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母雖然點了點頭，但是還是有點擔心：“要是她真的去醫院鬧呢？”

“你按規矩辦事，她就算去醫院鬧有什么用？你向她妥協了，麻煩就會去到你領導頭上，你不妥協，讓她隨便鬧，你領導還會對別人說你是個遵守醫院規章制度的好員工呢。”伍吟風低聲繼續道。

這個時候，那個阿姨罵罵咧咧地走出了大舅父家門口，大舅父這才回頭呸了一聲：“大過年的，真是不可理喻。”

那些三姑六婆此時七嘴八舌地說著場面話，集體聲討那個阿姨不對。大舅父甩了甩手：“行了行了，你們有什么事就趕緊談吧。我妹又不是醫院領導，幫不了的你們就別為難她了，莫非要她為了你們的事搭上自己的工作？天底下就沒這個道理。你們都聽得懂吧？誰要是和那個李梅珍一樣胡搞蠻纏，別怪我帶上老三老五去你們家堵門。”

待到大舅父離開，那些三姑六婆冷場了片刻，又各自說起自己的訴求起來。分數差30分之內的老神在在，但是差30分以上的更多，她們又不敢硬逼伍母答應，只能一直大聲地自言自語。

完了，我家小花差了35分，真的沒辦法了嗎。

完了，我家小梅差了40分啊，這可怎么辦。

哎呀，我都讓那臭小子認真點學習，好了，現在差36分。

諸如此類，等等等等。

伍母此時笑著道：“剛剛都是那個李梅珍打岔，讓我后面的話都沒說完。”

那些三姑六婆一瞬間便來了精神：李醫生，是不是超過30分的還有辦法？我家就比30分就超了6分，您這里可要想想辦法啊。

伍吟風很想說一句：你那是比醫院定的30分還要再低了6分，而不是比醫院定的分只低6分！你自己怎么不想想辦法？

伍母神色不變：“我的意思是，如果孩子分數相差30以內的，今天就把材料帶過來吧，不然到時候就得你們自己送過去給我了，今年我家老伍單位比較忙，估計下次回來這邊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

停了片刻伍母心里深深呼吸，終于認真地說：“那些超過30分的，這次真的對不起大家了。我這邊是真的沒辦法了。”

于是三姑六婆們直接就炸膛了，好說歹說，伍吟風示意伍母讓她們把材料都帶過來，但只是保證盡量幫問問領導，但不保證能過。反正就捉死一點，超過30分以上差距的，不敢給你做任何保證。

至于30分以內的，伍吟風也不讓伍母給說詳細了，反正就說，30分以內，醫院那邊要領導研究，然后按照實際流程來走，機會很大，但是時間上也不好具體。至于她們家里有沒有能悟的人，那就不管了。

事情既然說開了，三姑六婆們也沒有辦法，只能各自散去，回家讓人準備那些材料去了。

于是伍吟風和自己母親暫時樂得清靜，便母子間低聲交流起來。

因為前面計劃在這些人的晚輩里面，引進幾個去書店的。但是伍吟風一看這些三姑六婆的嘴臉，想了想還是算了。畢竟不是住市區的，到時候還得安排住宿和伙食，而且家里有這種長輩，人品太差不至于，但是貪小便宜的習慣估計避免不了。還是再看多幾輪吧。

伍母第一次借理由拒絕別人，總算看到了一些以前不曾看見的東西。她以為自己名聲這么好了，大家都會講道理，不至于鬧得太難看。雖然只跳出一個李梅珍，但是心里有想法清醒過來的時候，后面那些三姑六婆詞里話里隱藏的坑可是相當的多。

更別說后面表態超過30分沒辦法之后，這些人的行為，更讓伍母覺得心寒。反正就是都覺把事情逼得她答應就天下太平了，至于這事情有多麻煩多難辦，這些人是一點屬于他們自己的態度和任務都沒有。

難怪伍吟風會哭會鬧，這種人幫的再多，有什么用？再回想起來，很多人自己幫過之后連影都沒了。頂多也就剛完事那一年送點不值錢的水果上門，大方點要點面子的多少也會送一只小母雞。但也就如此了。

甚至二中那個李立方也是這類人，還說什么一直想上門道謝卻沒時間？笑死人。至于李浪那邊倒情有可原，畢竟他爹那邊的事，跟他關并不大。

雖然剛剛在場的老阿姨也就那么十來人，但是伍母卻從她們身上看見了這些年來她所幫過的人的影子。她終于悟了，終于看明白了。特別是伍吟風剛剛說的，自己感動自己，然后感動外人，卻不理會自己人的情緒，值得？

明顯是不值得的！既然不值得，以后這種事情就不要做了。伍母揉了揉伍吟風的腦袋，自己這兒子，做生意能賺錢，學習又是全班第一，說天賦，又能參加演出獲得省里的獎。自己何苦為了感動別人來讓自家孩子受委屈？

