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老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

比如這次。

“喂，小孩。”

蘇晴看著天臺上的小孩子，似乎漫不經心地喊了一聲。

小孩默不作聲地抬了抬手，像是掩飾地擦了下淚水。

“別死。”蘇晴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完全沒有要沖過去的架勢，瞥著那個小小的身影，淡淡地說。

小孩在圍墻上一撐，翻身坐了上去，小小的背影淹沒在傍晚的殘陽中。

脆生生的童音帶了些嘶啞。

“為什么。”

為什么不死呢？為什么要堅持活著？明明他們都盼著自己……

無數影子怪笑著拔地而起，圍成一堵不透風不透光的墻。

——又裝模作樣博同情了

——有本事你就跳啊

——真是命苦，攤上這么個討債鬼

無數話語響起，混成一陣金屬的風暴，仿佛每一句都沾滿了血與淚，沉甸甸地拖著兩人下墜。

裝什么。

他們在笑。

裝什么。

他們嚷嚷。

殘陽如血，小孩的背影太小了，小得幾乎被血海吞沒。

虛情假意的話語背后，是真情實感的得意。惺惺作態的弱勢背后，是不容置辯的審判。

小孩的身體有著些許顫抖，蘇晴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騙誰呢？

又在裝。

有本事……

“閉嘴。”

蘇晴很是平靜，毫無波瀾地吐出兩個字。

小孩習慣性地蜷成一團，環抱著自己，輕輕地啜泣。

“我還不如死掉呢……”

蘇晴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大大咧咧地走過去，熟練地翻上圍墻，坐在小孩旁邊。

“別這么想。”

蘇晴抬頭看著遠方的夕陽，腳底懸空的感覺并不好受，尤其是蘇晴還恐高。

“你又沒有錯。”

“我很累。”小孩哽咽的說出這句話，手指摳著自己的皮膚。“為什么要活著呢？我不想活著。”

“你只是不想這樣活著。”

蘇晴笑了笑，眼底卻是一片苦澀。“如果現在不如意，那就改變自己能改變的，接受自己不能改變的。”

“他們是錯的。”

“你能改變嗎？”

小孩的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抽抽搭搭地抱怨：“可是憑什么……”

“不憑什么。”蘇晴揉了揉小孩的頭發，語氣前所未有地溫柔：“壞人就是壞人哦。”

“如果忘記能讓你開心的一點的話，那就忘了他們好不好。”

“如果想要報復，也得好好活著才是。”

“為什么一定要活著……”小孩迷惘地問著，晃蕩了一下腿。

蘇晴楞了一下，眉眼彎彎：“為什么一定要求死呢？”

“害怕結束，所以干脆自己斬斷關系，害怕被傷害，所以自我孤立。害怕未來與過去，所以想要尋死……”

“蘇晴啊蘇晴，這不是搶奪主動權，這是因噎廢食啊。”

天邊的晚霞愈發暗淡，血色也變成了更深的暗紫色。

小孩笑了一下，眼眸之間的情緒掩蓋在變暗的天色里。

“可是過去真的很痛苦……”

“那就暫且忘卻吧。”蘇晴仰頭看著天邊升逐漸明顯的月牙。

“忘記？我才不要！”

小孩呼吸加重，恨得咬牙切齒：“那般惺惺作態的惡心，要我忘記？”

“然后呢？”蘇晴笑得有些悲憫，說不上來是對誰的，“折磨了你多少年的人最后化作了你心底的陰影，在噩夢里追殺你在脆弱時嘲諷你。”

“你大可以暫且擱置這些事，好好生活。”

“我做不到！”小孩嘶吼一句，死死盯著蘇晴，“忘記等于背叛！”

“親愛的。”蘇晴迎著小孩憤怒仇恨的眼神，歪了歪腦袋，“沒必要為了他們的錯懲罰自己。”

“更何況，誰說暫時擱置等于原諒了？”

“你倒是活的通透。”小孩氣呼呼地哼了一聲，繼續蜷成一團，“肯定煩惱比我少很多吧。”

蘇晴抿了抿唇，只是笑笑。

“下來吧。”蘇晴聲音溫和，“好好地活下去。”

天色已晚，夜幕籠蓋了大地。

“你也是。”小孩小聲地嘀咕著。

蘇晴側過臉看著小孩回到安全地帶，并不接茬，臉上依舊焊著那副笑容。

“要好好地，活下去哦。”

手用力一撐，像無數次預演過的那樣……

強烈的失重感轟擊而來。

一片鴿子羽翻過了圍墻，羽毛翻卷，夜色中的一抹白終究墜成無數血色。

“唔。”蘇晴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說不上是慶幸是不幸。

又是噩夢呢。

可惜了。

至于是可惜一場夢的草率結尾，還是可惜這只是一場夢，亦或是兩者皆有……

或許只有蘇晴自己知道吧。