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死了。

很突兀。

死在了花滿樓里。

尸體是被鎮上路過的官差抬回來的。

蘇陽是在去張三家里的路上聽到這個消息的。

事情發生在蘇陽為鬼胎鑄就陽身后的第五天，自那天后，張遠便盡己所能，為桃花觀重塑大殿，由于張遠苦心經營十余年的名聲，加上蘇陽救下錢良，兩件事合到一處，蘇陽成為仙師的消息就不脛而走。

桃花觀里的香火繁盛了許多，祈愿的人也多了。

這是好事。

蘇陽難得空閑，便在五日間徹底穩固住境界，只需再獲得十年壽元，便可以消耗百年壽元，推演【桃木鎖陽功】。

這一日蘇陽心血來潮，想要找張三試試手段，改改他的壞毛病，為此他準備了三十兩銀子，然后就在江邊看到了張三躺在地上的尸體。

舊傷加新傷。

鼻青臉腫是舊傷，蘇陽打的，五日間已好了大半。

新傷則在身上，四肢軟塌塌地交錯在一起，如同麻瓜，呈無規則狀，像是被人一點一點擰碎。

致命傷則是胸腔的那一鞭，力道極大，整個身體都差點被劈為兩半。

張三死時面目猙獰，看得出承受了極大的痛苦。

施暴者似乎在享受蹂躪張三而帶來的樂趣。

“張三是在花滿樓里和人起了沖突，聽說那人來頭極大，是從郡城里來的，聽說姓姬，嘖嘖，帝家姓啊。”

“張三是個穩重性子，怎會和人起沖突？”

“你不知道，花滿樓里有位名牌，叫‘小桃紅’，和張三是娃娃親，結果...”

“唉，這世道，難活哦...”

幾個與張三相熟的漁民圍著張三的尸體唉聲嘆氣。

他們都是些老實巴交的打漁人，哪里見過此等事，都在感嘆張三命運悲慘，卻不敢對姓姬的兇手道半句不是。

“蘇仙師，我們一起湊了些錢，請蘇仙師給張三做一場法事。”

漁民里有個年長些的，見蘇陽出現，連忙上前，自懷里掏出幾個破舊的銅板，顫巍巍地送到蘇陽面前。

蘇陽伸手取了一文，揮手讓老者離去。

“送張三上路吧。”

“好嘞。”

幾個漁民七手八腳地將張三放在一艘木筏上，奮力一推，木筏載著張三的尸體，漸漸漂向江里。

按照桃花鎮漁民的習俗，漁民死后會葬在江里。

他們一生打魚，吃魚，死后一身血肉，也應回饋給魚兒。

蘇陽神情平靜地念著送葬的經文，直到張三的尸體消失在江里。

“蘇仙師，求您…”

“蘇仙師，求您幫我...報仇！”

“我愿以余生壽元，換仙師出手！”

送葬時，蘇陽聽到張三的魂兒在凄厲哭喊。

蘇陽點點頭。

他換上書生服，走出桃花鎮，戴上青狐兒臉。

......

姬黎很信命。

他父親這一脈是庶出，所以打一出生，他們一脈在郡王府就沒有地位可言。

可偏生父親是個不信命的，妄圖去攀附九世子，參與世子奪嫡。

他想不明白，父親一沒有武道資質，二沒有靠山依仗，怎么敢的啊。

如今呢？

還不是灰溜溜地被驅逐到臨江縣城？

“父親，你看臨江城多好啊，地方小，水池淺，盡是些王八。”

“我們姬家人當年既然打下偌大千萬里江山，難道就不能好好享受嗎？”

“我們是庶出，是郡王府里的邊緣人，就應該做個紈绔子弟，有個紈绔的樣子！”

姬黎狠狠啐了一口，抽出皮鞭，狠狠地打在面前少女赤裸的背上。

“啊！”

少女如狗一般被綁在木架上，折磨一整日，渾身早已看不見一塊好肉。劇烈的疼痛讓她忍不出痛呼，可旋即便一臉驚恐地死死咬住嘴，眼里盡是絕望與恐懼。

她想有人救他，可救他的人，被打死了。

那人，她認識。

她想死，可明明已經死了又被痛醒。

“你說，本公子是不是紈绔？”

姬黎一把抓住少女的嘴，質問道。

“說！”

見少女不說話，姬黎開始怒吼。

“是...是。”少女氣若游絲。

“嗯？”

姬黎一愣，旋即詫異地笑起來，“你還真敢說啊。”

啪！

又是一鞭落下。

“連你都說我是紈绔”，姬黎掐住少女咽喉，巨大的力道讓少女呼吸困難，極致的窒息感讓少女瀕臨死亡，姬黎眼中兇光盡顯，“對，本公子生來就應該是紈绔！”

