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地下五層，原本警惕著的羅恩和奧蕾麗，就被突然涌過來的寒意席卷。

但唯獨沒有敵人。

這里連洞察之眼都沒有，也根本不像有魔女存在的樣子。

陳設十分老舊，材料還是德里特堡隨處可見的石磚，就像，這里是魔女自己修建的一樣。

“嘶~好冷，這里是冰柜嗎？”羅恩忍不住搓了搓手。

奧蕾麗將手搭在羅恩胳膊上，白色的能量波涌動著，十分柔和，寒意頓時退散。

“謝謝。”羅恩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治愈，但也相去不遠，【純白】還能這么用？

奧蕾麗溫婉地笑笑，抿嘴不語。

為了避寒，兩個人手拉手往前走，面板突然彈出一條消息。

【到達指定位置，德里特堡地下五層，“魔女的盛宴”任務已開啟，接受/放棄】

羅恩微微一怔。

這個任務，在地牢剛醒來的那時，就一直存在于面板上，只是從來不曾開啟過。

還以為永遠不會觸發(fā)了呢。

羅恩心里嘀咕一句。

地區(qū)性任務，是在特定區(qū)域收到任務提示，然后跟著地圖指引，和特殊npc對話，或進入特殊區(qū)域才能觸發(fā)的任務，他現(xiàn)在嘛……沒有地圖，所以隨緣。

沒想到這個任務會在這里觸發(fā)。

羅恩點開“魔女的盛宴”。

【任務提示：魔女之家的形成伴隨著一段黑暗又血腥的歷史，一直是無法之地周邊三國諱莫如深的禁忌。曾有數(shù)百萬人伴隨著“阿塞夫領”的陷落喪生，而三國選擇了對此視而不見，現(xiàn)在你已經接觸到了一些線索，請繼續(xù)前行，讓這段黑暗又血腥的歷史暴露在陽光下……】

羅恩思考片刻，選擇接受任務。

主要是為了完成【命定之人】，再多一個好像也沒什么。

從甬道一直走，前方似乎有了亮光，在盡頭，他們進入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就像羅馬的斗獸場。

但和斗獸場不同的是，穹頂鑲嵌著堪稱巨大的血月石，地面是同樣巨幅的組合式煉金矩陣。

以羅恩現(xiàn)在的水平，他看不懂，只是多看了兩眼就有些頭暈。

什么樣的場合，才需要這么巨大的煉金矩陣呢？在聯(lián)想到上層就是生產魔女秘藥的工廠，羅恩的臉色，突然難看起來。

這里，就是那個【祭壇】吧。

羅恩看了看頂上碩大無比的血色結晶寶石。

這東西，名叫“血月石”，算是某種能量寶石，在玩家手里，能夠恢復傷勢和魔素，也可以作為素材添加到魔藥，或是作為煉金材料，在游戲里殺掉高于階位【3】的魔女，會掉落一顆。

但這么大的血月石，他可從來都沒見過。

這里，這個巨大的煉金矩陣，就是魔女之家進行血祭的地方。

面板再次彈出：

【任務：命定之人，開啟第二環(huán)。

通過調查，你已經獲悉了奧蕾麗的身世之謎，又來到了魔女們舉行血祭的祭壇，此刻你掌握的信息已經足夠豐富。

任務提示：進入祭壇，尋找魔女們培養(yǎng)奧蕾麗的真正目的。】

【任務：魔女的盛宴，提示：進入祭壇深處，找到當年災難的真相。】

兩個任務都要求進入祭壇，難不成祭壇里存在某種重要信息？

羅恩眉頭一挑。

算了。

這樣的任務，對他來說也只是對答案。

羅恩看著空中無比刺眼的血色寶石，樓上傳送帶，連接的就是那顆寶石，如果血月石就是原材料。

不如說，人類才是“原材料”吧。

最惡心的預感應驗了。

所謂魔女秘藥，原材料就是人類，所以那些三國的高官對這里的一切視而不見，哪怕是血祭。

能夠延長壽命的藥劑，誰不想要？

羅恩冷笑一聲。

所謂災難的真相，跟這里也脫不了干系。

他從通道跳下，奧蕾麗緊跟在后面。

通道距離地面，足有十米，如果是普通人，摔死也是常見的事情，但這里沒有血跡，也沒有尸骨。

地面甚至干凈整潔，十分異常，如果不是那些煉金矩陣，已經深深沾染了鮮血的烙印的話。

羅恩和奧蕾麗走到祭壇中央，面對著中央巨大的圓，對視一眼。

“呼喚你的東西，就在這里嗎？”

“就在下面。”奧蕾麗指了指腳下。

“這里是祭壇吧？”

“嗯。”

羅恩看向面板提示。

【進入下方樞紐】

“要怎么才能進去？”

