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成可以理解谷雨憂郁的原因，是一目了然的無助，以及對自身的悲切——家里的中軸是高官，現(xiàn)在這位高官垮臺了，原本擁有的東西全都消失不見，想必人生在一瞬間就昏暗無光了吧。

但這也不是她注視周蓮的理由，她總不能因為內(nèi)心創(chuàng)傷，去直視一個可愛女孩尋求治愈？

“我……”谷雨露出一瞬間的慌亂，隨即掩飾道：“只是因為一時間的興趣使然，如果沒有什么事的話，我們可以散了吧？”

“……”路成點了點頭，倘若谷雨真要對周蓮做什么，那對弱者毫無興趣的路成，也就只能把她一刀斬了，對付她或許根本不需要深藍，只需要一個決心——斬殺大武官方人員的決心。

“那我就……”谷雨作勢便要離開，確切地說，是逃離這個地方。

“如果你無法給我一個令人滿意的回答，我們的合作就當沒有發(fā)生過，”路成表示了一下決心。

在這種情況下掉以輕心，導(dǎo)致一些不愿看見的事情發(fā)生，諸如此類的情況路成見過許多。因此，他一向是刨根問到底，從根源上斷絕這類事情發(fā)生的可能。

屆時，如果他殺了谷雨，那恐怕也只是巧合。這個人可以是谷雨，也可以是其他人。但不論如何，這都是剝奪生命的準則。

我難道拖后腿了嗎……周蓮瞪大眼睛看著路成，這一發(fā)現(xiàn)讓她心陷囫圇，倍感自責。因為，眼下這件事貌似是因她而起。

這……忽然發(fā)生的變故，讓迪恩干員都愣住了：“需要我退避一下嗎？”

出于某些官方原因，他與路成有口頭協(xié)議，但大武并沒有這件事，兩人雖然同屬一個調(diào)查組，但這方面必須劃清界限。

路成點了點頭，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請便。”

此言一出，迪恩干員迅速離開了包廂，把關(guān)系給撇清了。

包廂之中只剩他們?nèi)恕?

谷雨似乎沒料到路成這么大反應(yīng)，也是頭疼地看著他：“好吧……”

她這么說的同時，路成心底也是松了口氣，這事倘若他不問，那就是背叛了大哥，以前或許可以得到原諒，但現(xiàn)在，那個幾乎什么都原諒他的大哥死了，他的嘴巴已經(jīng)再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所以路成的打算絕無玩笑的意思，提刀揮向弱者實非所愿，但是非之門必然要用雙拳轟開。

這個時候，谷雨已經(jīng)想好了怎么說，便斟酌著道：“你還真是要我頭疼，行吧——我們現(xiàn)在的確沒有辦法談條件，實際上你的疑問與我們大武的武者體系有關(guān)。”

路成心底一愣，他是真沒想到這一點，難道說對武者而言，周蓮是個魅魔不成？

“我們武者，一旦離開大武時間久了，就會發(fā)生不測，我們將這種不測，稱之為‘道種心魔’，越是強大的武者，越是無法避免這種宿命。”谷雨說，“道種心魔是武者的宿命，具體如何，我這個級別反正是不清楚。”

路成皺眉：“也就是說，你們大武的武者，心中都是有著心魔存在，心魔隨著時間推移，會變得越來越強大，但只要在國內(nèi)，你們就可以解決？可這又與周蓮有什么關(guān)系？”

谷雨‘嗯……’了一聲后答道：“因為我們解決心魔的方式，就是將其定期舍棄。”

路成一愣，“舍棄……？”

心魔，居然是一種可以被舍棄的東西嗎？這合理嗎？

谷雨點了點頭：

“有一種特殊的存在，可以承受我們的心魔，這種特殊的存在，在我們看來就是一位母親，或者說媽媽，不過更正式的稱呼是‘圣母’。你身邊的這位小淑女，就是有可能成為武者媽媽的存在——圣母傾向，你可以這么理解。”

路成心中恍然大悟起來，實際上向和說過類似的事，對他特地解釋了道種心魔，但卻沒有提及‘圣母’這個存在。

他看向周蓮。

周蓮小聲回道：“殿下確實是給了我這個……她說一直沒人能用，但是我符合條件，不用就可惜了。”

“我們內(nèi)部本來都是保密的，”谷雨說，“但這個任務(wù)，我有一定權(quán)限，這個資訊在權(quán)限范圍之內(nèi)，而圣母的正式名稱，是‘白蓮圣母’，對武者而言，是可以凈化一切災(zāi)厄的存在。

我在進入這個房間之后，就是如此遭到吸引的，準確的說，特別是對武者來說，這種獨特的傾向具有天生的吸引力。”

一旁，卻是周蓮發(fā)問了：“那這個白蓮圣母很稀有嗎？”

