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離開沙影鎮范圍的路成，甚至感覺自己受到了精神上的沖擊。

沙影鎮全體，恐怕只有這個城市的十分之一都不到，無愧為互聯網上流傳最廣泛的‘大都會’之名。

第二新魯托市，是一座網紅城市，至于魯托的城市為何如此巨大？只能說因緣際會。

“魯托是一個巨大的試驗場，你就要加入我們了，你需要理解一下這個地方的性質。”

“……試驗場？”

麗知道路成在想什么：“不論聯邦還是大武，都選擇在這里進行實驗，驗證期在兩年前結束，現在這種城市技術已經運用在了各個國家——大規模展開技術。”

路成點了點頭，他自然也用過這種東西，譬如說展開一把槍，一個水杯，一瓶水。

顯然，這些都是小型的，眼前的城市卻如此巨大——他仿佛看見數個極具權威的大人，拿著積木玩了一場建設游戲。

搭建在巨型骨架上的建筑，所構成的城市，如同一盤特殊的積木。

這矗立于天際線的龐大造物群，深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讓他一直在目不轉睛的看著。

直到七分鐘后，浮空車抵達了一處建筑模塊前。

根據儀表臺的顯示，他們現在正在空中218米處，可眼前卻是一條復古風格的街道。

路成下車后看著地面。

青苔石與黑泥縫。

街道兩側的建筑仿佛是古代風格的人革聯，卻有所不同，每家每戶上都掛著十字架標識，仿佛來到了宗教圣地，具有極其濃郁的宗教色彩。

在街道盡頭卻有一座與整體風格不搭的酒吧，發出大聲的搖滾樂響，貝斯與吉他的音聲甚至傳到了街道另一端，路上行人也是現代服飾，卻正裝領帶，顯得極其體面。

接近一看，就是酒吧前擺著好幾個大號音響，這明顯的擾民行為卻沒有任何人投訴。

只見這酒吧是三層，上面有大量霓虹燈珠裝飾，龍飛鳳舞地寫著四個字：

【我武者羅】。

這幾個字是網絡流行用語，很多人根本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但覺得挺高端的，就這么拿來用了。

酒吧門口站著個透明短裙修女，替路成拉開門來，“請進，老板已經等候多時了。”

路成沒管麗薇，徑直走了進去，一進門就是濃郁的蒸汽，空氣一片朦朧，兩側居然是大浴池，透過石雕拱門，有石雕哥斯拉在氤氳之間噴水，還有幾個充了氣的杠鈴片浮在水面上。

到處都是花崗巖裝修風格，地面是大理石，還有個沒穿鞋的女騎士站在邊上，遞上來一條毛巾，給他擦手。

“……”路成接過毛巾，擦了幾下之后遞了回去，往前走了幾步，迎面走來一個精靈耳的女法師站在他面前：

“我來給您帶路。”

路成點了點頭，他考慮到這是一個未元意識搞的高凈值客戶酒吧，就沒有去多想。

那可是未元意識，無數個人拼接、串聯起來的存在，審美也是無數個人拼在一起的，各種要素都被縫合在了一起，紛呈之間有種極其獨特的味道，令人說不盡然，卻又莫名其妙可以感受到。

兩人走上二層的階梯，門打開路成就看見了個舞池，里面一群衣著奇怪的人類在舞動，這些雜七雜八的人類紛紛都是機器人，都有與麗薇類似的縫隙構造，從魅魔到十字騎士，還有魔法學院的白絲正太，一群機器人歪七扭八的跳著，舞池前方更有個捧著一本書的女表子在鬼哭狼嚎。