“輸入魔素就可以，被它認可的魔素，羅恩的就可以，我的好像也行。”奧蕾麗輕聲回答。

羅恩抬頭，看了她一眼：“你一開始接觸我，就是這樣的原因？”

“不。”奧蕾麗忐忑不安地搖搖頭，語氣局促不安，“只是和你在一起，很安心，我一直很喜歡你的一切，從一開始就很喜歡了。”

羅恩看著她，指尖冒出一縷血色。

既然奧蕾麗對【血肉神座】的一切，都有感應能力，那么，走上神之道途的自己呢？就算沒能走上神之道途，當時體內也有名為源血的猩紅之咒，那個時候，自己就已經有兩種靈性了，以詛咒的方式存在。

血色滴落，進入到矩陣時，煉金矩陣像是被激活了，一道刺眼的血光包圍了他們。

……

羅恩睜開眼睛，面前的一切都已經變了樣子，他似乎在一個密閉空間，頭頂上有一座吊燈。

這里像是很久沒人來過，灰塵落滿了一切。

【魔女的盛宴：尋找檔案室】

【命定之人：尋找湯姆·克羅斯的至高作品】

羅恩環(huán)顧四周。

他和奧蕾麗處于一個長廊，周圍都是緊閉著的房間。

“我們要找兩個地方。”羅恩看了一眼身旁的房間，上面有門牌。

【機械改裝室】

這就很方便了。

“什么地方？”奧蕾麗好奇地問。

“檔案室，還有一個……”羅恩歪了歪頭，“至高作品？”

“至高作品？”奧蕾麗困惑地皺起了眉。

“啊，找到了。”剛剛走了一步路的羅恩，在【機械改裝室】的隔壁，看到【檔案室】。

他推門進去。

【提示：已進入阿塞夫領記錄室】

【請尋找“關于血肉神座補完及祭品需求方案（1853版）”】

房間是圖書館的形式，每個書架上，都有紀年號，還有阿塞夫領發(fā)生的事情，不過在1553年之后，“阿塞夫領”就變成了“無法之地”，后面跟著幾十個書架，記錄截止到今天，1866年9月24日。

羅恩對此有所猜測。

這里的檔案室并非真的檔案室，而是這座祭壇的【記錄】，或者說，整個無法之地，和魔女之家的【記錄】。

羅恩和奧蕾麗找到1853年的書架，在3月1日的欄目，找到一份檔案。

【關于血肉神座補完及祭品需求方案（1853，魔女修改版）

神座整體狀況：

破損度高，缺乏靈性，不足以支撐登神，亟待修復。

修復方案：基礎補完（降臨者科學院指導意見）。

推薦資源：人類。

理由：遍布奧利安的基礎物種，初步判斷人口140億，天生智慧生物，靈魂強韌，相對而言降低生物資源損耗，同時，因為總體體量較大，對奧利安生物鏈影響較低。

初步方案：

舊魯恩阿塞夫領常駐人口430萬，可凝結赤月石14.312噸，神座靈性缺口，根據(jù)計算仍需200萬。

補完日期：1555年4月14日。

之后是大片的空白。

魔女修改版，1853年方案：

三國援助，預計供應10年，從1858年始，至1868年，以十年穩(wěn)定時間為期，需每年20萬。

考慮到阿塞夫領的承受能力，指導意見為：

每年需祭品15萬，同時鼓勵生育，和三國做青壯年勞力交易，奴隸貿易，以及，接收罪犯。

充分補全缺口。】

這些檔案，只講了一件事，補全【血肉神座】，但最開始，有一句非常輕描淡寫的話。

“阿塞夫領常駐人口430萬，可凝結赤月石14.312噸。”

