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國境內，蕭垣山下。

春雨淅瀝，沅水村一片朦朧。

李青禾從睡夢中醒來，看著一旁酣睡的大兄，臉上仍帶有倦色。

“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修仙者，昨夜數百流光飛梭而過，驚得群山都在顫抖，也不知是在發什么瘋。”

來到接雨的水缸旁，看著水面中倒映的一張清秀、陌生的臉，算下日子已是穿越三個月了。

他本是中專服裝專業的學生，讀不下去就輟學打工，去了玩具工廠上班，每天裝娃娃，月薪三千元，繳納四險一金，已經準備好了三十八萬八的彩禮娶媳婦。

沒想到剛付了彩禮之后，出門撞大運，從橋上飛出去數百米遠，掉入江中。

一覺醒來，他就穿越到了修仙世界，魂穿到同名的鄉野少年身上。

“那群修仙者應該遠走了，但還是要小心些，若是這仙法歪了些，全村一起上天。”

李青禾推窗看了眼屋外的濃霧，系好蓑衣，便向田間走去。

望著夜色中逐漸醒來的村落，雞鳴狗吠之聲此起彼伏，他原本想過此生躬耕山野、或是考取功名。

但見到了昨夜那些仙人飛行而過的場景，心中修仙的種子便似扎了根般，不斷的萌芽生長。

朝游北海暮蒼梧，這是多少帝王公卿、才子佳人世代傳唱過的故事，也是無數凡人遙不可及的夢想。

更不用說那長生久視、得道飛升的終極目標，更是讓修仙者也為之瘋狂。

“不修仙，死路一條。”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堅定之色，上一世做牛做馬，卻萬般命運不由己。

既然再世為人，這漫漫仙路，豈可無他李青禾。

路過村頭的一座土地廟前，有一抔燃滅的黑色灰燼。

“想是昨夜有人來此祭祀。”李青禾捻灰沉吟道。

“青禾哎——”

背后傳來一道呼聲，回頭望去，只見一個黝黑的青年從薄霧中走來，對他笑道：“干嘛呢。”

“早，長明哥。”

他松了口氣，來的人正是陳長明，陳家的大哥，常常帶些魚蝦給他，對他很不錯。

“走，咱倆去沅水捉些魚蝦去。”陳長明爽朗一笑，帶著他大步走在村頭外的土路上。

沿途岸芷汀蘭，流水潺潺，正是春雨時節，萬物聞天雷始動，一片生機勃勃景象。

行至半路，李青禾斟酌問道：“長明哥，昨夜流光飛梭而過，那是仙人嗎？”

“游行虛空，身懷光明，當然是仙人。”陳長明笑了起來，心情看起來不錯。

“仙人是什么？”李青禾低聲問道，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仙是離凡之人，仙是坎陽之體，仙步于青山孤野，仙修的是大道光明。”陳長明慨然吟道。

“仙人，常見嗎。”

“不常見，過去曾聞夫子言，說那仙人承云氣、御風龍、游于四海之外，飄飄渺渺無人聞，凡人千載難得窺得真容。”

陳長明目光恍惚，一片羨慕神色。

“仙人，能修否？”

這句話李青禾沒有問出口，他既然知道答案，也就不必再問。

“昨夜能看見群仙過境之絕景，真是美不勝收，咱們也算是大開眼界，不枉此生了。”陳長明頷首，忽又想起道：

“咱聽村里的老人說仙愿很靈，各家都在燒香禮拜，以祈仙人保佑，三災無害，長命百歲。”

李青禾聞言無語，那仙人不過是群修士罷了，又不是天上的星星，哪管螻蟻的命愿。

要是仙愿有靈，他的爹娘應是人間的一對神仙眷侶，而不是現在，一左一右的雙雙埋在土里。

活在這青山綠野間的小民，無任何存在感可言，他毫不懷疑，就是某天被路過的仙人一腳踩死，整村帶狗都叫喚不出幾聲。

卻又裝作好奇姿態問道：“哥你許了什么愿望。”

“許愿一世安穩，咱們都能開開心心的。”陳長明輕輕一笑，帶著某種奇異的表情，轉頭問他道：“你呢。”

“我？”

被問到心中的愿望，李青禾的表情像是凝滯了一般，半響不答，最后只是輕笑一聲，搖了搖頭便轉身離開。

看著他遠走的背影，陳長明頓時愣住了，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自己早就暗示將妹兒嫁給他，為何不愿意說，是害羞嗎？

又難道是許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愿望。

莫非...他被隔壁的寡婦迷住了？

那宋寡婦年紀輕輕，頗有姿色是個男人都喜歡。

可惜的是，前幾天撞見，她在玉米地里跟老王打滾...

