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秋過后晴康的天氣急轉直下，緊隨而來的便是該死的鼻炎。即便我早有防備可今年的鼻炎來勢洶洶讓人無從招架，那種感覺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捏住我的鼻子，無時無刻給人一種窒息的錯覺讓人喘不過氣，咽喉處如同卡了一根魚刺隱隱作痛，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讓人十分難受。

禍不單行攤上王曦睿這樣一個狗頭軍師，仔細詢問過我的病情之后，他當起了赤腳醫生興致勃勃的為我開出了藥方：“抽支煙就好了！”

“有什么好抽的？全是尼古丁！”我反駁道。

他轉過身背靠著欄桿為手里的香煙正名：“尼古丁？你知道尼古丁是什么嘛？尼古丁是我們男孩子最廉價的藥，最容易吃飽的飯?！?

話還未說完他便點燃了香煙猛吸一口，隨之吐出一團百霧，晃了晃指間的煙草：“哪怕是天大的事情，抽一支香煙煙消云散！”

自信的聲音擲地有聲，神乎其神的描述更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在隨后的體驗中香煙倒也沒有他說的那般神奇，但對于我的鼻炎確實有幾分奇效，最初的幾天在尼古丁的麻痹下，腦袋暈暈乎乎的也算是睡了幾個好覺。

然而一周之后我的病情卻突然加重，鼻塞越來越嚴重。不僅如此從早到晚我都會感到莫名的疲憊，就像是喝了蒙汗藥腦袋迷迷糊糊的全身酸痛松軟無力。下了班回到住所，迎接我的則是徹夜徹夜的失眠。

周而復始我的作息開始陷入了一種惡性循環，每天上班都是萎靡不振干起活來更是無精打采；回到家里偶爾睡下，可半睡半醒間卻夢到自己在機臺上忙個不停。

五天之后我實在不堪其擾遞交了辭呈，好在主任目睹了我近期的精神狀態加之廠里正值淡季。假情假意的說了幾句挽留的客套話，在我的離職報告單上簽了字便放我離開了工廠。

下午我便來到了醫院做了各種各樣的檢查，拿著一張我根本看不懂的化驗單走進了門診室。會診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大爺，穿著一件整潔如新的白大褂，胸前別著一塊精致的銘牌。

短暫交談之后他熟練的敲打著鍵盤說出了我的病因：“季節性鼻炎光吃藥無法根治，更多的是要依靠自己日常保暖多呼吸新鮮空氣，少吃辛辣刺激的食品?！?

“頭暈乏力也是鼻炎引起的？”我問道。

“平常有抽煙嘛？”

“最近剛開始抽，這和我病情有關系嘛？”突如其來的發問讓我意識到了什么。

“那當然有關系有的人是醉煙體質，天生對尼古丁這類物質比較敏感。趁著還沒有形成依賴性，趕緊戒了對你的身體是絕對有好處的。”

2

從醫院離開之后我每天按時吃藥，雖說接觸香煙的時間不長?？赡菛|西一但染上之后，在無所事事的時間里總是下意識的想要點上那么一根。

為此我備上了不少的山楂片，嘴上閑不住的時候就塞上幾片嚼一嚼。因為離職的緣故我擁有了大把大把的閑暇時光，閑來無事時我便四處游歷用腳步丈量這座陌生的城市。

古色生香的牌坊、在煙波浩渺中若隱若現的寺廟、灰色的天空沒有白云的點綴、獨自一人行走在這座濱海城市的沙灘上留下一串串腳印，徐徐而來的秋風為我送來一陣接一陣的清爽沏人心脾。

