱婦孺,大概是白波賊軍中家眷,況且郭太供養十萬大軍,谷中定然沒有多少余糧。
可以說此刻的白波谷對于郭太來講可能是老巢所在,可對于衛籍而言,卻如同雞肋。
衛籍深吸一口氣,心中做出決定:
“公明,你速派斥候向南探查,一定要多,把我們的斥候都派出去,一旦發現白波蹤跡立刻來報!”
“是!”
徐晃領命而去。
……
聞喜城
此刻郭太正在軍前議事,忽然力士來報有敗兵歸來,郭太一頭霧水:“我等焉有敗兵?”
郭太眉頭緊皺,大喝一聲:
“叫他進來!”
從臨汾逃出的敗兵無家可歸,只能往郭太大軍所在的方向逃亡,奔襲兩日,終于趕到了聞喜城。
士卒滿身疲憊,‘撲通’一聲跪倒在郭太面前,有氣無力的說道:
“大渠帥,臨汾……臨汾丟了。”
郭太聞言愣了愣,有些沒反應過來,開口問道:“你說什么?”
“大渠帥,臨汾失了,前日漢軍已然占領臨汾!”
郭太環視左右,半晌沒有說話,突然間他放聲大笑,揮動衣袖說道:
“哈哈哈,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緊接著,郭太走到敗兵面前,質問道:
“爾等臨汾守軍足足五千人馬,五千吶!衛籍小兒殘兵也不過五千,皆疲憊不堪,爾等就算是五千個饅頭,砸下去想必也能砸死一片吧!”
敗軍哆哆嗦嗦的說道:
“大渠帥,那漢軍十分狡猾,謊稱是楊渠帥敗兵,騙開城門后趁我等放松警惕,突然發起襲擊,我軍沒有防備,頃刻間兵敗如山倒,小的拼了命才回來給大渠帥報信!”
聽完敗軍的話,郭太一臉陰翳,喉嚨中發出嘶啞的嘶吼聲。
見郭太一言不發,身后的白波將領卻著了急,慌亂說道:
“大渠帥,臨汾乃我退路,臨汾有失則白波谷危矣!”
郭太胸前劇烈起伏,兩眼一黑,直挺挺的向栽去。
……
許久,郭太悠悠醒來,對身邊將校說道:
“臨汾真的失了?”
聲音氣若游絲,連年征戰,郭太身體早已日薄西山,手下將士十分擔心郭太的安危。
偌大的中軍帳里陷入短暫的沉默,良久,一名軍候上前說道:
“大渠帥,事已至此,還請大渠帥征保重身體,我等皆等著大渠帥下軍令啊。”
“扶我起來!”
郭太掙扎著坐起身,深吸一口氣,繼而傳下一道道軍令。
……
這日午后,衛籍身穿深色直裾,正在府衙中習武。
來到此世,衛籍意外的發現自己體魄遠超常人,這令他十分欣喜,他自然不會浪費這樣的天賦。
徐晃披掛整齊,快步走進府衙:
“司馬!”
衛籍聞言,收槍而立,將手上的長槊放回兵器架,緩緩開口:
“何事?”
徐晃急促道:“據斥候快馬來報,郭太大軍已出聞喜,兩日內必達汾水!”
衛籍深吸一口氣,沉聲問道:“敵軍如何行軍?”
徐晃緩緩道來:
“介山方向,李樂率軍一萬繼續屯于涑水,封鎖涑水兩岸,其余人馬向介山推進,意欲在我軍之前渡河的翼亭方向渡河,切斷我軍退路。
頓了頓,徐晃繼續說道:“于夫羅騎卒已至汾水以東,郭太親率大軍自聞喜而出,欲取道絳邑,逼近臨汾。”
徐晃說完面色凝重的看了看衛籍,他十分疑惑,明明衛籍早已算到郭太會率軍殺來,為何不盡早撤退,非要等斥候傳來郭太出兵的消息才做打算。
事實上,倒不是衛籍不想盡早撤離,而是大軍連日苦戰,就是鐵打的也扛不住,總要休整一番。
自占領臨汾以來,大軍在臨汾得到了五日的寶貴休整時間,更為重要的是,衛籍在等撤退的時機。
衛籍面沉如水,朗聲說道:
“傳令軍中將校,府衙議事!”
臨汾衙署內。
此刻早已亂成了一鍋粥,雖說前幾次衛籍帶著他們險死還生,有驚無險的跳出了白波賊的包圍。
可畢竟情況有所不同,此時雖然占據著臨汾,可此城早已被白波賊洗劫一空,糧草也所剩無幾,可以說彼時的兵馬糧草遠不是此時能比的。
眾將見衛籍進來,安靜了一刻,繼而一名軍候上前說道:
“司馬,白波賊三路來襲,以在下遇見,不如我等再次退入介山,徐徐圖之!”
衛籍搖了搖頭,上次進山便是權宜之計,如果此刻再次進山,哪來的糧草供應,他當即說道:
“不可,此刻介山附近尚有白波賊兩萬大軍,如若是在曠野遭遇,焉有我等活路?”
“那該如何是好!”
衛籍也不理他,在輿圖上看了看,沉聲說道:
“公明,你率所部騎卒,即刻啟程,直取白波谷,切記汝為疑兵,不可進山強攻!”
徐晃略作猶豫之后,微微頷首:
“是!”
衛籍再次開口:“其余眾將隨我渡過汾水,準備偷襲聞喜!”
還在眾人沒反應過來之際,徐晃便恍然大悟,開口道:“司馬妙計也,此刻郭太大軍北上,后方聞喜一定空虛,此時若奇襲聞喜,白波賊定是措手不及!”
