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半天時間，他們才走出森林，前方城市的輪廓清晰可見，外圍有一些村落，在暮色下升起裊裊炊煙。

他們脫下斗篷，走進村莊，村人看到他們迥異于常人的容貌和服飾，就縮了回去，低下頭以示恭敬，甚至，還有老人當場下跪。恭順地磕頭。

羅恩原本想探究一下異世界農村的心思，頓時淡了幾分，腳步也生生止住。

異世界也會折壽嗎？他忍不住想。

要是真的會折壽，那些這個那個貴族，應該命都很短吧。

從阿加莎那里借來的衣服，都是帝國常見的服飾，雖然對羅恩來說只是便裝，對這些村人來說，就意味著超凡者和大人物了。

他看了一眼那些村人，普遍袍子陳舊，但有鞋子穿，臉色也沒有蒼白或者蠟黃，能看出來絕不富裕，但也不會餓肚子。

但他們，如同綿羊。

不論從何種意義上，奧利安的超凡者和普通人都完成了生理和心理意義上的隔離。

“走吧。”羅恩有些意興闌珊地說。

兩人沒有再深入，繞過村莊，到了城門附近。

城市的風貌要比鄉村好很多，也沒有人見了他們就磕頭，連綿的灰褐色石墻中央，是三個圓拱門，似乎從哪里進入都可以，值班的衛兵斜靠著城墻，打著哈欠，對他們視而不見。

從城門往里看，點燈人正帶著他的提燈和梯子，在大街上一盞盞點著路燈，昏暗的燈光下，似乎是一個市場，氣氛熱烈又美好。

平靜地交完5個銅弗爾的入城費用，進入城市，沿著樹立在大街中央的路燈往里走。

這里似乎很熱鬧，穿著，口音各異的人穿梭在市場，廣場中央還有正在表演戲法的貓耳亞人，圍觀的人很多，甚至還有幾只身穿法袍的精靈，正一臉不屑地對著那個貓耳亞人指指點點；一隊身穿制服的魔女路過他們，在這條路前方，賴賬的高地矮人被酒館的打手扔到街道上，引起了騷亂。

或許是這副圖景和燈火過于溫和的緣故，羅恩一直以來緊張的心情，忽然放松下來。

他看了身邊的女孩一眼，他們兩個早已飲下隱匿藥劑，魔女的氣息消失不見，就像兩個普通人。

奧蕾麗在這一路上，一直很沉默。

“在想什么？”羅恩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

“以前母親陪我來過這里，她說魔女治理下，人類其實也能活得很幸福，所以，獻祭的只是罪犯，直到我在那間地下檔案室，看到了每個村鎮和城市，每年要貢獻一部分人口去為魔女‘工作’，再也不能回來?！毙切屈c點的燈火，在奧蕾麗眼中映出流光。

奧蕾麗在安妮眼中，好像是不一樣的。

因為在她口中，安妮似乎是個溫情的人，和塞西莉婭眼中的安妮完全不一樣。

但在那場通話中，安妮似乎沒有問過，關于奧蕾麗任何一句話。

羅恩想了想，還是說：“安妮是降臨者的一員?！?

奧蕾麗呆呆地望著那些燈火，完全沒有反應。

羅恩等了一會兒，才納悶道：“你知道了？”

“我沒有睡太長時間，塞西莉婭姐姐死的時候，我就醒著了。”奧蕾麗終于轉身，低垂眼簾，就像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是我要求他們，讓我看到外面?！?

羅恩嘆息一聲。

其實并不是那個時候醒的吧，或許更早。

“沒關系，本來就打算告訴你的?！?

“不，其實是有的，你看到檔案室里的檔案了對吧，我卻一直沒有坦白?！眾W蕾麗低垂著頭，根本不敢看他，“我后來想到了，雖然你一直那么帥氣，那么好看，但你在從前，一直是抵觸我的，直到那次你受了傷。”

“我是怎么受的傷？”羅恩問。

“不知道，可能是朱諾姐姐做了什么，也可能是母親……安妮……”

“怎么說呢，說不定我還有感謝她們?！绷_恩想了想，說道，“所以，對奧蕾麗態度改變，也不是因為記憶被洗掉。”

而是我穿越了。

“羅恩，我從來沒有問過，你的目標是什么？”奧蕾麗抬起頭，眼中是從未有過的鄭重其事。

羅恩看著城市里的燈火，有一瞬間的恍惚。

“你聽到塞西莉婭的遺言了對嗎？”

奧蕾麗認真點頭。

“塞西莉婭將姓氏托付給你，將理想托付給了我，所以我想，我要背負著她的愿望，走下去。

“我答應過他，要建立獨一無二的強權，讓魔女也能順利生活的世界，就像這座城市一樣，亞人，精靈，矮人，魔女，人類，都能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座城市平等地生存?！?