片刻的寧靜以及新鮮的空氣，打破了我對晴康幾個月以來固有的印象，第一次體會到了晴康這座城市的獨特魅力。

閑不下來的肖叔緊跟時節弄起了燒烤的生意，倚仗自己獨特的手藝生意十分火爆。新鮮的肉塊滋滋作響，撒上孜然，整條小巷充斥著淡淡的葷香刺激著人們的味蕾。

我時常會自告奮勇的為他打下手，沒有報酬僅僅只是為了混吃混喝。不僅如此小小的燒烤攤不僅解決人們的溫飽，更是大家在現實洪流中的心靈驛站。

精疲力盡的食客卸下生活的包袱，每個人都顯得格外的純粹。他們不厭其煩的向我訴說著他們年少時的驕傲，以及如今碌碌無為的窘迫。

作為一個合格的傾聽者我很少插話，可每當故事的情節陷入低谷，我總是會提出另外一個別出心裁的假設，給原本苦澀的結局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漸漸的我積累了不少路人緣，即便大家沒有選擇消費，街頭巷尾偶遇碰面也是對我笑臉相迎，看我閑暇時還會拉著我小酌一杯。

粗礦的肖叔也展現出了他柔情的一面，他時常會對著亡妻的照片發呆。有時也會拿起角落里的吉他彈唱，在深秋的街頭用音樂訴說著對阿姨的思念，搏得眾人一陣喝彩。

不甘寂寞的王曦?？次胰兆舆^得有聲有色，伙同廠里的幾個伙伴離職，時常光顧燒烤攤買醉。

醉煙對于王曦睿來說是一個陌生的詞匯，此刻的我在他面前就像是三條腿的金蟾那般的奇珍異獸，死纏爛打的要我給他演示一下何為醉煙。

“真是稀奇！聽說過醉酒頭一次聽聞醉煙，醉酒可以耍酒瘋，醉煙能不能耍煙瘋？你將來抽煙開車算不算醉駕………”

好在年過半百的肖叔見多識廣，在我旁邊替我解了圍：“醉也分爛醉和微醺嘛，十幾歲的人了別像個小孩一樣少見多怪?！?

受到冷落的王曦睿沉默片刻向我舉起了酒杯：“長這么大，還沒和你一起喝過酒呢?！?

3

關于那一晚的記憶我只記得一些片段，隨著酒局的深入大家推杯換盞漸漸的失了分寸。

王曦睿的小伙伴拍著胸脯臉色通紅，拽著王曦睿的衣領要和他拜把子。畫面一轉王曦睿趴在桌面上，兩眼空洞的望著我。

我搬著座椅坐到了他的旁邊，他氣若游絲的讓我帶他回家：“楠～帶我走，帶我走?！?

不顧還未結束的酒局，我搭起他的胳膊跌跌撞撞的朝著門外走去。寬闊的馬路上寒風凜冽，我卻一心想著回家，好幾次重心不穩和他雙雙栽倒在了馬路上。

連滾帶爬的來到住所將王曦睿扔到床上，我頭也不回的便朝著衛生間走去。當看到馬桶的那一刻我頓時間覺得天旋地轉，嘴角泛起了一陣酸澀伴隨著幾分辛辣，腦袋猛的一沉便扒著馬桶吐了出來。

我蜷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冰冷的地板寒徹刺骨，想要站起身卻發現我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第二天一覺醒來，我發現我已經躺在了床上。

灰暗的房間里充斥著刺鼻的酒味，枕頭上是不堪入目的嘔吐物。大腦一片空白，五臟六腑如同在酒精的刺激下一陣陣的絞痛。

正當我努力回憶時王曦睿拎著豆漿走進了房門，一看到我便向我豎起了大拇指：“呦醒了？你昨晚可真夠厲害的，醉成這樣都能帶我回來?！?

“這…你吐的？”我指了指枕頭上遺留的杰作興師問罪。

“你干嘛？剛把你夸完你就給我裝糊涂，明明是你吐的?！蓖蹶仡M臉不服咬著后槽牙和我對峙。

在王曦睿的幫助下我漸漸想起了我倒在衛生間之后的零散的片段。記憶里的確是有個人攙扶我回到了床上。

至于我究竟吐沒吐我全然不知，只是隱約記得在掙扎無果之后被人脫去了外套。緊接著那人要扒我褲子，我本能的揣了他兩腳，仔細想來那人應該就是王曦睿沒錯。

“我…有說什么醉話嘛？”我問道。

見我終于清醒了過來，王曦重重的松了一口氣：“當然了，你不停的念叨著一個女孩的名字，哭得淚流滿面到處甩鼻涕?！?