只見書上還寫著《圣經》兩個字。

路成看了一眼頓時發現這幫人身上各種地方都插著東西，眼睛都要被污染掉了，迅速扭過頭去再也不看，專心走完最后一段路。

這條路地面都是縷空的，透明地板下面塞了顯示屏，里面播放著一些奇怪的奇妙動物圖鑒與沙雕視頻，令路成感覺自己像是進入了一個瘋子心相空間似得。

盡頭處是一扇極其普通的棕色木頭門。

木頭門打開，映入眼簾的就是個短裙女仆，黑皮鞋踩在地毯上，神態溫和，也讓路成松了口氣。

他進門，轉而門被女仆關上，一股子松香味撲面而來，這里是三層。

三層左側擺著一個大書柜，墻上列著地圖，還有一副向日葵的抽象畫。

正中央的大書桌上有一根燃燒過半的灰色蠟燭，融化的蠟沿著燭桿淌下，在臺座上堆積起來。

但房間的照明卻不是蠟燭提供的，顯然是屋頂的吊燈在工作，就掛在半橢圓的天頂上。

造型老掉牙的辦公室內，一個穿著鋁釘皮夾克，粉色莫西干頭發的男人抱著雙手，藍色的雙眼直勾勾望著路成的身影。

“初次見面陳先生，”顯然是波特拉的男人開口道：“這里算是我個人的一丁點小興趣，現在關于你的訴求我們談談，在這之后，再說說我的，現在，你是否愿意與我建立契約的關系？我要你成為我的人。”

路成想了想，他現在的核心訴求，除了李真元之外，也就只剩下一個了。

面對未元意識，觀察者，大武的神經元武道；他，需要一個啟蒙老師。

確切地說，需要‘入行’。

想成為科學家就得學習對應領域的知識，想成為卡車司機除了駕駛技巧外還得學習各地潛規則。

他認為非凡領域更不能冒進，此時的路成透過自己的經歷，已經對這個領域有了足夠的敬畏之心。

波特拉·巴雷特，或者說聯邦勢力，的確是一個很不錯的啟蒙老師。

自己無需真的為他們做什么，但他們的‘資料庫’，的確是對路成有著很大的吸引力。

也算是吳軍山的教誨了，當初那位吳老師告訴他，哪怕去外面做個混子，你都要認真一點。

所以他一直都非常認真。

“合作也好，契約也好，都沒問題，我也不挑，但我要李真元的位置，”路成的要求只有這個。

干掉李真元之后，他還想去人革聯轉轉，辦個旅游簽證，去租個雪景別墅，坐在椅子上垂釣大馬哈魚，完成周升不曾實現的夢想。

“李真元的具體位置我是不能告訴你的，”波特拉沒有讓路成失望：“因為這些未元意識，與聯邦的學術合作，一旦遭到了背叛，就會引發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路成皺了皺眉。

沒等他開口，波特拉便道：“但是，你私自把李真元干掉，這沒人能說什么，我可以為你提供一些幫助。”

“譬如？”路成問。

“我可以替你呼喚李真元的代行體，”波特拉給出誘餌：“我可以為你提供最關鍵的線索，或者在你對李真元動手的時候，我可以沒有任何作為。”

路成沉默了下去，從這個狀況來看，波特拉的立場雖然是區域負責人，但說話也不能完全算數。

他上面還有總負責人，以及安克雷奇本身，那是個等級更高的未元意識。

除此之外第二新魯托市，似乎還有人革聯的駐地區域，以及大武的街道，這城市是一個巨大的試驗場。

“第二新魯托市不僅僅有聯邦，”波特拉看著路成：“這個城市，基于聯邦與大武的合作建立，人革聯也分了一杯羹，是一個巨大的試驗場，而我說過，我會讓你感受支配下等人的快感。”

“下等人是誰？”路成懶得繞圈子了。

波特拉身體前傾：“從正門審核進來的，都是下等人，只有下等人需要被審核。”

路成沉吟一聲，看著波特拉的莫西干頭，這粉色的雞冠樣造型他真的理解不了。

“未元意識的審美都這么獨特嗎？”他問。

此問一出，波特拉頓時露出奇怪的表情：“我什么時候說了自己是‘未元意識’了？”

路成心底一滯。

他不是？

波特拉頓了頓：“你對我們有誤解，我們這些區域負責人，直白的說就是安克雷奇的觀察者，所以，我是觀察者。

我們遍布在這片土地上，她才可以正常行動，第三軌道艦隊的核心就是我們這個‘觀察矩陣’，至純的力量構成了戰略核心，這就是我可以如此坦然的理由。”

