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宮有四個管事,一曰唐年君,負責外事。二曰劉拓,統領羽衛隊。三曰秦三娘,為四大管事中唯一女性,為人嚴謹,行事利落,深得主子信任,主掌宮中上下內務。四曰慕容空山,亦為管事之首,是正名弟子的首席夫子。
尋善聽著面前的女子給自己講解青霜宮的基礎布局,眼神迷茫。
“我干什么?”
“看你這個樣子也伺候不了幾位主子,這樣吧,你就先去浣衣院干著,那里缺人。每月三錢銀子。”不容商量的語氣。
浣衣院也是處偏地,只不過距離她住的院子頗遠,一個在東,一個在西。
走過去的話她要經過一個很大的校場。白色的巨大校場周圍是密集茂盛的玉蘭樹,枝蔓纏繞,葉間是大朵大朵的白色花瓣,空氣含一絲淡淡的清香。校場前是一座覆蓋著青瓦的三重殿,漢白玉鋪成的九層階直通殿門,氣勢宏偉,端的是名符其實的磅礴之氣。而那座傳說中被王氏一族血液染紅的石碑就佇立在校場的邊緣,正對著大殿。石碑上蒼勁刻著的“扶季”二字已經模糊掉了。
這一切都是原封不動按著扶季宮的習慣保留下來的。
每逢易主,該活的依舊以另一種方式活著,逐漸忘卻過去,絞盡腦汁恭迎著新主。
尋善看著那個場地,呆愣了很久。
身邊走過兩個雜役女子,望著那個校場生出無盡欣羨。
“能站在那個校場上是該多么風光?”
“就像曾經的青霜公子以及如今的主子。”
“現今的張遙公子也甚是出色。”
尋善轉頭輕聲道:“是疲倦的痛楚。”
青霜宮的劍術是極其出名的,因而,即使雜役也會個一招半式用來防身,再加上一些是學藝弟子里退下來的,會些武藝不是罕事。但,尋善一進浣衣院還是被嚇了一跳。
偌大的院子里幾個年輕女子扯著衣料翻身而過,動作輕巧靈活,晾衣取衣那般輕松自如。一旁還有人手提水桶走在木板上,潑出去的水準確無誤落入洗衣盆中,洗衣女手掌甩動,水花飛濺,將浣衣也舞出漂亮的花式來。
陽光透徹明亮,院子里晃過一道道水跡,在光線下折射出各種色澤。
尋善愣在門口,“彩虹?”
失神中,她仿佛看見一個女孩站在山頂對著天空大叫:“快看啊,快看啊,有彩虹,有彩虹!”興奮的歡笑聲,久久回響在她腦子里不散。
“唉,姑娘?”有人碰她胳膊,“你是新來的吧?”
尋善驚醒過來,“是。”
面前站著一個圓臉女子,捂著嘴笑:“真有意思,哪里有彩虹?”
“我看花眼了。”
“你叫什么,我叫思思。”
“顏尋善。”
“尋善啊,來,來這邊。”
思思很熱情,拉著她進了一間小屋子,途中眾多姑娘圍了過來,打趣:“呦,思思,這是哪家姑娘,長得可真是伶俐,那小模樣。”
思思揮開她們,“去去,干活去,人家是新來的。”
“看樣子不像是學藝弟子里落下來的,是從外頭進來的吧。”
尋善茫然著表情。
眾姑娘一哄而笑,隨即各自散去。
思思關了門道:“你先坐,這里歸我管的,有什么活我等會會告訴你。哦,我是學藝弟子里刷下來的。”
尋善點下頭。
思思道:“有住處嗎?”
尋善又點頭。
思思噗嗤一下笑了,眉眼彎起,親善可人,“你這姑娘,真是有意思,真真是羞澀不開口。算了,我也不問什么了,你先四處看一看,今天不干活。”
尋善點頭出去,繞著院子走了一圈,水聲混著女子的嬉笑聲,使這個院落顯得極為熱鬧。她在門口坐下,看著落下的夕陽和遠處的黛山,那一抹殘紅,模糊了她臉上的表情。
唐年君過來的時候就誤以為這個姑娘在落淚。
“哎呀呀,姑娘,別哭啊,即使被貶到浣衣院也沒什么好哭的,乖,快笑一個。”
當尋善抬頭時,唐年君看清楚她的臉,整個人怔住。“你……”
“我沒哭。”
唐年君錯愕一會,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顏尋善。”
“新來的?”唐年君不確定。
尋善點頭,瞇起眼睛看這個男子,眉目溫潤,面若冠玉,穿一襲墨衣,腰間別一支碧笛,修長若竹,生的極為倜儻。但眼里一抹輕佻,給人一種風流之味。
尋善并不認識他,問:“閣下是?”
她站起來,許是坐太久,渾身筋骨不疏散,腿一軟就要倒地。
“小心。”唐年君伸手扶住她胳膊,拉住她。練武之人,力道難免有些大,尋善順勢就被他帶進懷里。
她的臉磨蹭過他襟間衣料,嗅到一絲雅香。
唐年君愣住,訝于懷中女子的弱不禁風,竟然不勝武力。隨即,他眸中最后一絲亮光也黯淡下去。
放開她,他頷首:“失禮。”疏離走開。
尋善從他眼里看到一絲漠然,覺得莫名其妙。回過頭,見他走進院中,思思迎出來笑道:“唐大人啊,什么風把你招來了?怎么,有什么衣服沒洗好嗎?”
浣衣女都嬉笑起來,一口一句“唐大人”“唐管事”,無比熟稔。可見此人是浣衣院的常客。
尋善思慮一下,驚醒,那個男子是青霜宮四大管事之一唐年君!
院里,思思把唐年君請到屋內,沏上一壺茶問:“大人有什么不滿意嗎?”
“沒事做,過來逛逛。”
“大人真愛開玩笑,最近不是要造個野外的射獵場嗎?選定的那塊地似乎有點困難。大人不去與外界交涉嗎?”
唐年君揉揉眉間,顯出一絲倦意來,不答反問:“外頭那個女子是誰?”
“外頭?尋善嗎?新來的雜役。怎么,哪里不妥?”思思皺起眉頭。
唐年君捧起茶杯吹了口氣,淡淡道:“長得可真是不錯。”
“是啊,好模樣都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