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趙放推開已經發白變色的木門，看到這一世的母親正在院子里忙碌。

趙放的家很簡單，院子是用土坯簡單的圍著，后面有兩間窯洞，東邊有一間瓦房，和一間低矮的廚房。廚房出奇的小，里邊僅能站下兩人，四周墻壁被煙熏的漆黑。

做飯時，出煙很不方便，往往搞得如同失火一般。

所以平常天氣好的時候，趙放母親就用院子里的的簡易土灶做飯。

趙放的母親雖然身上的衣服也打滿了補丁，但是干凈程度卻很高。

看著母親忙碌的身影，趙放眼睛一酸。

趙放和她雖然相處不久，但趙放對他的感情卻絲毫不亞于上一世的母親。

“小放回來了，飯馬上就好，今天晚上吃炒豆角和南瓜，這陣子你辛苦了，媽炒兩個菜?！壁w母一邊伺候著灶火，不斷地往里邊添著柴火，一邊回頭說道。

“哎呀，媽太麻煩了，一個菜就行?！壁w放走到棗樹下的凳子上坐下，笑著說道。

“那可不行，俺兒出息了，整天帶著大家往前奔，可得吃好了。”趙母的臉上閃過自豪之色。

這輩子她一個人把趙放拉扯大，平日里沒少受委屈。

趙放本身就是農村出身，可太知道農村那些事兒。雖然出大事時大家會互相幫忙，可平日里也少不了勾心斗角。

鄰居之間偷偷占地，搶水的事情是經常發生。

為什么以前的農村人都一個勁兒的生男孩兒，因為一個家族男人多了，就不會被別人欺負。

如果沒有頂梁柱，真的會被欺負死。

如今趙放成了一村之長，趙母往人堆里湊的次數也多了不少。

看著小老太太每天開開心心，趙放自己也快樂了不少。

“來，嘗嘗豆角。”趙母夾起菜碗里的豆角放進了趙放的碗里，趙放笑著夾起伴著饅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在上世紀的農村，普通人蔬菜的攝入量是很少的。豆角作為產量非常大的蔬菜種類，幾乎家家都會種植。

不僅是這個時代，連2024年還有不少北方人看見豆角就流淚。

“聽說今天馬寡婦給你介紹了一個，你又把人給攆走了?！壁w母端起碗吸了一口玉米糝【豫西農村常見的食物，把玉米碾碎脫皮后煮成的粥】，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媽，現在村上工作比較重，不著急娶媳婦兒的事兒。”趙放放下碗筷，笑著說道，借此想要蒙混過關。

“該了，你再不結婚，媽啥時候兩眼一閉，可就看不見孫子了?！壁w母的語氣里夾雜著一絲悲傷。

趙放一聽，趕緊正色道：“瞎說什么，俺媽長命百歲嘞。”

“哈哈哈?！壁w母瞪了一眼趙放，滿臉笑意地說道：“臭小子，就知道跟媽貧?！?

接著走進屋里，拿出了一雙剛納好的千層底，放在了趙放的面前。

“明天穿上這個試試，媽專門給你納的鞋，都村長了，還穿著破鞋，像什么話?！壁w母笑罵道。

“好嘞，謝謝媽！”

趙放說罷，拾起飯桌上的碗朝著水槽走去。卻不料被趙母攔了下來，說洗碗的活自己來就行，都村長了，怎么能干這種活。

趙放無奈，只能把碗筷放下，再次坐到棗樹下乘涼，一邊拍著蚊子一邊和趙母搭著話。

“要是有空調就好了！”趙放嘟囔道。

“什么調？”趙母聽著從兒子嘴里蹦出來的新鮮詞匯，愣著問道。

“呃”趙放聽到趙母的話，才想起來空調這個時候農村根本沒有聽說過空調這個詞，只得硬著頭皮解釋道：“就是放在屋子里，想讓屋子里涼就涼，想讓熱就熱?！?

“咦，還有這種東西？小放，你可別哄媽?！?

“哎呀，媽，以后有錢了，我給你買一臺，這玩意有電就能用。“

“那得費多少電，我才不用。”趙母連連擺手。就在此時，大門外響起一陣嘈雜的聲音。

趙母聽到后，趕緊朝門外跑去。

看到母親如此好熱鬧，坐在凳子上的趙放屁股都沒抬一下。

不過一會兒，趙放就感覺到不對了，因為他又聽到了母親大聲的怒斥聲。

趙放嚇了一跳，以為是出了什么事，趕緊朝門外跑去。

等趙放到門口的時候，他家門前已經圍了一大圈人，不少人手里還端著碗，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趙放一看，趙母正在門前叉著腰痛罵面前的兩個男人，旁邊還坐著一對頭發花白的老人，兩人一個勁兒的抹著眼淚。

兩人男人對著趙母怒目相向，卻都沒有開口，其中一人看到趙放出來，轉身就準備走。

趙母不等人走，追上去繼續罵道。

“王大福，爸媽平時對你多好，現在老了，連一頓飯都不想讓他們吃，你還是人嗎？還有你，王二福，你們兩個可真是親兄弟，一對白眼狼?！?

“王素枝，你對爸媽好，那你羊。我跟老二已經養了多少年了，也該你養了?！北悔w母喚作王大福的男人急赤白臉地說道。

“對，爸媽可不僅是我們的爸媽，還是你的，該你管了?！北唤凶鐾醵５哪腥舜藭r也出言附和道。

趙放的記憶忽然涌起，他終于弄清楚眼前的這一幕是怎么回事了。

這對頭發花白的老人是趙放的外公和外婆，這兩個男人則是趙放不學無術的大舅和二舅。

看這情況，應該是兩人不想贍養兩位老人，直接將兩人趕到了三女兒家，王素枝正是母親的名字。

雖然趙母在趙放面前脾氣好的很，但是多年一個人帶著趙放生活，性格也是十分火爆，吵起架來，一對二絲毫不占下風。

趙放看著火熱的局勢，暫時沒有加入戰場的想法。

于是趕緊攙扶起了外公外婆，準備先帶著兩位老人進家。

“你是小放？”外婆看著趙放，顫抖著說道。

“對，外婆，我是小放，走跟我回家。”

趙放的外公則是耷拉著腦袋唉聲嘆氣。

趙放知道，他外公原先是私塾的先生，后來在困難年代飽受折磨，一輩子過得極為不易，但身上的風骨不曾丟掉。

趙放記得，趙母曾對他說：“你要向你外公學習，腰桿子一定要硬，當年運動的學生朝他臉上扔牛糞，他躲都不躲，眼睛不曾眨一下，最后倒是把那些個人給嚇走了?！?

趙放看到這個當年腰桿子從來不軟的老人變成如今的這個模樣，不由得引起內心的悲涼。

終于，趙放的混蛋大舅和二舅被趙母給罵走了。

到家里，趕緊重新給兩位老人燒火做飯，兩人都一天沒吃飯了。趙母一邊做飯，一邊低聲罵著自己的兩個哥哥。

晚上，趙母睡在兩位老人旁邊，不斷地向他們講趙放的事情。得知，趙放如此出息的時候，兩位老人不斷發出開心地笑聲。

最后在趙放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聽到外公說道：“小放，腳要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