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了一樓,穿過狹隘的中間過道,兩人頭冒冷汗地又避過幾道殘余的裂錯,看來哪怕是公寓之內空間仍然算不上完全穩(wěn)定。
經過202的時候,袁曦再度看到了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異象。
202的房門前,背對著眾人面朝著房門,一身淺藍色的襯衫與運動短褲,看年紀最多七八歲的小男孩,頭戴一頂遮陽帽。
蹲坐在地,正低低地發(fā)出啜泣,用雙手伸進腳尾飯里,將腐爛的米飯捏成飯團塞進嘴里大口咀嚼。
明明塑料碗里的米飯插著竹筷,他的雙手卻穿過了竹筷,只能不斷用手抓起黑色的米飯。
袁曦根本看不清他的臉,也不想去看,因為背對著她們的小男孩,半邊腦袋猶如癟了的西瓜一般向內凹陷,露出了僅剩一半的殘缺大腦。
這種發(fā)黑的腳尾飯肯定很難吃,而一看就不是活人的男孩,仍在大口大口地吞咽,邊吞喉嚨里邊一陣一陣地發(fā)出干嘔聲。
這碗飯他仿佛無論如何都啃不完,吞了多少口都沒有盡頭,他的肚子都膨脹到了常人不可能的程度,但他渾然不覺。
“怎么了?你又看到什么了?為什么停下來不走?”
身體與專注于“用餐”的小男孩重疊在一起的王曉清,回頭看向袁曦,一臉困惑地問。
“沒什么,我們趕緊走吧。”
頭皮發(fā)麻的袁曦,低下頭裝作什么都看不到的樣子往前走。
但小男孩已經停下了進食,似乎覺察到了什么,連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啜泣聲都停了下來。
一臉納悶的王曉清繼續(xù)向一樓走去,脫離與男孩重疊的狀態(tài)。
袁曦緊跟在她身后加快腳步,有意繞過小男孩的靈體,不想讓自己的身體與對方發(fā)生任何接觸。
就在袁曦準備繼續(xù)走下去的時候,右腳突然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
涼颼颼的寒意從腳踝一直沖到頭頂的天靈蓋,確實有什么東西不由分說地抓住了袁曦,讓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朝前邁出一步。
袁曦從懷中掏出白淵手機,看到手機上不斷閃爍的卻并非是象征敵人的鮮紅,而是代表著中立對象的銀色。
靈界里居然真的會存在中立NPC?難不成人家的頭上還有感嘆號能發(fā)布支線任務?
白淵手機似乎又感知到什么信息。
袁曦已經看到,手機內的待辦事項欄里,不知何時多出一條淡金色的文字提示:
“202前忘卻自己姓名的孩子,一直被困在靈界無家可歸,他有什么話想對您說?!?
既然手機靈驗的偵測都沒有示警,或許這孩子真的是個任務NPC,不是什么飽含惡意的怨靈?
“你果然看到了什么吧?被危險的東西纏上了?要不我就在這里點一根圣血蠟燭?”
身后響起王曉清擔憂的聲音。
“沒事的,等我兩分鐘就行。”
這個孩子帶給袁曦的威脅感并不強,難得在靈界找到看上去毫無惡意的靈體,不論用白淵手機的拍照還是蠟燭,應該都能把這個孩子驅逐。
扭頭看向伸出毫無溫度的左手、緊緊抓住袁曦右腳腳踝的小男孩。
抬起頭,直勾勾地用他開始腐爛的雙眼看著袁曦,臉上露出一個帶著討好意味的笑。
如果他還是一個正常的孩子,這個笑或許還能稱得上可愛,但現在袁曦只覺得毛骨悚然。
“姐姐,我能觸碰到你,你果然看得見我……”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有氣無力,就像他的靈體一樣,脆弱到隨便一陣風就能將他吹散。
“沒錯,我看得見你,請問有什么我能幫你的嗎?”
袁曦不安地問,既然對方都纏上她了,看上去目前并未展現明顯的惡意,她還是試著與對方溝通一下,說不定能得到什么額外的情報。
她記得在游戲《死鏡》里,靈界的靈體確實也分很多種——
單純被靈界的黑暗侵蝕殆盡的惡靈,本身已經與靈界規(guī)則融為一體的怪異,也有極少數因為某些原因在靈界保持清醒神智,能夠正常溝通的普通靈體。
在游戲里,確實有一部分支線任務需要操縱女主角主動與這些靈體溝通,有的觸發(fā)條件甚至相當陰間和苛刻。
“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紅色的人把我的名字奪走了,沒有名字的我在這里是無法擁有家的,姐姐你能幫我把名字找回來嗎?”
男孩殘缺的小腦袋小聲說。
袁曦這時才意識到,小男孩一直面朝著的房門,與其他門戶不同,似乎是被反鎖著的,既沒有插著鑰匙也不是虛掩著的,單純就是打不開。
明明他都已經是沒有實體的靈體了,不能直接穿門而入嗎?
就像在回應袁曦的猜測一般,小男孩松開了攥著她右腳的手,將自己的手艱難地伸向他家的正門。
門的表面,突然迸射出微弱的紅光,擋住了試圖回家的男孩靈體。
就像觸電一般縮了回去,就連他的靈體都變得再度黯淡了幾分。
“你在被房間拒絕,這里根本不是你的家吧?”
“我是從外面被丟進來的,但我必須得到一個家。”
看來靈界中,不論人類還是靈體都受困于某種規(guī)則,沒有名字就無法成為屋子的主人,絕對無法開門進入。
袁曦又回想起那恐怖詭異之極的人頭燈泡和臺燈女士,它們卻不會受到這種規(guī)則影響,就算門真的被鎖上了它們也出入無禁,為什么?因為臺燈女士是單元樓所有房屋的主人嗎?
“我可以幫你找一找,但我不能保證一定可以找到,關于你口中的‘紅色的人’,還有什么更具體的線索嗎?”
“她是個女人,很高很高,她的擁抱很溫暖……有天我的放學回家,被她抱住了,很疼很疼……隨后我就再也進不了家門了。”
抱著自己的小腦袋,小男孩努力地回憶著,殘缺的臉上浮現痛苦的神色,袁曦聽到他的體內響起骨頭被扭斷的脆響,他身體的關節(jié)也出現烏青之色,隨著他的回憶,他的靈體正重現著他死去時的景象。
伴隨著男孩殘缺的敘述,通過男孩抓住自己腳踝的手,袁曦感應到了這股自男孩靈體內擴散開來的波動,腦海逐漸浮現了零碎的畫面,又是一段殘缺的靈視——
黃昏時分,路燈之下,身高幾乎與路燈一樣高的鮮紅女性,戴著一頂分外寬大的血紅遮陽帽,微笑著對著男孩伸出雙臂,將掙扎的男孩緊緊抱在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