“這樣啊，我會努力的，如果這是你的愿望。”

“為什么要問這個？”羅恩側頭，看她的表情。

總覺得，奧蕾麗狀態不對。

“我希望幫到你，一直以來，都是你承擔了一切，連帶著我的那一份，所以……我也想著幫你做些什么?！眾W蕾麗有些悶悶的聲音傳來，“可是我太弱了，什么都做不到。”

“不要這樣?！绷_恩的聲音，突然前所未有的嚴肅。

是我拿走了神座，你本來很厲害的。

奧蕾麗抬起頭看他，眼神局促，明顯是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

“不要這樣?！绷_恩又重復了一遍，盯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不要想那么多，我做這些事情，做這么多事情，都是想獲得自由，順帶著，讓奧蕾麗也獲得自由?！?

“雖然是湯姆·克羅斯制造了你，不要以為，你要為阿塞夫領的430萬人負責。雖然是安妮養育了你，也不要以為，你要為魔女之家至今殺死的人負責。更不要想著，是我給了你自由，就想著成為我的工具，為我做些什么?！?

羅恩豎起一根手指，輕輕點在她的額頭：“這是你自己努力，自己追求到的。你已經幫了我很多，因為你的善良，我才能在魔女之家生存，直到決心要帶著你逃離；因為你的勇敢，我才順利進入地下，見到神座；也因為你，我才覺得這個世界還沒那么糟糕，魔女也沒那么無可救藥。

“所以，你應該感謝自己，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我希望你待在我身邊，只是想待在我身邊，所以，奧蕾麗，以后請自由的飛吧，背負在你身上的枷鎖已經全部被我斬斷，這個世界上，再也沒人會利用你做什么，你也不欠任何人的東西，包括我也一樣。”

奧蕾麗愣住了，眼底是一片波光粼粼。

“抱歉，離開那里之后，我太忙了，沒有注意到你?！绷_恩嘴角含笑。

脫離魔女之家，將自己當做依靠，卻依舊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的工具屬性，害怕拖累，又害怕被拋棄。

這大概就是現在的她吧。

笨拙又直白的樣子，很可愛。

羅恩頓了一下，“記得我曾經說過什么嗎？”

“什么？”奧蕾麗眼神迷醉。

好……好帥……

她有些暈乎乎的，被當面說這些話，心臟甚至要跳出胸膛，蕩漾的感情一點點從胸腔擠出來，慢慢在他身上染上一層光暈，似乎整個世界都遠去了，眼中除了羅恩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奧利安遠沒有進入瓶頸，還有繼續發展的可能，不要懷疑，我曾經親眼見過。”

“那些機械造物？那種沒有魔素波動的東西？”奧雷的眼神，逐漸恢復清醒，甚至有些幽怨。

剛說完那么帥氣的話，為什么……又要這么正經……

“不愧是奧蕾麗，它可以更強，也可以沒有魔素波動，我其實想說的是，奧利安從來沒有走過群眾路線啊。

“所以，我真正的目標。”羅恩眼神深邃，“其實是讓他們站起來，再也不用跪?！?

降臨者，是擁有前紀元技術的組織。大概曾經有一個世代，煉金機械學也許輝煌過，但后來卻失敗了，不然，那些機械造物不會就那么隨意扔在地下，無人問津。

而現世，奧利安的機械之所以發展落后，是因為有其他產物替代了機械的作用。

這里的煉金術涵蓋極多領域，最熱門的是材料學，魔藥學，附魔學，植物學，生物學幾大門類，絕大多數才華橫溢的煉金術士都在這幾個領域摸爬滾打。

材料學，附魔學，都是為戰爭服務，更強大的武器，以及更堅硬的鎧甲，魔藥學用于作戰和醫療。

大地學派土系超凡者，替代土木機械，建筑學獲得了如前世土木狗一樣的地位，各國都離不開它。

自然學派的德魯伊，替代機械化農業和化肥，高產和經濟作物在這個世界上并不罕見，再加上超凡力量的壓制，君主制就是奧利安所能尋找到的最好的制度。

當衣食住行，甚至軍事力量，這些東西被包圓的時候，奧利安就沒有機械化，大工業產生的土壤。

即便如此，這里還是出現了附加于個人實力的“熔爐武裝”。

而羅恩，帶來的是另一條機械學的道路。

一條以凡人之軀，硬捍神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