“這是一種特殊的傾向調(diào)整，”谷雨答，“名額是有限的，就算未來大武人口翻倍，也仍舊是那么多——四十七個，與行省的數(shù)量相同。

到了武師以上之后，就必須定期尋找圣母，因為這個持續(xù)的關(guān)系，這對我們而言確實就是母親一樣的存在。”

周蓮皺著眉：“據(jù)我了解，經(jīng)受這個調(diào)整的，幾乎都會變成小孩，你們大武難道在從幼小的孩子身上尋求母性嗎？”

“不好意思……”谷雨態(tài)度軟了下去，“實際上每個圣母，要求都極其苛刻，光是你能符合調(diào)整的條件，我就很驚訝了，因為這種調(diào)整的必要條件，就是無垢且空心之人，要求了非常巨大的正義感，以及空洞虛無的內(nèi)心，只有符合這兩個條件，才有調(diào)整的可能。”

路成打斷了她：“也就是說，即使有名額，也會缺乏人選？”

谷雨點了點頭：“大魯與大武某種意義上關(guān)聯(lián)很深，你們這里有調(diào)整條件，也只會掌握在王族手中，這種存在是天生的無敵心理醫(yī)生，可以無條件治愈一切心理疾病，實際上大武的名額還有空缺，我們也是人選不足，條件實在是太苛刻了。”

路成陷入了沉思，谷雨嘴巴里這個‘無垢且空心’，確切地說，應(yīng)該是悖論——籠子里的金絲雀最是無垢，但卻并不空心；與之而言，所謂的空心，其實就是自我崩潰消散之后的狀態(tài)。

就他的觀察而言，周蓮確實有這種表現(xiàn)。

她雖然頻繁的尋找殺人犯，并且予以制裁，還能坦然面對尸體。但更重要的，她第二天仍舊可以毫無惡意的站在廚房里，為他端上一份不錯的菜肴，按照這個說法，每一位圣母應(yīng)該從小便經(jīng)歷尋常人難以想象的大起大落，并且仍舊恪守正義。

這才是真正的圣母？

也對，雙手不沾滿鮮血，不知曉殺人為何物，都不過是空中樓閣，談何圣母？

路成因此感嘆道：“武者，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為此，我對你道歉吧。”

“你也是武者吧？”谷雨看著他：“我以為你都知道呢，不過，我也是罪人之身，你這道歉我可難以承受。”

路成點了點頭，算是肯定，但也沒多說，轉(zhuǎn)而看向周蓮，試圖確認她的狀況，如果她仍舊不安，就帶她去吃一點好吃的吧。

“……？”周蓮?fù)烦赡沁吙戳艘谎郏南耄笆迨逡彩俏湔邌幔克矔奈疑砩蠈で竽笎蹎幔克麜砸环N什么樣的姿態(tài)尋求我呢？這種尋求又會如何體現(xiàn)在行為上呢？”

會對我做什么呢？

如此想著，她心中不禁小鹿亂撞起來，腦海勾勒出一副美妙的景色，是路成在她懷里撒嬌的模樣。

過往的記憶好像重疊了，以前她也這樣躺在母親懷里撒嬌。以往類似畫面僅需五秒左右就能想起，細節(jié)纖毫畢現(xiàn)；但隨著年齡增大，這類事情越來越難以辦到，記憶中的母親不知何時變成了模糊的存在，僅剩空洞無物的感覺了。

故而回到過去，一直保持著這樣狀態(tài)，那就是更好的我——周蓮此刻再度確認了，自己的腦子里，是征收妄想稅也毫不為過的狀態(tài)。

她確認了以往當做長輩看待的叔叔，在明白其真身、不過是比自己更小的男孩子之后。比起一位叫做叔叔的長輩，我眼中的路成更像是一個男人。而男人，渴求異性是生物帶來的本能，在這種無可厚非的事情上，自己能否成為這個對象？

所以說……這種一直持續(xù)的奇怪感覺，我這是戀愛了？周蓮瞪大眼睛。

這是初戀的感覺嗎？

周蓮并不明白這種感覺，從小，她就是對此絕緣的人，始料未及的感覺令她不知所措，瞳孔劇震，呼吸也變得發(fā)顫。

谷雨咳嗽了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視，“更多的我就不清楚了，關(guān)于白蓮圣母這個序列，是大武的機密，剛才我說給你們聽的，如果拿一本書來舉例，充其量就是語文課本封面上的‘語文’二字。”

路成點了點頭：“這個菜單你隨便點，偶爾也可以放松休息一下，”他如此盡了禮節(jié)，便帶周蓮離開了。

只是在離開之前，谷雨卻問周蓮要了聯(lián)系方式，她看上去就像尾隨偶像的粉絲。對此，路成并未阻止，倘若有人可以欣賞周蓮，那這定然是好事，能得到傾訴交流的對象，于人而言便是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