真敢來醫院鬧？伍母臉上多了一抹冰冷，老娘也不是吃素的。

過了差不過1小時，那些大媽大嬸又陸陸續續帶著自家后輩的材料過來了。伍母也沒一一細看，都是交給伍吟風，讓他裝在袋子里面。

又磨磨唧唧了1個小時，這些大媽大嬸總算陸續離開，但是沒過幾分鐘，一位阿嬸偷偷摸摸地又跑了進來。

“李醫生，我和你說幾句話。”那阿嬸，四下看了一輪，然后拉著伍母就進了大舅父這邊的雜物間里面。

好一會兒，那阿嬸才推門出來，她看了伍吟風一眼：“剛剛沒仔細看，李醫生的少爺仔還挺帥氣的。”說完，就這樣小跑出去。

等到伍母從雜物間出來，她眼內神色百感交集，她看了伍吟風一眼，苦笑著道：“她孫女差了45分，剛剛在里面給了我2000塊紅包，說是給我這邊走動關系的，要是不夠，給她說一聲，她們家里怎么也會想辦法湊夠的。”

伍吟風笑了起來：“這才對嘛，我們不做中間人，該花多少就多少，也不怕后面她們上班了去查。這不就行了？誰家的事情誰家花錢，總不能都眼巴巴地等著你用自己的人情去換。說句不好聽的，你就是把你搞進去的那些人的名額拿出去賣，每年都能多大半年工資出來吧。憑什么給他們白白使用？”

伍母敲了伍吟風一腦袋：“亂說些什么，按照醫院規矩來做，你媽媽我就是給醫院引進人才，要是按你說的做，你媽媽就貪污該被捉進去了。”

伍吟風心里暗暗點頭，不過話說回來，沖紅線死那是自取滅亡，在灰線死只能說是命中注定吃不了這碗飯唄。

紅線灰線不用解釋吧？要？也罷。灰線就是你不能收這個人的錢，但是你收這個人進來合理；紅線自然一目了然，這個人就不該進來。

當然，因為級別不一樣，這兩條線的區域也不一樣。分數差超過院定的區間，對于科室主任來說，就是他的灰線和紅線，但是對于院長那些來說，自然不一樣。你就是差200分，導醫、飯堂、宣傳、后勤、消防、安保這六塊總會有你的位置。

畢竟在大舅父家里，事情不能說得太細，說不準一會還有新的阿姨阿嬸上門。果然到最后伍吟風和伍母離開之前，又陸陸續續收到了十七八份材料。而紅包也多了兩個，一個1000的，一個居然是5000的。

等到好不容易坐班車回到家里，伍吟風便磨著自己母親先給找出這三個給紅包的材料。

2000的那個剛剛說過，差了45分；1000這個差28分；5000這個差了70分。都是女的，至于直接給5000大包的這個，家里在鎮上開的家具商店，如果是男孩子，估計都不需要找工作，回家跟著家里一起跑家具就行。

原本伍母是不想讓伍吟風那么早接觸這類事情的，但是被伍吟風懟了。

伍吟風表示，每次去外面吃飯，都要逼他給所有人洗碗，出發點是好的，但相當誤人子弟。最實際的是，應該給哪些人洗，而哪些人應該給自己這邊洗，這種才是實實在在地指導人情世故。

再說細一點，有些碗你甚至得留給別人洗，因為很可能你特喵還不配洗。從小帶著遇上這種情況就低聲解釋當時各種原因。帶出來的就算原本情商這塊分數不高，至少也能及格。而不是帶出一個搶著做一個所謂講禮貌的洗碗員。

被伍吟風懟到這種地步上了，伍母自然相當不好意思，自己孩子早慧，早點接觸一下這方面的事情也是好事。

于是簡單地說了一下醫院那邊的潛規矩，然后伍吟風直接笑著搶著做起了安排：“差45那個直接找該科的科長，包5000那個直接找院長就行，至于1000那個多簡單的事，找主任唄。”

伍母原本計劃2000和5000都找院長的，所以反駁了一句，說是幫人幫到底，既然找院長就行，何必找科長？

伍吟風點了點紅包：“價位不一樣啊，何必浪費院長手里的名額？給科長多好？皆大歡喜。”

伍母上輩子頂層領導關系大抵不錯，畢竟能讓這種級別的領導認下的人情，基本都不能用錢來衡量。所以其實如果母親的名字能出現在上進名單里面，那怎么也有那么一絲機會上進的。

但是很明顯，沒有中間支柱啊。剛剛這簡單的事情就能看明白個大概了。什么都找大領導，下面科級的不對你有意見才怪。

處理你是沒有機會也沒有必要，但是拖死你在原地踏步，那還是很輕松的。

伍吟風對此表示心累，既然自己這樣安排了，自然要仔細給母親解釋。還好伍母此時的觀念差不多已經完全改變，終于明白了自己這些年了做了多少傻事。也明白了，為什么自己關系還如日中天，自己竟然連個主任的位置都上不去。

一堆科長攔著名單，自己能上個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