我從未記得我喊過顧蓓的名字，至于我有沒有哭得淚流滿面更是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見我陷入一陣苦思王曦睿終于良心發現，為我揭開了最后的謎底：“好了，沒有那回事，你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酒，好多人都被你喝趴下了”

這點在肖叔哪里得到了證實，據肖叔所言那晚我喝了整整五瓶白酒。

“我有說什么醉話嘛？”我問道。

“醉話？什么醉話？”肖叔轉過頭看向了房間的角落。

“王曦睿說，我喊過一個女孩的名字”

鍥而不舍的追問換來的卻是肖叔一陣沉默，思索片刻之后他給了我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不知道?！?

4

就這樣在我眼中是一段無比糟糕的回憶，在王曦睿他們看來卻是一段可以名存千古的佳話，逢人就四處炫耀。

正如肖叔所言他們有時過于大驚小怪，往后的一段時間里我總是刻意的和他們保持距離，直到后來我才明白過來鮑姐給我的忠告。

事情的起因是王曦睿突發奇想的邀請我去附近一家餐廳品嘗當地特有的海鮮湯，他信誓旦旦的向我承諾絕不喝酒。

看著他別有深意的笑容我依舊選擇了相信，殊不知晚上他則徹底刷新了我對他下限的認知。

眾人騎著電瓶車沿著馬路呼嘯而過，一路上對于海鮮湯只字不提，但一個個笑容洋溢異常的亢奮，當抵達目的地時天空中已經下起了小雨。

昏暗的街頭霓虹閃爍，兩側挺滿了各色各樣的豪車。我跟著他們來到街道的盡頭，穿過一條漆黑而漫長的過道最終來到了目的地。

小巷兩旁的路口都站著兩個女孩，她們穿著暴露佇立在路燈下。橘黃色的燈光照得她們神色不明，嘴邊吐出的兩團煙霧在空中徐徐散開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王曦睿他們圍成一團在討論著什么東西，我下意識的朝著路邊走去和他們劃清界限。

無意間我認出了那個站在井邊的女孩，幾個月前她曾和我在火車上討論愛情和盒飯的區別。如今的她呆呆的看著空井。

一襲白色長裙如同一抹月光，在黑夜之中格外的耀眼。臉上化著精致的妝容不是為了心愛的男孩，只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是一個合格的商品，不免讓人有些心痛。

在發現我的存在之后她慌不擇路的消失在了黑夜之中，我回到最初的街頭攔了一輛出租車回到了家。

回到住所的王曦睿意味未盡，令人作嘔的污言穢語層出不窮，讓我覺得他有些不可理喻，我實在無法忍受他那副顧盼自雄的模樣。

“你不覺得惡心嘛？”我問道。

“惡心？這解決生理需求很正常我又不是沒給錢”，理直氣壯的樣子讓人感到無比厭惡，讓我一時間難以和他溝通。

“你怎么解決生理需求我管不著，但你實在是沒有必要告訴我。你告訴我干嘛？是在和我炫耀嘛？想讓我夸你？還是想讓我和你攀比？或者說是想讓我勸你迷途知返？”

他眉頭一皺：“都是男孩子我又何嘗不知道你的那點小心思？真是受不了你自認清高的模樣?！?

“你有沒有想過并非是我自認清高，而是你自甘墮落呢？那些女孩子給錢就能陪你睡的，值得你一直掛在嘴邊嘛？”

一時間王曦睿如同受到了某種巨大的羞辱，緊攥著拳頭同我對峙之后，重重的關上房門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