衛籍點了點頭,繼而對徐晃說道:“公明此戰只為疑兵,只需沿途大造聲勢,吸引郭太渡河救援白波谷,切不可被敵軍纏上,盡量減少傷亡!”
徐晃自是點頭稱是,只不過他轉念一想,又有些擔憂:
“司馬,我軍雖是騎卒,可畢竟孤軍深入敵后,一旦郭太大軍渡河,重重包圍下,末將如何撤退?”
徐晃自然不會懷疑衛籍用心,只是他覺得此事不合常理,故而有此一問。
衛籍早料到徐晃會如此,他從懷中掏出一個事先準備好的錦囊遞給徐晃,笑著說道:
“公明無需擔憂,待郭太渡河后,公明便拆開此錦囊依計行事便可。”
徐晃眼睛瞪得像鑾鈴,本能的接過衛籍手中的錦囊:
“難道司馬早就想到了這一步?”
徐晃現如今對衛籍早已深信不疑,他自然相信錦囊里必定是脫身之法,他只是沒想到衛籍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衛籍微微頷首,轉頭向諸將說道:“諸位軍候速去準備,大軍即刻啟程!”
……
烏云滿天,秋風獵獵,大有山雨欲來之勢。
衛籍一馬當先,率軍沖出城門,身后五千兵馬魚貫而出。
出城后,兵分兩路,徐晃率所部騎卒直撲白波谷。
而衛籍則是率領余下步卒自西南而行,準備再次渡過汾水。
……
一路上衛籍仔細的思索著自己的布局,他讓徐晃騎卒沿途大造聲勢,估計要不了多久,郭太便會知曉。
衛籍之所以這樣做,便是為了鎖定郭太的行軍路線。一旦白波谷告急,郭太必定星夜疾馳,增援白波谷。
故而郭太行軍路線只有一條。
西線介山方向的兵馬必定是取道介山,在翼亭一帶渡河,也就是衛籍前幾日偷襲臨汾時渡河的地方,
畢竟事實已經證明,在那里渡河,是最快返回臨汾的道路。
值得一提的是,汾水流經翼亭后便一分為二,汾水自東北而上,繞過臨汾,向北而去。
而名為澮水的支流卻向東而去,聞喜與臨汾之間穿過。
而郭太麾下五萬大軍連渡兩河,必定是一件十分復雜且消耗時間的事情。
時間緊迫下,郭太必定會在汾水未分流之前渡河。
這樣只需便可以只渡一河,定然能夠節省不少時間。
可這樣一來,渡河之地也就呼之欲出了,便是在翼亭之東,臨汾之西!
再說于夫羅,此刻于夫羅騎卒正在臨汾之東。
然而回援心切在下,他自然也無暇率騎卒途徑澮水,只會繞過澮水向北直插白波谷,阻截徐晃。
這樣一來,臨汾東面的汾水和澮水之間便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白波軍防守空虛的地帶,而這里便是衛籍將要行軍之地!
“傳令全軍,速速渡過汾水,向澮水進發!”
臨汾沿河而建,周圍水脈繁復,大小渡口不計其數。
衛籍率眾不消半日便渡過汾水,向南穿插而去。
……
而就在衛籍渡河之際,徐晃騎卒星夜疾馳,終于在次日一早抵達白波谷附近。
來到此地,徐晃也不著急發起攻勢,而是在白波谷附近盤桓,他深知自己的任務乃是造成奇襲白波谷的假象,以此來迷惑郭太。
徐晃命士卒多豎旌旗,多揚塵土,在白波谷星羅棋布的城寨外虛張聲勢。
果然,谷內僅存的白波賊大驚失色,連忙派快馬去稟告郭太。
收到軍報的郭太自然不出衛籍所料,放棄準備在澮水北岸駐扎,待三路大軍齊至后,再慢慢向臨汾包圍的計劃。
臨時決定掉頭向西,渡過汾水,向臨汾與白波谷一帶疾馳。
……
“報!”
“郭太率兵在澮水突然掉頭,向西渡河而去!”
身邊軍候聞言立即興奮的湊到衛籍身前,開口說道:“司馬,當真神奇,這郭太果然不出司馬所料!”
衛籍笑了笑,同時心中也松了一口氣,原本他此刻該是和郭太隔澮水相望。
若是郭太執意要強渡澮水,那他便會和郭太大軍遭遇,屆時恐怕萬事皆休。
好在一切都在衛籍的計劃之中,只見他胸有成竹的說道:
“用兵無非用險耳,無險則無勝矣。”
軍候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衛籍隨即深吸一口氣,朗聲道:“傳令三軍,渡河!”
隨著衛籍一聲令下,原本在山林間藏匿的數千將士聞聲而動,開始有序渡過澮水。
就這樣,衛籍擦著郭太的大軍悄無聲息的渡過澮水!
渡河之后,由于此刻周圍并無白波軍,衛籍命大軍在官道上疾馳,數千士卒一路狂飆,行軍速度遠比郭太率五萬大軍還攜有輜重糧草要快的多。
這日,就在郭太大軍剛抵達臨汾城下,正要向白波谷進發之際,衛籍便已經來到了聞喜城下。
衛籍看著闊別數日的聞喜城,感慨萬千——
我又回來了!
衛籍盤算著,此刻郭太率五萬大軍,正在向北而去,原本駐守介山的三萬大軍也已經抽調兩萬北上,可以說郭太大軍精銳盡出,已然無兵可調。
此刻的聞喜城幾乎是一座空城,即便有守軍也盡是一些老弱病殘,不堪大用之流。
事實上,在這個時代,有經驗的斥候可以通過旗幟、鼓角的數量、灶、輜重的多少、營地的大小這些細節推斷出敵軍的多寡,雖然會有些變差,但總體來說大差不差。
衛籍瞇了瞇眼,對身邊的幾位軍候說道:
“原地休整,準備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