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經漸漸亮了起來，已經到了五點出頭。

而路成眼前。

堵車。

大堵車。

到現在為止堵了一個半小時的瘋狂堵車。

前面的車隊如同臥龍，延綿了至少上百米。

車輛之間，還有小販在向他們兜售各種奇怪物品；摻了東西的香煙，顏色不對勁的飲料，私自釀造的蒸餾酒，巨大的烤老鼠。

魯托有喝早酒的習慣，林爺爺那樣的酒鬼到處都是，現在就有司機等的不耐煩，與同行者買了酒與老鼠，當場喝了起來。

一個半小時前，路成停在這里，看著前車屁股后面的貓貓貼紙，一個半小時過去了，貓貓貼紙還是紋絲未動。

“外面怎么那么多人？”林悠悠奇怪的看著：“我們在這堵的時間比路上還多了。”

眼下路成的越野車正在一條砂石路上停著，前面有上百輛車在這勉強算雙車道的地方堵著。

后視鏡內情況也差不多，車輛的數目可能更多，排起了長龍，一個后視鏡根本裝不下去。

“我去看看情況，”義體李真元頓時來勁了，打開車門走了下去，十來分鐘過去人才折返回來。

折返回來的義體李真元一打開車門就劈頭蓋臉道：“靠！前面幾個S·B把路給堵了，在跟道路安保對峙呢，我們得做好在這吃午飯的準備了。”

“我去看看，”路成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陳，我跟你一起去！”義體李真元跟在路成身后，但被路成舉手阻止了。

道路兩旁算是魯托市附近，雖然地貌變化不大，但多了很多殘破的廢墟，都是四十多年前留下來的。

耳畔各類不同的鳴笛聲此起彼伏，車主選擇這種方式發泄焦躁與不滿。+

路成的目光在廢墟之間掃視，有炸爛的糧油店，只剩半層都不到的商場，路旁奔走的蝎子。

魯托大轟炸持續了接近一周，這片土地被傾瀉了接近十萬噸炸藥下來，也是裝甲第一次在傳統火力面前敗北，敗給了數量的絕對正義。

它留下的就是布滿地雷、滿目瘡痍的轟炸廢墟，這是延綿數十公里的殘骸，一目了然的廢土。

這條石子路是聯邦在廢墟之間捯飭出來的，嚴格意義上來說這里已經是魯托，不過卻是大轟炸之后的舊魯托市范圍。

路成一眼就看見了前面塞車狀況，不少車主都下來蹲在路邊吸菸，但卻不敢走太遠，萬一有殘留的地雷呢？

他便往前走過去看情況。

百米外就有一大片人群，這些人擠在一起，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連在一塊都要不分彼此了。

他走過去，臨近了，頓時聽見一陣連綿不絕的嘈雜聲音：“有沒有搞錯，你他媽有病吧！？”

路成仗著身強體壯，很快就擠到人群前面，然后他就看見人群前的石子路上有一塊空曠區域，堆了一層草，十多個人脫光光躺在上面，手里或舉著牌子，還有的在吹口琴。

這些人太行為藝術了，路成根本看不懂，但上面的字讓他目光凝結。

“fuck！！！”上面還有臟話，“fuck，，me！！！”，“魯托要有更多的森林！！”，“哦啦啦，哦噠噠。”，“只有魯托√8可以Fuck我。”

她們舉著牌子，嘴里還在鬼哭狼嚎，就像小孩子不知道怎么吸引大人注意力，直接跳上飯桌一樣。

在這群舉著牌子的人紛紛都是聯邦人種，染著五顏六色的頭發，身上各種位置都有奇怪圖案，還有的在奇妙位置扎了東西掛在上面。仔細一看這些人似乎也不是女人，紛紛都是男人，只是身上的東西不太對勁，路成看了一眼就感覺大腦震蕩，馬上就把眼睛閉上了。

在這群人后面，嚴陣以待的防爆隊伍舉著盾牌，把他們隔離起來，便是導致這場大堵車發生的罪魁禍首。

這些防爆治安成員統一舉著塑膠棍子，還有裝了顏料彈的榴彈發射器，就這么在那杵著。

“我得找個本地人問問，”路成仔細分辨起來，馬上就拉了個衣衫破舊背著包的刀疤中年人過來：“兄弟。”

那人一看路成，頓時破口大罵道：“媽的你誰啊？別碰我的包！”

路成非常熟練的跟他打交道：“這發生什么事了？”然后一巴掌呼在他臉上。

啪的一巴掌，把這個中年人都打傻了，愣在原地一時間沒有反應，然后路成拿了個手榴彈模型出來放在他胸口：

“這里發生什么事了？”他拿了一張聯邦刀樂，就夾在手榴彈下面。

既不是虎鯨幫，更不是自己兄弟，路成平時就這個樣子，不會講那么多道理。

中年男人一看，臉色整個都扭曲變形，腦子思索之后，迅速拿走了20面額的鈔票，然后伸手指了一個地方：

“你看那邊，是不是有人在拍視頻？”

