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熟悉的鹿田縣城盡在眼前。

普通的縣外農戶，在這寒冬臘月守在城門口，挑著柴薪，野菜，山貨……等待開門。

蘇荀身上沒有易容藥物，隨意將衣物弄得破舊，臉上抹了塵土，運轉神隱術，混在農人中進城。

去烏江城轉了一圈，經歷許多事情，再回到故鄉，他心情越發沉重。

街道上，普通人還是普通地活著。

之前街上隨處可見的武者，現在已經很少，偶爾出現的，也都行步匆匆。

巡街的捕快們，臉色陰郁，低頭行步，壓根是在散步，不像當值。

這時，一群穿黑袍的人從東頭走來，巡街的捕快見狀，急忙轉身，避開這群人。

“是摩多教徒！如此明目張膽了嗎？”

遭遇過幾次摩多教徒，他終于能分清摩多教徒和神廟廟衛的區別。

摩多教黑袍的袖口，繡有青色的密文。

蘇荀沒有散去神隱術，這些只是普通教徒，比不上昨晚鄒護法的手下，無法勘破神隱術。

他們無視路邊停步注目的農人蘇荀，繼續向前。

一個倒霉的武者從街角拐過來，看到摩多教徒，轉身就跑。

這群黑袍一窩蜂追了上去：“跑什么，站住，隨我們去見神明！”

這也太過囂張！

蘇荀暗暗咂舌，捕快見到就轉身走人，他們更是當街抓捕武者，這與淪陷有何區別？

“缺少挑大梁的人。”

蘇荀也能理解。鹿田縣修為最高的，不過是普通天人境。

以他現在的實力，在從前的鹿田縣能橫著走。

但，現在世道變了。

昨晚蘇荀漲了見識，被那鄒護法吊打后，他才明白，之前的自己只是井底之蛙。

或者說，整個大晉的江湖，就是一口井。

真正的天地，在大晉之外，在那些掌握神功的人手中。

絕學已經不是能爬出井的井繩。

“幸好，我能自己制造梯子，爬出去！”

蘇荀暗道，所謂梯子，就是神功。

“我自創的神功，還有搬血第十重。到那時獲得神通后，能否戰勝鄒護法？”

已經習慣于越階而戰的蘇荀，并不覺得鄒護法淬體境勝之不武，反而慶幸遇到的是此人，尚在能逃的范圍內。

“若是修煉神功的天人境……我還能逃嗎？”

蘇荀一路隨著農人們，來到集市，開始了早市。

他吃了一碗面，在集市購買了一些簡單的易容物品，重新裝扮之后，向著衙門走去。

“捕快既然還能巡街，那證明衙門必定沒有淪陷。婁知縣與我有過交情，鹿田具體的情況，恐怕得從他身上搞清楚。”

到了衙門附近，逐漸冷清，普通路人變少。

蘇荀趁左右無人時，翻墻跳入衙門內。

走過幾座空宅，路過班房時，聽到里面有捕快在交談：

“勞捕頭，那些摩多教徒越來越過分了，當街抓捕武者。再這樣下去，恐怕就會當街抓捕捕快了。”

“知縣大人到底怎么想的？”

捕頭道：“小劉啊，世道如此，得過且過吧，大人他也無能為力。沒看到整個恒陽縣都被摩多教占據了嗎？”

“大人的修為與恒陽孫知縣相當，你說他該怎么辦？聯絡香無法使用，咱們派出去報信的人也沒個回信，外界也無人進來。”

“咱們兩縣，已成孤島！”

小劉喪氣地道：“捕頭，這街不巡也罷，我心里不安，想回家陪陪父母妻兒。”

“去吧，放你幾天假，好好休息。”

小劉的腳步聲遠去，只剩勞捕頭深深的嘆息。

蘇荀隱藏氣息，腳步極輕，繼續前行，沒人發現他進了衙門。

直到接近婁知縣的房門時，聽到婁知縣驚疑的聲音：“誰在外面？咦，明明聽到聲音，怎會感受不到氣息？”

天人境的五感超凡，蘇荀索性不隱瞞，放重腳步，走進房門：“婁知縣，久違了！”

“咦，你是？”熟悉的聲音，婁知縣一時間不敢確認。

“是我！曾與您交易的人。”

易容的蘇荀，拐了個彎表明身份。

婁知縣懂了，突然想到什么，神色驚喜：“我記得你不是去了烏江城？你能回來，證明外的人可以進來了？”

蘇荀搖頭：“恐怕知縣失望了。我也是機緣巧合，九死一生才得以逃脫。摩多教以幻境，建立封鎖線……”

他將摩多教的行動，恒陽縣的情況，以及遭遇的高手，詳細說了一遍。

至于猜測的摩多神圖謀里界，他沒有說，需要解釋很多東西，沒必要。

婁知縣聽完，頹然地癱坐在太師椅上：“這么說，鹿田縣也快完了。”

“婁知縣，鹿田的處境我也看到了一些。我想向你了解，神廟可有作為？通力武館如何應對的？還有我的親友好友，他們情況如何？”

婁知縣緩和情緒后，才將情況娓娓道來。

“神廟是第一個被攻陷的。現在神廟中住的，都是摩多教徒。不知為何，千眼菩薩沒有顯靈。”

“至于通力武館……”婁知縣神色極為憤怒，“他們確實抓了你親朋好友以及拳館學徒，總計兩百三十人，到目前為止，死亡八十六人。”

“大多都是老幼婦孺，少部分是被打死的武者。這些，我都派人幫你一一記錄著。”

“但老夫確實無能為力，希望你不要怪罪。”

蘇荀聞言，將這些數字牢記于心，語氣平淡地道：“無妨，面對武圣，怪不得你。多謝你為我記錄。后來呢，武圣受昭走后？”

“他們留下一個叫原宏法的神竅境高手坐鎮，率領三十余天人境，繼續追查摩多教和抓捕你。”

提到原宏法，婁知縣咬牙切齒：“但是他這個沒卵的孬種，在一次遭遇摩多教高手，損失一部分人手之后，竟然帶人龜縮在通力武館內，閉門不出。”

“與外界聯絡斷絕后，我曾上門求助，被他罵了出來。”

“他說：你什么實力，膽敢命令我？你知道摩多教的實力嗎，知道他們要干嘛嗎？若是知道，你也會和我一樣，閉門等死。”

“原宏法守在通力武館，只有一個目標，就是等你來。但他恐怕也清楚，摩多教封鎖后，你可能進不來。”

“他逼著青樓東家，將青樓送給他，帶所有姑娘進入武館，整日在里面尋歡作樂。”

“指望他？還不如繼續祈求千眼菩薩顯靈。”

“甚至后來，他也不再養著你的親朋好友。我得知后，每日派人過去送些吃食給他們，維持生命。”

蘇荀深深吐了一口氣，抱拳道：“多謝婁知縣。”

“你還想知道什么？”婁知縣道。

“夠了。就算知道又如何，我沒實力對抗摩多教。不過……”蘇荀頓了一下，想到了祝星辰，還是委婉地道：

“我遇到一位神秘高人，他知道鹿田和恒陽的事，只是還不到時候！婁知縣別急，堅守即可。”

“真，真的？！”

婁知縣激動得，聲音顫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