“所以本公子才來到臨江城，成了你的恩客。”

“還順手殺了你的老相識”，姬黎猖狂地笑著，“你也應該信命，命中就是本公子發泄的玩具。”

猖狂的笑聲在房中蕩漾，沿著敞開的門窗，傳到花滿樓下。

花滿樓一樓站滿了人，不少人臉上帶著憤恨，可他們不敢上前制止，因為樓上的人姓姬，門口站著的，是城衛軍。

姬黎倚靠著窗邊，看著樓下眾人憤怒而躲閃的目光，他咧開嘴大笑。

在臨江縣城，他終于體會到人上人的滋味，還有“姬”這個姓氏給他帶來的好處，這些，在郡城王府里，他很難體會到，只配如狗一般活著。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把飛馳而來的劍氣。

那是一把桃木劍，眨眼而至，輕易地刺穿他體內的寶甲，以資源堆砌的武道之軀在桃木劍前，如紙糊的一般。

一個戴著青狐面具的書生郎出現在他面前，面具里的眸子冷漠無比，如刀一般徹骨。

他很信命，他知道今天他要死了。

許是求生欲在作祟，他想要出聲求饒，可他根本就無法出聲。

一只手按在他頭頂，靈魂中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他感覺自己似乎離地而起，看見了自己的身體，軟塌塌地倒在地上，胸口插著的，正是那把桃木劍。

他陡然驚恐。

光天化日下，他被抽魂了！

邪修道人！

“你父親在何處？”

蘇陽聲音冷漠。

姬黎的靈魂都在顫抖，他驚懼地看著眼前的青狐兒臉，想起有關于邪修道人的諸多傳聞，他愈發恐懼。

聽說，邪修道人有無數種炮制魂魄的方法。

“在云天客棧。”

“幾樓？”

“四樓。”

“謝謝。”

蘇陽拔出桃木劍，收起姬黎魂魄，一劍斬下姬黎的人頭，扯下姬黎衣物包好，系在腰間，側目看了一眼被綁著的少女。

死了，窒息而死。

脫下衣物，為少女赤裸的尸身蓋上。

“等我回來，為你收尸。”

蘇陽輕聲道，提著姬黎人頭，打開正門，一劍斬落兩個城衛軍的人頭，在眾目睽睽下，幾個跳躍，飄然而去。

看得底下眾多老嫖客，心潮澎湃。

云天客棧。

姬黎父親姬熊正與幾個商賈富戶飲酒，推杯換盞間，皆是商賈恭維之詞。

姬熊很受用。

姬黎不知道的是，姬熊本是八面玲瓏之人，在郡王府奪嫡中左右逢源，說是被驅逐，其實得了好處。

不久后，臨江縣城城衛軍統領的調令就會下來。

能以二品武道修為領統領之職，是一件很難的事，臨江城前任統領，可是三品！

但他做到了。

大周立國一千余年，千年繁衍，足夠繁衍五十代人，如今帝姓早已有上億人。

他生在郡王府，知道郡王府里都是些什么貨色。

姬姓，早就沒那么好使了。

如今大周不復往昔，風雨飄搖，妖魔四起，邪教迭生，各地州城聽調不聽宣，他必須要手握兵權，斂取財物，提升修為，才能在這亂世立足。

只是，他突然覺得脖子有些涼意。

手一摸，竟然是血。

然后...

他就看見了自己倒伏的身體，鮮血灑滿了酒桌。

蘇陽依舊是用衣物將頭顱包好，不管一旁被嚇得屁滾尿流的商賈富戶，飄然離去。

重回花滿樓，抱起小桃紅尸身，來到桃花鎮江邊。

“張三，本道爺為你報仇了。”

蘇陽將兩顆頭顱扔至潯陽江里，心中沉重才緩和了些許。

這些姬姓人，養尊處優千年，不事生產，以資源堆砌武道修為，賺取身份地位，就如同蛀蟲，扒開百姓傷口，瘋狂舔舐血液。

蘇陽本以為自己會冷靜些，起碼等突破玄光境才會去殺人。

但他真的等不了。

他在桃花鎮生活了十年，桃花鎮的人，一向很好。

取出姬黎魂魄，手中陽氣化為命火，炙烤著姬黎的魂魄，青煙繚繞，裊裊升起。

姬黎在痛苦大叫。

靈魂處刑一向是世間最殘忍，最痛苦，最絕望的刑法。

“張三。”

“本道引魂為香，助你斬卻前塵，度入輪回。”

蘇陽咧開嘴笑著。

他發現自己很享受殺畜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