如果所謂“災難”，就是300年前，將整個阿塞夫領變成鬼蜮，將430萬人口全部煉成赤月石——

羅恩剛才已經在頭頂見過那塊巨大的赤月石了。

誰做的，誰能做到這種事情？

降臨者科學院又是什么東西？和后來的這些魔女是什么關系？

羅恩的心情陡然沉重。

再翻到下一頁。

【祭品記錄：

1858年1月，共進行兩次，3211人次。

1858年2月，3次，4144人次。

……

一直到今日。

無法之地有多大，羅恩不知道，但他很清楚，游戲剛開服的該地區(qū)，已經赤地千里，到處都是蠻荒的氣息。

而三年后，魔女之國才拔地而起。

也就是說，其中還有被戰(zhàn)爭，等因素“損耗”的。

人命在這頁薄薄的紙上，只是一個又一個麻木的數(shù)字。

奧蕾麗難以置信地捂住嘴。

在她的認知中，獻祭確實是不好的事情，她也無力改變什么。

但似乎，已經聞到了累累的血腥。

這是，近六百三十萬人的血淚和哀歌。

在那個世界，有個臭名昭著的屠殺案例，奧斯維辛，死亡人數(shù)，也遠遠不及這里。

魔女之家有多大？從塞爾柱邊境的萊塔，到中央王庭駐軍的瓦倫泰，再到不遠處的穆里亞帝國的遠港，在奧利安也稱得上彈丸之地。

就算是三大帝國所有的罪犯，匯集起來，又能有多少呢？

在奧利安死刑是一種非常簡便的刑法，很少有人愿意將犯罪者關在監(jiān)獄里等死，這里沒有人權之類的說法，所以，魔女之家宣稱用來獻祭的都是罪人，真的是這樣嗎？

可他玩游戲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

羅恩心情沉重，放下這本薄薄的檔案。

【任務：魔女的盛宴，進入第二環(huán)。

你已查清當年的真相，魔女之家匯集了近五百多萬人的血淚和哀嚎，至今他們的冤魂凝結不去，請摧毀整座德里特堡，為阿塞夫領的民眾報仇雪恨。

他們會回饋你意想不到的報酬。

接受/拒絕】

原來剛開始進入這里的寒意是……

羅恩想都沒想，選了接受。

這會是一個長期的任務，畢竟還有階位【7】的大魔女安妮。

但如果有人，將登神之路置于六百三十萬人的性命之上，甚至已經完成了一大半……羅恩的回答是絕不。

在那個世界所接受的教育，不允許他接受這種事情，他第一次，對身體里的“猩紅道途”產生了抗拒。

“我想毀掉這里，可以嗎？”羅恩突然說。

奧蕾麗的身體顫動了一下，她還處于對這份文件的震撼之中。

“我想毀掉德里特堡。”羅恩定定地看著她。

哪怕自己，現(xiàn)在比奧蕾麗，還要接近繼承這個神座。

這樣的力量他不想要。

奧蕾麗頹然地咬住嘴唇，微微顫抖著，第一次無力反駁羅恩的話語。

她今年16歲，也就是說生于1850年，這16年里，也不知道整個魔女之家，欠下了多少血債。

這也是她的罪孽。

幾乎讓她窒息。

再怎么欺騙自己，祭品都是罪犯，或者魔女獻祭人類就像羊吃草，奧蕾麗也無法說服自己。

“我不會阻止你。”她噙著淚水，哭腔中又帶著恐慌，“你能帶我逃走嗎？我想離開。”

“好。”羅恩答應得很干脆。

他沒有試圖安慰奧蕾麗，之后，還會有更讓她受打擊的東西吧。

到那個時候，打擊得多了，也就變成死心。

羅恩走向檔案室的最末尾。

他想看看1866年發(fā)生的事情，那里事關魔女的計劃。

在1866年的書架上搜索著，奧蕾麗沒有跟過來，她正呆呆地靠著書架哭泣。

羅恩看到了異種最早的出現(xiàn)，比預料中還要早，1月就有了它們的身影，他又看到了自己，自己在德里特堡干的一切，包括開發(fā)凈化藥劑。

直到一個檔案映入眼簾。

【任務匯報：1866年1月24日。

目標：羅恩·歐根，歐根伯爵第三子，

委托人：賽博特·歐根。

聯(lián)絡人：塞西莉婭。

執(zhí)行人：格蕾絲。】

羅恩瞳孔一縮。

自己被擄到魔女之家……是有預謀的！

賽博特是原身的大哥，至于他為什么要這么做，羅恩絲毫沒有頭緒。

羅恩不是嫡出，伯爵位子輪不到他，本身也只是個學者，未來最多在帝都大學任教吹吹牛逼，怎么看對這位“大哥”毫無威脅。

所以，為什么呢？

【任務成功，偽造羅恩·歐根馬車失事，跌落懸崖。

處理方案：祭品。

－－－－

補充檔案：

第一次血祭，1121人，唯一幸存者：羅恩·歐根。

原因：未知。

第二次血祭，1053人，唯一幸存者，羅恩·歐根。

原因：未知。

處理方案：清除短期記憶，關押，研究為何能免疫血月之光。

初級研究員：安妮

次級研究員：A級魔女塞西莉婭。】

羅恩愣住了。

根據(jù)這份報告的時間，自己其實在魔女之家已經待了……將近九個月？

而不是記憶中的三個月。

原來如此，羅恩一直覺得突兀的地方，終于有了解釋。

奧蕾麗對自己沒來由的喜歡，怎么說第一次見面就親密的吻，都奇怪了些；還有，也不記得被獻祭過這回事，還是兩次，每次都幸存……原來被洗過記憶。

這么說，那位大哥委托魔女想殺自己的原因，也被洗掉嘍？

羅恩長出口氣，自己這三個月的記憶沒有問題，也就是自從自己穿越過來，就沒有被清洗過記憶。

等等，能清洗記憶的……夢之魔女，朱諾？

羅恩眼中閃著危險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