“你向往的林蔭小路，其實每個清晨和夜晚都掛滿了白霜...”陳長明忽然說道，想要開解他。

李青禾訝然，頗感懷念。

前世倒是聽過霍先生有過類似的名言，什么探索黑洞之類的，這是某種巧合嗎。

空氣越發安靜，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在耳邊回蕩。

兩人踩著河邊碎石一道來到沅水旁，這里有個碎石灘頭，水流稍緩，平時他們就在這里捉些魚蝦。

“我想修仙，仙人的仙。”李青禾看向遠方，一字一字道，聲聲敲在了陳長明的心中。

“噢！原來是修仙，我還以為，等等，修仙？”陳長明如遭雷擊，大驚失色看著他，半響說不出話來。

凡人可以修仙？

之前有所耳聞，有些仙人確由凡人而來。

但那些故事里的仙人多是轉世重修，或者下凡歷練，來歷一個個都大的嚇死人，背后是天帝、教主、真人或是道祖級別的。

無根無腳的凡夫登仙的，一個也沒有。

而他們祖上種了多少輩人的地，命格就這點，也敢修仙。

簡直是，癡人說夢...

“天地一道同風雨，仙凡何曾是兩家。”

李青禾淋著潤物春雨，在云水朦朧之間屹立著，低聲吟道。

耳邊響起此真言，陳長明瞬間不由自主的激靈一下。

仙凡本一體，他確實沒想過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此刻被點破其中玄妙，眼前豁然開朗。

心頭枷鎖崩碎，涌上一股熱流，呼吸都變得急促，似乎他也有了這個想法...

噗通！

兩人驟然驚醒，順著聲源看去。

一條鱸魚濺躍，摔在水面上，血液滲出，染紅了江水。

望了望腳邊的水流，李青禾眼中似有疑惑，方才有一縷斑斕的血絲，隱約閃著五彩的光茫。

正當他伸手探去的時候，陳長明回過神來，向前一把撈起個五彩的物件出來。

“這啥寶貝，看起來像是琉璃，怪漂亮的。”

陳長明把物什拿近了一看，此物不過拇指大小，薄如蟬翼而又五彩通透，一看就是貴重東西。

如此瑰麗寶物，李青禾卻沒有注意到。

他死死的看著這條死魚，鼓鼓的魚腹里似乎還有什么東西。

咕嚕...

鱸魚很難受，像是經受了莫大的痛苦，即將裂開一般。

果不其然，三息后，這條瀕死的鱸魚竟吐出一個金光燦燦的氣泡來，粼粼沉入水中。

他大驚失色，心臟砰砰直跳，那氣泡中分明有一物，莫不是掉的金子，見陳長明沒有注意到，便悄悄伸手探去。

“倒是有些像那打碎的琉璃瓶，也不知是哪個富貴人家掉落的。”陳長明把玩著這殘片，方才的不安漸漸散去。

這樣的東西若是拿去青陽鎮，保管能賣他個十幾枚碎錢。

能撿到這般物什，說明是仙人保佑，料想即使修不得仙，方才的妄言也沒撞上什么忌諱。

“好寶貝。”陳長明越看琉璃碎片越是歡喜，也舍不得賣了，下定決心道：“要不，就當作你二人的嫁妝。”

一旁的李青禾還在水里來回摸尋，碰到氣泡的瞬間，一個金色光點緩緩沉在了水底。

他大膽將其撈起，金光霎那散去，卻發現這只是一枚烏黑、干癟的種子，像是被車輪碾過，上面有著許多的褶皺。

“看起來像是凡物。”他皺著眉頭，這外表實在看不出什么門道來，跟琉璃殘片比起來猶如仙凡之差。

如果不是看見了金光，他一定就隨手扔了。

剛摩挲這枚種子的時候，李青禾驟然覺得如芒在背，遠遠的感受到一道磅礴的氣息由遠及近，向著沅水村的方向飛來。

手心的種子震動，他顧不得多想，連忙將其放在懷中。

又看見陳長明一臉疑惑，順手搶過琉璃碎片藏了起來。

短短幾個呼吸之后，尖銳的破空聲傳遍云霄，一道素白的流光便從他們上空飛掠而過，驚得陳長明下跪磕頭，李青禾卻只是死死的看著。

“這怕是仙家寶貝啊！我們何不交還給那仙人，以結個善緣。”

等流光飛遠，陳長明顫聲道，心中恐慌，只覺得罪該萬死，定是那仙人尋此遺物來了。

之前說些僭越妄言也就罷了，不算死罪，若是再敢藏匿仙物，惹得仙人震怒，此身必如螻蟻湮滅，魂魄亦成飛灰。

目送著流光遠走，李青禾正要長出口氣，卻見那流光停下，慢悠悠的掉了個頭，飄到了他們的頭上。

“哈哈，是什么樣寶貝，也讓我玉衡子也看看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