路成一看，頓時發現有人站在半截樓房廢墟前面，舉著手機拍視頻，手機上甚至接續了昂貴的專業鏡頭，“然后呢？他們在搞什么？”

“他們拍視頻之后，就會發到虛擬世界公司運營的視頻網站上面去，觀看數多了就可以拿錢，”中年男人比劃道：

“多的一次可以拿五十萬，少的可以拿幾萬，不過只要拍這種視頻，都可以拿到幾千。”

“根據聯邦在這里的管理法案，他們可以拍三個小時，不超過時間就不會被抓起來。”中年男人把刀樂塞進口袋里去，“這在廢土區都是常見的事，估計還要再堵兩個小時左右吧。”

路成一愣：“誰給他們付錢？現在網友都喜歡看這種抽象的東西嗎？”

“當然是人權組織啊，”中年男人看著路成：“這塊地方就他們能拍，其余人敢拍就要挨揍，現在遺跡群探索把世界目光聚集過來了，有熱度啊，熱度懂不懂？其他地方拍了還沒人看呢！”

路成把手榴彈丟了過去，手榴彈迅速落入人群前方，冒出青色硝煙，這個模型手榴彈里面全是發煙的東西，但制作的特別逼真。

就如同往平靜的水面上丟下一顆石子。

“后退！后退！”警務治安那群防爆人員最先反應過來，瘋狂往后退去，還有人直接臥倒。

在地上躺著的那幫奇怪不男不女的人紛紛臉色劇變，如同受驚的野豬群，四散而逃，也顧不上那么多了。

圍觀人群推推搡搡，人擠人，人踩人，擠在一起的人墻在頃刻間便崩塌了。

路成從容地往回走，這個時候，也有很多人發現這只是個模型手雷。

“有沒有搞錯！？假的！”

“艸！這手雷假的！？”

很快，更多人都弄清楚了，怒罵聲四起之間，路成已經開著車剮蹭過去，幾十輛車子側面都被刮變形了，甚至一輛車的車門都被帶了下來，但也總算在混亂之中沖了出去。

他非常專業。

車內，中年男人不知所措地看著眾人：“我，我跟你們有關系嗎？”

義體李真元拍了拍他的背：“向導，Bro，我們大哥覺得這太奇怪了，得找個人問問，他對這種東西很敏感的，是一個食古不化的原教旨主義者。”

中年男人一愣，便聽得義體李真元繼續道：“他說：凡男人者必有√8；凡女人者必有貓貓，懂嗎？而我們，則是走在開辟的旅途上。”

中年男人搖頭連連，一巴掌拍在臉上：“我，我不懂！你們都是外地人是吧？千萬不要把車子往廢墟里面開，那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沒處理掉的地雷！”

路成回過頭：“你給我介紹一下這個地方，我就把你放下去。”

中年男人左右看了一眼，看著韋恩博士，看著李真元，還看了林悠悠，看了路成。

他心中回想起剛才那一巴掌。

隨后他仔細看了林悠悠一眼：“嗯？我怎么感覺在哪里見過你？你怎么長得跟鐵血公主那么像啊？”

顯然，鐵血公主指的是魯娜，魯托王國末代的長公主殿下，也是太阿軍的關鍵人物。

林悠悠平靜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想下去了嗎？”

審判風格發言。

中年男人趕忙說道：“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廢土區，就是以前的老魯托市，現在的第二新魯托市還在五十公里外，順著這條路開就行了，不過那邊基本沒幾個魯托人，我們都是在這片地方過日子的。”

路成抱著雙手，任由自動駕駛控制車輛，頭也不回地問：

“那你告訴我，這個第二新魯托市里，都是什么人？”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仿佛這問題有多奇特似得，目光一陣飄忽，呼吸也變得凝沉，半響后他總結完了，便把答案說了出來：

“有人革聯的控制區，以及人革聯的移民或者公司，有聯邦的控制區，移民以及公司，有許多來做生意的大武廚子，還有以前的魯托貴族與關聯的人，旅客也有不少，正經的老魯托人很少，大部分只是在內務工，下班后還要出來的。”

路成問：“你在什么地方過日子？”

中年男人怔了怔，已經很久沒人關心過這種問題了，他心底有種說不清楚的奇怪感覺。

“廢土區域上面有很多地雷，也有一些開拓出來的安全區，也就是我們的聚集地，”他說的格外認真，“年輕的時候我是開拓者，現在我是一名拾荒人，或者說我是折耳貓，到處抓老鼠帶回去，換我需要的東西。”

路成發現，這中年男人左邊的耳朵折了一塊，像是受了什么傷。

中年男人說完，心底長長松了口氣，這么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向人介紹這些東西。

“嘿，Bro，”義體李真元問，“你們那地方好玩不？”

