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親們，快出來，活菩薩來救俺們了！”

剛到破廟門口，陳六便迫不及待的喊了起來。

破廟里邊窸窸窣窣聲音不斷，很快就有面黃肌瘦的災民探出腦袋來，有氣無力的道：

“六哥，你回來了，什么活菩薩，哪里來的活菩薩！”

陳六讓開身位，笑道：“你瞧，活菩薩給俺們送糧食來了，告訴大家伙，今天有飯吃，用不著挨餓了！”

一聽這話，災民原本無神麻木的雙眼頓時就亮了起來，眼巴巴地往后頭一瞧，激動道：“活菩薩，真的是活菩薩顯靈了！”

他鼓足了氣大聲喊：“大家快來，活菩薩顯靈了，給咱們送吃的了！”

一時間，破廟里人聲潮動，烏泱泱探出來一堆腦袋，眼巴巴地瞧著板車上的大白饅頭，一個個吞著口水。

“老哥，拿進去給大家分分！”

朱棣開口，陳六這才招呼著眾人，將板車迎了進去，喊著：“大家來，每個人先拿兩個，不夠的再來。順子、虎子、挑子、溜子，你們去把出去的鄉親們都叫回來吃飯！”

一時間破廟里邊好不熱鬧，陳六拿著饅頭，一邊咬一邊帶著朱棣一行人往破廟里面走。

兩旁面黃肌瘦的災民狼吞虎咽著，眼睛都在發光，瞧見朱棣等人過來，都自覺的讓開道路。

有口齒伶俐些的，跪地上磕幾個頭叫幾聲活菩薩。

不大聰明的則是磕頭，但不開口，只是大口咬著饅頭，邊吃邊哭。

朱棣眼看著這樣場景，心底不免有些堵得慌，更是對那些贓官貪官深惡痛絕，恨不得當場抓來直接給砍了！

跟隨著陳六，走進破廟，在一處較為干燥的地方，正躺著一人。

朱棣過去一瞧，不僅面色蒼白，嘴唇都發白了，胸膛微弱的起伏著，看起來情況很不樂觀。

陳六所說的刀口就在前胸，皮肉翻卷，已經有些灌膿，好在天氣濕冷，沒有蒼蠅，否則肯定得生蛆。

“四爺，他燒的厲害！”

馬和上前去摸了摸額頭，滾燙，顯然這人體內都開鍋了。

“老和尚，你瞧瞧？”

朱棣看了眼站在身后的道衍和尚。

俗話說得好，醫道不分家。

老和尚雖說以和尚自居，可所學駁雜，不僅念阿彌陀佛，逼急了還會念無量天尊。

道衍和尚上前去搭脈診斷，眉頭微皺：“情況不太好，不過底子厚，有希望。馬和，拿紙筆來，寫個方子去抓藥就是！”

“還有，這地方太陰冷潮濕，得換地方才行，不然反反復復，能把他熬干。”

朱棣點了點頭：“清一輛板車出來，把人帶走，送到客棧里面好生休養。”

周圍的災民太多，朱棣不可能全部帶走，又下令找人來修繕一下破廟，至少讓地面不是那么潮濕。

這事情有銀子就能去辦，而且不是什么大問題，比去客棧便宜實惠，每日里送點吃的也就是了。

將事情都安排妥當，朱棣叮囑道：“老哥，有事情就來陳橋客棧找我，這里的鄉親，我就交給你照看了。”

“活菩薩您放心，俺一定好好照看大家伙。”

……

一行人很快回到客棧。

進了房間，安頓好傷員，道衍和尚才道：“這人身份不簡單。”

“嗯？老和尚你瞧出什么來了？”

朱棣接過馬和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臉。

“四爺請看，此人右手虎口處多有老繭，且五指粗大。”

道衍和尚翻起傷員的手，指給朱棣去看，又道：“四爺你再看看自己的手。”

朱棣低頭瞧了一眼，就看見自己右手虎口上滿是老繭，手指也是異常粗壯。

這很顯然就是常年握刀練刀留下來的生理變化，做不得假。

“老和尚，你的意思是，他起碼也是個軍戶？”

道衍和尚斟酌著字詞：“至少有一身好武藝！”

一旁馬和則是提出質疑：“就不能是農戶？農民種地得下鋤頭，也會磨出老繭子。”

“方向不一樣，農戶長年累月揮舞鋤頭留下來的老繭，和用刀留下來的老繭不一樣。”

道衍又擼起傷員的衣服，指著上面的傷口，道：“而且這些陳年舊傷，一看就是打仗的時候留下來的，這人起碼是從戰場上退下來，不是尋常的老百姓！”

“這就奇怪了，他身上也沒個表示身份的文書，傷口也很奇怪，有些意思。”

朱棣微瞇著眼，他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等他醒了，自然就清楚了。”

道衍和尚倒是不著急，“馬和，給他換一身衣服，稍微擦洗一下，傷口割掉爛肉，上好創傷藥。”

傷員有馬和照看，兩人都很放心，回到房間，朱棣問道：

“老和尚，河南的情況比我們想象的更為嚴重，下面的官員就敢如此貪墨，說他們沒有上面的縱容授意，我不相信。”

朱棣倒背雙手，思考片刻又道：“或許我們可以順藤摸瓜，先抓小的，再拿大的！”

“殿下頭一次辦這樣的差事，切忌操之過急，僅僅憑借陳六一人的供詞，算不得什么。”

道衍和尚卻沒有那么樂觀，道：“凡事還是講究些證據，否則難以服眾，這差事容易辦出差錯來。”

“那就叫他們這些貪官墨吏，堂而皇之的貪墨？”

“殿下莫急，事情還不明朗，但是已經有了方向。”

道衍和尚笑道，“剛才殿下說順藤摸瓜，老僧贊同，不過該怎么順怎么摸，還得多商量一下。”

“老和尚又打機鋒，有話直說就是了！”朱棣有些不滿。

“陳六提起過護堤餉的事情，這就是一個很好的切入口。”

朱棣恍然：“有理，那就去荊隆口瞧瞧，那些個貪官墨吏是什么手段！”

“還有這個傷員，老僧估計，應該有些秘密，對我們接下來的行動，或許有所裨益！”

……

陳橋鎮，縣衙。

后堂，知縣將信件交給師爺，道：

“帶著人快些去將此信交給大人！”

師爺接過信，點了點頭：“我馬上就出發，還有，城外的那些災民怎么辦？聽說燕王的欽差行轅就在路上，萬一被他看見，恐怕會有些麻煩！”

“這個無須擔心，我已經叫衙役去拿人，先關進大牢里頭，等燕王殿下過去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