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莉想起今天的歸途中她執意要送綰凈回去,但是沒有拗過綰凈的拒絕,臨走前于淵將一張柔軟的紙片硬生生塞進自己的掌心,嘴上說著這是何旭給我的,你看看再決定要不要給綰凈吧。
曼莉偷摸打開這張紙,是司恒早早在上面帶了筆墨,認認真真的寫了一行字,情意深重,每一筆橫豎都端端正正。
她一時沒法揣測這個人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準備著自己未完成的遺憾,是不是有關這一天,司恒早就有所預料。
上面那一行字整整齊齊寫著:
“綰凈,若有下次,補給我一個擁抱吧,阮安騙我,原來大家告別都是要擁抱的,我忘記了,沒給你一個擁抱。”
這張紙條被越拽越緊,路邊的音響館譜出一首首有著遺憾又溫柔的歌。
這張紙條最后還是落在了綰凈的手里。
綰凈當時看到這張紙的時候若有所思,說出來的話聲音沙啞的像故障了很多天的機器:
“原來人告別的時候就是要擁抱啊,那你說司恒是不是傻子,他怎么只跟我說了再見。”
曼莉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天晚上風吹雨驟,就像一把彎彎的尖刀割開所有的美夢,以那一個少年的死為起點。
是不是夢太美好了,美好的他們都忘記自己行走在刀刃前端,一不留神就會鮮血淋漓,沒有退路,他們眼前只有到不了的遠方和萬丈深淵。
那天晚上綰凈做了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的天是灰蒙蒙的,一片云朵也沒有,綰凈一個人走在大街上,四周靜悄悄的,腳邊是被風吹起的落葉,她每走一步碰到落葉就會發出嘎吱的響聲。
突然有了聲響,她抬頭望去,是一家唱片館印著一個人的照片,這個人她很熟悉。
是她的愛人,司恒。
唱片聲音反反復復的出現,她的愛人在里面只說了一句話,后來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參差不齊,吵的她難受的不得了,可是綰凈還是舍不得捂住耳朵。
因為她知道,她的愛人死了,她再也聽不到她愛人的聲音了。
司恒的聲音就這樣一遍一遍的在她耳邊回響,而她也努力近乎貪婪地去享受這一切,仿佛此時此刻沉溺在這里,沒有什么比這還要讓她更開心的事。
最后聲音一點點散去,一道刺眼的陽光劃破天空,化作利刃狠狠刺進她的心臟。
夢醒了。
綰凈睜開眼睛。
扭過頭,看見曼珈坐在床邊,一臉擔憂的看著她,綰凈有點沮喪的摸了摸頭,不想承認自己醒過來事實。
“你還知道你自己是誰嗎?”
曼珈認真問。
“我是曼莉”
綰凈也很認真回答。
以前的綰凈都是以穩重出名,現在成了這個樣子,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曼珈被她整的有點不知道怎么回答,但看到人醒了還是松了口氣。
綰凈見他這個樣子覺得有點詫異:
“怎么這個表情,我睡了多久?”
“快兩天了。”
曼珈老實回答。
沒生病沒發燒沒工作,就這么實實在在的睡了快兩天,這一看外面,太陽頂著天,冒著熱氣,依舊是那個令人心生煩躁的夏天,綰凈此時此刻卻覺得精神氣爽。
她低頭伸出握著紙的手,再看一眼最后紙上的內容,她深吸一口氣,私心想要保留最后一絲有關司恒的信息。
那就這樣吧。
各自奔天涯。
曼珈退出房間的時候順帶關上了門,沒想到一出門就看見余理抱著胳膊靠墻直直看他,曼珈每次看見余理穿著黑襯衫都要感嘆一番,他想這個人大概就是這堆人里面最適合穿黑衣服的了。
這張臉在這里還真是可惜了。
“她醒了?”
依舊冷酷得話不多,賊冷酷。
曼珈懶得多說話,腦子里在想她的成績,她現在成績確實不錯,不過馬上要考試了,就找他們這幾個折騰的勁,安穩的復習時間應該沒有幾天的。
曼珈低著頭回到房間,拿起筆的時候還頓了一下,這跟筆是司恒送給她的生日禮物,由綰凈轉交給她,這根筆上面有幾顆小藍鉆,最漂亮的還是頂端那一段羽毛。
那時候綰凈說,司恒希望她永遠自由自在,不受約束。
一瞬間眼眶有點濕潤。
這是她第一次接觸死亡,即使她連葬禮都沒有去,可是她明白,以后再也見不到那個溫柔的哥哥,也再也沒有人像他那么愛綰凈了。
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余理跟著曼珈后面,看著她的背影慢慢坐下,突然想起來第一次見曼珈的時候,她順著洶涌的人群跑到自己面前,一副青春明媚的樣子。
可現在呢,她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
他知道她在思念誰。
所有人都在想念那個人。
甚至沒來得及說一句再見,就再也不見,只能憑借著想念去回憶那個人的樣子,在腦海里去跟他說一聲再見。
曼珈站起身來,繞到余理面前,他輕輕的抱住她,女孩的額頭抵在他的胸口,此時此刻,她把他當成唯一的依靠。
就像那一句話,不知道明天的太陽和死亡哪一個先到,直到有人說了一句后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