路成無視了這個插科打諢：“你知道在魯托尋找一個居住地，有什么比較好的去處么？”

自然，他沒有狂妄自大到可以輕易找到李真元，因為這里，乃是李真元的主場。

但他也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不論如何，他都必須把這個人找出來，不論阻力多大，不論要殺死多少人，都在所不惜。

至于波特拉可能會把李真元的所在位置告訴他？

這種天真的想法，路成是不會有的，波特拉大概率是用李真元吊著他，心中另有他想。

從小到大的教育，以及家人的言傳身教，都讓路成絕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一個聯邦人。

中年人露出為難的表情：“這才是你的目的？你是不是有什么比較敏感的身份？

但這個問題你就難到我了，我們那邊你肯定是不會在乎的，城內你只要進去就必須植入芯片，或者佩戴手環，而且一次性滯留不能超過半個月，租房子需要提供完整的證明。”

路成沒有回答問題，聯邦的確沒有查到他頭上，但敏感的身份，就譬如‘返祖個體’，也確實有點敏感。

“魯托這么嚴格？”林悠悠很驚訝。

中年人點了點頭：“你得提供家庭情況資料，還要提供過來的詳細動機，而且還得提供你自己的專業證明，并且通過一系列檢查，才可以獲得駐留權，畢竟老爺們自己就住在里面呢，我們魯托可是一個發達國家啊。”

路成直起身扭頭看著他。

中年人說這話時，目光掃試著窗外來往的車子：“這些人大部分都進不去，會被阻攔在魯托市外面，然后在廢土區過日子，要么原路返回，但他們大部分人都無法放棄進城的希望，否則你以為他們是為什么要來這？”

林悠悠自然是不清楚，所以她問了：“為什么？”

“當然是為了綠卡啊，”中年人理所當然：“我們這邊可是出了名的綠卡發放處，除了大武之外，不論人革聯還是聯邦，都會在這里定期發綠卡，通過審核就可以成為大國公民，結束秩序動蕩的日子，我聽他們是這么說的，反正跟我沒關系。”

秩序動蕩。

清晨下仍舊陰暗的車內，路成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措辭，心底微沉。

這個措辭精準地形容了他從小到大的生活，塔基楊娜的戰地技術培訓班之所以生意興隆，就是這個原因，包括路成在內，大家都需要足夠強大的私人武力，來保護自己的生活。

魯托不是沒有法律，只是這些法律條款，并不能落實下去，路成非常清楚這件事。

在沙影幫時期，司空云就不是他們的對手，在虎鯨幫時期，司空云那點力量，路成一個人就可以把他們全干掉，這種情況下，法律就是事實上的廢紙。

“你可以下去了，我可以送你一程，”路成決定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里，可以在外面找一個，再在市區內找一個。

狡兔三窟！嗯，還能再弄一處，湊齊三處。

至于現在，就得先去‘我武者羅’踩點，波特拉肯定可以給他弄來合法身份。

“謝謝，往前開20公里我就下車，”中年男人做出保證，“我肯定不會把這件事到處亂說的。”

人的每一個反應，都與所處的環境有關……路成透過中間后視鏡看著男人的臉，額角上有一道疤痕，眼神有點渙散，身形偏瘦，除此之外再無特別的地方。

十七分鐘后，他便下車了。

中年人下車時，路成扭過頭，正要跟他打個招呼，瞳孔便縮了起來。

他看見數百米外，一片空曠的廢地上：一排排造型獨特的人趴在地上，身后紛紛背著一塊太陽能板樣事物，都是綠色的。

這些人就如同進行光合作用的綠葉一樣趴在地上，成百上千的趴在地上，成群結隊構成了一片‘綠地’。

綠地就這么反射著晨光，泛起波光粼粼。

“兄弟，這是干嘛的？”路成指著問。

中年人已經下了車，把包放在地上，從里面取出一塊折疊綠色玻璃出來，背在身后。

路成愣了一下。

這綠色玻璃仔細看，里面有一條條銀色的細絲，如同頭發絲那么細，綠色玻璃內里仿佛是一種菌毯樣的東西，如同樹脂標本一樣被封存其中，酷似生物組織。

“生物義體改造啊，這是白陽生物公司新推出的東西，‘綠葉義體’，在我們這邊做實驗。”

中年人豪爽地解答了：“改造一個接口出來，把這個插在身上，就可以進行光合作用來獲得能量，據說還可以減少碳排放，每天八個小時，飯都不用吃了。”

義體李真元笑道：“科技改變生活啊，Bro！”

路成看著幾百米外一大片綠地，這奇詭的場景比起CG制作的大型宗教儀式都不逞多讓，他的眉角在不斷打顫，這日新月異的科技爆發讓他這個鄉下人有點遭不住了。

當下他也沒想太多，繼續把車子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