路成感受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力量感。

即便波特拉穿著鋁釘皮夾克，還整了個滑稽的莫西干頭，頭發還是粉色的，他也感受到了一股強者的氣息。

濃郁的自信，強大的自信，至純的自信。

在這龐大的軍勢力量面前，個人的能力仿佛是渺小的。

觀察者，無量空處……去中心化的觀察者，被看見本體就會死的觀察者；路成心中涌出一條邏輯來，隨后問：

“你的要求呢？”

“我職務特殊，身份特殊。”波特拉看著路成的眼睛：“我需要手足，替我把錢放進口袋里，替我把我想要卻不能自己拿的拿來，替我看管好我的財產。

當然，也不止是錢，我們人人都為工作而繁忙，在繁忙之末，自然得為將來考慮。”

“錢進口袋？”路成問的同時，心底也在琢磨。

波特拉這種人居然也會談未來，路成并不懂聯邦，他做不了判斷。

這問題就可以請教高學歷的韋恩博士了。

“當然，我是沒有辦法把錢放進口袋里去的，那是違法的，而且也忤逆了‘聯邦優先傾向’，我也不能做任何違反規則的事情，除非這有利于聯邦。”

波特拉說著便攤開雙手：“所以，你就有了價值。”

路成眉頭舒展：“我明白了。”

聯邦恐怕有一套特殊的辦法，來制約這些區域負責人，就例如大武的‘AI行政管理’。

因此，他們無法直接把東西塞入口袋內。

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不論何時都這樣，他們有的是辦法繞開監管。

慈善組織，基金會，藝術協會，收藏協會，皮包公司……紛呈的形式多如牛毛。

最后的最后，不論哪種形式，都需要有人去落實。

路成心中一片冰冷，隨即笑道：“把你的安排給我。”

“隨后麗會帶你去，我們先說點別的，”波特拉把一個棕色木盒拿了出來，推到路成面前：“為了表示我對你的欣賞，這是一點個人禮物。”

他看出來了，看出了路成心中的冰冷。

波特拉比常人更明白這事怎么回事，這是一個游戲，由古至今的財產交叉轉移游戲，常人聽完肯定會感嘆一句‘人還是不能免俗’。

但眼前之人還是冒出了一股由衷的低沉，宛如一朵純白的花朵。

‘陳’自己就是玩家之一，他也可以在沙影鎮玩這個游戲，但是他沒有。

天鷹聯邦，區域負責人，位列安克雷奇的觀察者之一，波特拉·巴雷特熾烈地欣賞著眼前這位年輕人。

起碼對他來說，眼前這個男人，有著毋庸置疑的魅力。

‘白’是他對路成的印象，他喜歡這個顏色。

純潔之人不在少數，但進入染缸過一遍，卻仍舊是白色的人，這還是第一次見到。

此時路成正盯著眼前的木盒子，這盒子大約半米長，正面浮雕了一位手持號角的幼年天使，邊沿鎏金，散發著一股別樣的氣息，優雅……奢侈，是有錢人喜歡的調調。

他把盒子卡扣打開，看了一眼后便發現這是一盒雪茄，每一條都長約半米，是特殊款式。

“這種東西我可不會輕易送人，因為我正是一位雪茄愛好者，”波特拉說，“這是大總統系列，二十七年前發布的收藏款，現在送給你了。”

滴滴滴——路成的手機響了起來。

波特拉不在意，他示意路成可以繼續接。

路成看了一眼，卻是林悠悠打來的電話，他皺了皺眉，暫時掛斷，并且打算等下再給她打回去。

“那我就與麗女士繼續交接了，”路成站起身，拿起了雪茄盒子，“告辭。”

波特拉看著路成轉身往前走，到門口時，他忽然道：“我給你一個忠告，在外面不要稱呼人未元意識，我們有官方性質的稱呼：合眾者。”

路成點了點頭，離開了這個房間。

麗薇似乎一直在樓下等著他，一出門她就遞過來一個文件袋，并且囑托道：

“看完之后一定要燒掉。”

紙質文件不論何時都有存在意義，特別是這個AI超強監管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